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碎葉城,顯得很熱鬧。
自剿殺了阿勒皮在碎葉城的實力之後,薄露可謂是氣焰熏天,無人敢觸其鋒芒。
碎葉城共有四個元老家族,但隨着阿勒皮家族被滅門,其餘兩個元老家族似乎被嚇破了膽,都不復抗爭。沒辦法,薄露勢大,連阿勒皮這種老牌家族都被滅了門,剩下的兩個元老家族實力還比不上阿勒皮,又怎敢再去和薄露家族爭鋒?
當然了,明面上不爭,暗地裡爭。
只是大家都不會撕破臉,以免再開啓戰端。
楊守文來到薄露家的時候,大門外已是車水馬龍。
薄露五十大壽,絕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再加上他剛滅了阿勒皮家族,整個碎葉城,誰敢不給面子?不僅僅是碎葉城,還有碎葉河谷其他幾座城鎮的大人物也紛紛前來道賀。不過,就算來道賀,也要分三六九等。如葉支城城守,如賀獵城城守這種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自然能夠得到熱情招待,並且從中門進入。
似一些小門小戶的商人,則只有從側門而入。
楊守文抵達的時候,哪怕是側門外,也排起了長龍。
時方晌午,陽光尚不算熾烈。
他也不急着進去,於是找了一個陰涼之地坐下,看着那人來人往的熱鬧場面……
自古以來,從來都是錦上添花。
今時今日,恐怕有不少人,已經忘記了那個被滅了門的阿勒皮家族。
楊守文心裡,驟然產生出一種荒誕的感覺。
看着那一個個曲意迎逢,笑臉示人的客人,讓他感覺非常怪誕。
當初阿勒皮家族還在的時候,這些人也許就是這樣子捧阿勒皮的臭腳。而今,阿勒皮家族……
楊守文不認識什麼阿勒皮家族的人,只是更深刻的感受到了,成王敗寇的含義。不管是在什麼年月。人們只會追捧勝利者,誰又會在乎那些失敗者的生死呢?
自己,如今不也處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之下。
他會成爲李顯的女婿,日後會成爲李裹兒的夫婿……然後呢?他將會和李顯一家休慼相關。成爲一體。一旦李顯失敗,他也將墮入深淵。所以,爲了李裹兒,爲了他自己,以及他身邊的人……楊守文覺得。他沒有別的出路,唯有不斷勝利。
失敗者總是說自己盡力了,只有勝利者才能搞定選美皇后!
這是前世看到的哪一部電影裡的臺詞?
楊守文記不太清楚了!
不過,他覺得沒錯,只有勝利者才能搞定公主,而失敗者……他也許連說盡力的機會都沒有。
思緒,突然間變得有些混亂。
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陽光漸漸吞噬着那些陰涼地,楊守文突然感覺到身上有些灼熱。
原來,已近正午。
就在這時候。一隊車仗來到了薄露家的大門外。
楊守文好奇的朝那車隊看去,心裡想着:這又是誰來賀壽?這排場看着可不小啊。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隊伍中的一個人身上。
眸光不由得一凝,他邁步想要上前,卻聽得有人喊叫:“長老,長老,你怎在這裡?”
一個胡人從側門裡快步走出來,站在門外打量了一下,目光便落在了楊守文的身上。一羣衣裝各異的胡人之中,一個白衣飄飄。俊俏豐朗的年輕僧人,就顯得格外與衆不同,好似鶴立雞羣一般。有道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楊守文便是如此。
他那種氣質太過於獨特。以至於在人羣中,也很容易被找到。
胡人正是坎高,他滿面笑容,快步走來。
“長老怎麼在這裡?剛纔阿芒老爺還有紅忽魯奴兒詢問長老,特意讓小人來看看。”
“呃,貧僧見人多。所以便在這邊等候。”
“哈哈,那快些隨小人來,待會兒就要誦經了,莫耽擱了時辰。”
坎高一副熱情的笑容,拉着楊守文就走。
他越是如此,楊守文就越是警惕……他不過一個誦經的僧人,何至於被如此厚待?這也說明,薄露家的那個紅忽魯奴兒絕對是對他產生了懷疑,所以要更加小心。
至於阿芒……
楊守文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他被坎高拉扯着從側門進入,而車隊中,一個男子看到了他的背影,不由得一怔。
“吉達,你怎麼了?”
在他身邊的女子,輕輕比劃手勢。
吉達也隨之比劃道:剛纔看到了一個人,有點眼熟。
是熟人嗎?
不是,估計只是像而已……他如今應該是在洛陽,怎可能來到這裡?我可能看錯了。
嗯,那小心點,咱們該進去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比劃着,很快隨車隊自大門進入。
不過,當吉達走進大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朝側門方向看了一眼。
我真的是看錯了嗎?
他想了想,又旋即笑着搖搖頭。
不可能的……二弟而今應該是在洛陽纔對,怎可能會來到這碎葉城呢?
唐代的增福增壽經,又名報父母恩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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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孩子在父母壽辰時誦讀的經文,據說誦讀七七四十九遍,可爲父母祈福增壽。
相傳,鳩摩羅什東渡傳法時,途徑西域某個城鎮。
時逢當地一位老人做壽,老人的兒子攔下了鳩摩羅什,並贈送千金,祈求鳩摩羅什爲老人祈福。
於是,鳩摩羅什便在老人的壽宴上誦經一篇。
老人後來活到了百歲高齡,被當地人傳頌。有人就問那位兒子,你老爹爲什麼能如此長壽?那位兒子就說,當年有位法師曾傳我佛咒,每日爲老爹誦讀祈福。
於是,這篇佛咒,也就流傳開來,逐漸成爲了壽宴上不可或缺的儀式。
有錢的人家,會請來高僧加持。
沒錢的人家。則會把子女聚在一起,爲老人祈福。
薄露身爲碎葉城的元老,阿悉吉家族如今更是碎葉城最大的家族,這場面自然不會小了。
南無密慄多。哆婆曳,娑訶1。
楊守文雖然是個假和尚,確是註定要成爲神秀和尚弟子的人。
他熟讀《楞伽經》,同時對於佛教的一些科儀齋醮也多少有一些瞭解。特別是這次要以遊方僧人的身份前來西域,這增福增壽經。報父母恩咒更需要牢記心中。
身爲東土來的僧人,他雖然年輕,卻地位超然。
加之魯奴兒有心考驗,所以特意把他安排在最前面,就是想要考驗一下楊守文的水平。
如果他連這增福增壽經都不會念,那絕對是有問題。
一篇增福增壽經誦讀完畢之後,楊守文隨衆僧人準備起身。
紅忽魯奴兒突然道:“召機長老,我聽說東土佛道昌盛。長老孤身西行求法,想必也是佛法精深。我想請長老再爲我父誦經一篇,權作我這個外孫女爲他祈福。不知可否?”
這娘們的花招可真多啊!
楊守文知道,魯奴兒對他仍懷有深深的戒心。
好在,這次西行他着實做了一番準備。聽魯奴兒說完,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女施主有此孝心,佛祖定會保佑。”
說完,他又盤膝坐下,手中拿起木魚槌,鐺的敲擊磬鐘。
扮高僧,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出發之前。上官婉兒曾對他進行了一次培訓,才讓他多少有了一些把握。
“願此報恩經功德,普及父母與一切。
四生六道與含靈,皆共同登聖覺岸。”
楊守文宏聲頌道。身後衆僧人聞聽,不由得面色一肅,宏聲道:“南無密慄多,哆婆曳,娑訶。”
本來,這些被阿芒請來的本地僧人。對於楊守文坐在第一排本不甚服氣。
但隨着楊守文這一首佛詩誦出,僧人們也頓時莊重起來。
紅忽魯奴兒跪在一旁,在她身邊,還跪着一個青年。
除此之外,尚有阿芒等人也都跪在兩側。
楊守文手捻佛珠,沉聲道:“父母十大恩,此生當牢記。
懷胎守護恩,臨產受苦恩。生子忘憂恩,咽苦吐甘恩。
回甘就是恩,哺乳養育恩。洗濯不淨恩,遠行憶念恩。
深加體恤恩,究竟憐憫恩。
此十大恩,子女需牢記心中,不可忘懷。”
“謹遵佛旨。”
楊守文爲了加強效果,在誦讀十大恩的同時,運轉大蟾氣,聲音中帶着一絲蠱惑之音。
那聲音雖不大,卻可以清楚的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即便是在後堂的薄露,聽完這十大恩後,也不禁動容。
“待會兒請聖僧入席,此乃大德聖僧,魯奴兒這番試探,未免是褻瀆了佛祖……”
而此時,楊守文則繼續道:“善男子,於諸世間,何者最富?何者最貧?父母在堂,名之爲富;父母不在,名之爲貧。父母在時,名爲日中,父母死時,名爲日沒……2
子事父母,當有五事:一當念治生,二早起令奴婢於時做飯時;三不增父母憂;四當念父母恩;五父母有疾病時,當恐懼求醫治之3……”
楊守文誦經聲陣陣,合着那磬鐘和木魚的聲響,以及身後衆僧人口誦佛號的聲音,迴盪不止。
一場經文誦完,楊守文明顯可以感受到,衆人對他態度的變化。
阿芒在前,魯奴兒和那青年在後,齊刷刷向楊守文躬身施禮,以表達內心中的感謝。
“諸位施主,如今誦經祈福完畢,貧僧且先行告退。”
“我等,送長老。”
“且慢!”
就在楊守文準備隨衆僧人離開的時候,忽聽得有人高喊。
緊跟着,就見一個胡人男子從屋內走出,在魯奴兒身邊低聲細語兩句,魯奴兒連忙點頭。
她快走幾步,恭聲道:“長老,我外公吩咐,長老佛法高深,想請長老留下,爲他化解怨力,祈求長生。外公已命人在後院安排了靜室,還請長老莫要推辭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