蘭朵說起這個話題,鄭鵬有種想見黃三的衝動。
算起來黃三回長安有三個月,也不知他現在弄得怎麼樣。
臨近過年,鄭鵬也沒再安排任務,讓衆人都好好輕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幾個女的就相約到寺裡燒香添香油,完了就去採購過年的東西,而鄭鵬也沒閒着,吃過早飯就給鄭錦倫送去薪金和禮物,順便把那些欠下的物料錢先結了。
結完錢,鄭鵬沒有回家,帶着阿軍去了西市,轉悠了一會,來到一間名叫醉風樓的酒家。
醉風樓旁邊是一條排水溝,排水溝旁邊鋪有幾塊青石板。
鄭鵬左右看了看,在中間那塊石塊連蹭了三下,把鞋底的泥蹭在青石板上,然後帶着阿軍徑直上了醉風樓,要了一個包間,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阿軍,這裡沒外人,坐下一起吃點。”鄭鵬都開吃了,而阿軍還是坐着,示意他坐下。
阿軍猶豫一下,開口說道:“少爺在這裡,是要見重要的人吧,小的要不要回避?”
“哦,看出了?”
“跟了少爺這麼長時間,還是瞭解的,少爺進酒樓時,特地找那塊青石板蹭了三下,想必是約好的暗號吧。”阿軍開口說道。
果然精明,鄭鵬壓低聲音說:“不用迴避,我信得過你,再說這個人你也認識。”
阿軍有些感動地坐下,猶豫一下,然後小聲地說:“少爺,是黃三嗎?”
“不錯,一猜就中,怎麼猜到是他的?”鄭鵬饒有興趣地問道。
黃三的事,除了林薰兒猜到一點,就是阿軍也瞞在鼓裡,阿軍不是黃三那種嘻皮笑臉的人,吊他胃口沒必要,鄭鵬乾脆跟他說實話。
阿軍一臉平靜地說:“也不是猜,只是想,跟着像少爺這麼好的主人,沒哪個下人會捨得自己離開吧。”
這話倒是發自阿軍的肺腑之言,像衣食往行就不說了,最重要是鄭鵬是發自內心對下人好,隱隱還有一種尊重的感覺,這個被尊重的感覺讓阿軍最感動。
鄭鵬突然問道:“阿軍,我答應過你爹,找機會把你和小音的賤籍去掉,要是你的賤籍去了,有想過做什麼嗎?”
賤籍生的孩子,叫家生子,也叫家生奴,一出世就是主人的財產,這是大唐奴隸衆多的一個重要原因,鄭鵬是答應鄭福,讓他的後代不再入賤籍,但一直還沒有行動。
小音好說,一個婢女,隨便找一個人就能替代,但是阿軍的作用太大,鄭鵬一時還真找不到替代者,所以一直沒有行動。
不捨得放他走。
“小的不會耕地、不會經商,脾氣不好,口舌又笨拙,除了一身蠻力什麼都不會,肯定是跟在少爺身邊。“阿軍毫不猶豫地說。
鄭鵬拍拍他的肩膀:“好,以後就是脫了籍,我僱你一輩子。”鄭鵬一臉肯定地說。
“好!”阿軍還是惜字如金地說,但鄭鵬聽得出他話語中的堅定和欣喜。
兩人剛約定好,包廂門響了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來:“有人嗎?”
是黃三的聲音,鄭鵬面上一喜:“進來吧。”
黃三推門進來,看到阿軍,楞了一下,不過很快笑着說:“少爺,阿軍兄弟,很久不見了。”
鄭鵬看到黃三的樣子,吃了一驚,然後指着他笑着說:“黃三,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幾個月不見,黃三穿着一身六成新的衣服,蓄髮留須,那條眉毛好像也修過,低頭僂腰,一看就像那種生活不如意、鬱郁不得志的人,和以前那個陽光、驕傲的頭號跟班像換了一個人,要不是眼神和聲音不變,鄭鵬差點不敢認。
雖說賣身爲奴,可黃三並沒有一點自卑,把跟班當成一個很有前途的工作對待,態度很積極。
黃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少爺,以前你可是長安的大紅人,長安認識你的人太多,以至小的也混個面熟,做打聽消息這種事,要越低調越好,爲了不引人注意,只好改頭換面。”
自我保護的意識還不錯,鄭鵬點點頭,開口說道:“看你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的?坐下喝口茶再說。”
“嗯,聽到手下說有人在這裡留暗號,小的就猜到少爺來了,於是小跑着過來。”黃三有些激動地說。
“少爺,你們先聊着,小的去門口把風。”阿軍說完,自顧起立走了出去。
鄭鵬笑了笑,也不理阿軍,轉而笑着對黃三說:“不錯啊,都有手下替你跑腿了。”
黃三連忙說:“難得少爺委以重任,小的不敢怠慢,也沒什麼手下,就是拿那筆錢,到處找合適的人拉攏關係,然後就盤下一個小客棧,就是專門供販夫走卒留宿的那種,賺的錢不多,不過倒是容易打聽到不少消息。”
“不錯,這些魚龍混雜的場所,的確容易收集信息,對了,那個香蓮你怎麼安置?”
元城爲了作弄鄭程,鄭鵬暗中派人把香蓮贖走,再讓他把香蓮交給黃三處理。
三百貫贖出來的,自然不能說放就放,就怕放也她,半路又回元城重操舊業,到時這件事就暴光了。
反正黃三需要人,就把她送到長安,用不上,洗衣做飯也好。
一提起香蓮,黃三的臉有一點不好意思,很快應道:“少爺,香蓮就在客棧打個下手,我跟她商量了一下,過了年弄個窯子,這類場所方便打探消息,要是經營得好,也可以錢生錢,不用什麼都找少爺出。”
看黃三這傢伙的反應,肯定跟香蓮搞上了,鄭鵬也不理這檔事,聞言擺擺手說:“這些事你自己酌掂量着辦,我只要結果,這次找你,一是看看你辦得怎麼樣,二是看看你有什麼困難。”
“有”黃三不客氣地說:“少爺,西市有個叫黃二痞的這夥,仗着他姑父是光德坊武候鋪的鋪長,老是跟小的作對,還砸過客棧。”
“我找機會收拾他們。”
“錢有點緊,三千貫快光底了,過年想送點禮......”
“澎”的一聲,鄭鵬把一個袋子放在桌面上:“這裡是三百兩黃金,用完找阿軍,對了,以後有重要的事,找阿軍聯繫,這樣目標小一些。”
黃三眼前一亮,沒有第一時間去拿錢,而是從懷裡拿出一本帳冊,小心翼翼遞到鄭鵬面前:“少爺,那三千貫錢怎麼花的,每一筆都記在這裡,請少爺過目。“
鄭鵬隨手拿起,也不翻開來看,看着黃三說:“都記在這裡?”
“都記上了,現在還有八十七貫零一百二十文剩餘。”
鄭鵬拿起帳冊,隨手一丟,把帳冊扔在一旁取曖的炭爐上,很快,帳冊就着火燒了起來。
“少爺,你,你這是...”
“不用急”鄭鵬擺擺手說:“本少爺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後這帳不用記了,你心裡有數就行。”
黃三眼睛有些溼了,一下子跑在地上說,連磕了三個響頭,恭恭敬敬地說:“少爺對黃三恩重再生,黃三生是少爺的人,死是少爺的鬼,如有半點對不起少爺,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沒跟鄭鵬時,黃三當過下人、做過掮客,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是讓人用懷疑的目光對待,以前在生藥鋪做雜役時,生怕他偷錢偷名貴藥材,每次放工,還要讓人搜過全身才能走,有時搜身的人心情不好,還會故意刁難,這才辭了工去做一個小掮客。
意想不到的是,就是做掮客碰上鄭鵬,從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三千貫啊,多大的一筆錢,少爺不聞不看,當着自己面前燒掉了帳冊,這是多大的信任,黃三頓時有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