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里,陽光明媚。
大玉在空中展翅盤旋,時不時傳來鷹唳聲。
官道上,一隊車馬勻速行進,馬上的騎士清一色明光甲,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楊守文沒有穿戴盔甲,催動大金邁着小碎步,走在最前面。
四隻獒犬忽快忽慢,圍着大金打轉,不時發出兩聲吠叫……
“轉過前面的彎兒,再有一個多時辰,就可以看到射洪縣的城牆了。”
桓道臣落在楊守文的身後,笑嘻嘻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聽到天空中傳來大玉一聲尖銳刺耳的鷹唳聲。
緊跟着,四隻獒犬開始吠叫起來,此起彼伏,一下子打破了官道上的寧靜。
楊守文連忙擡頭看去,就見那天空中,兩隻灰隼展翅飛來,看到大玉便立刻撲擊。
由於距離太高,所以楊守文看的並不是很真切。
只覺得那兩隻灰隼的體型比大玉略小一些,但卻看上去格外兇猛。
大玉乍遇敵襲,卻並未露出驚慌之色。它顯示在空中一個盤旋,而後一聲長唳,就迎着兩隻灰隼撲去。大玉的體型大,力量也很猛,且極爲靈活。兩隻灰隼和它纏鬥在一起,只片刻功夫,就被大玉打得翎毛飛散。
“哪兒來的山隼?”
楊守文蹙眉,露出疑惑之色。
對於大玉的戰鬥力,他並不擔心。
只是那兩隻灰隼似乎不是野生灰隼,更像是被人馴養的獵隼。
不過,不管那灰隼什麼來歷,看到大玉被它們攻擊,楊守文的心裡,便有些不舒服。
於是,他一邊詢問,一邊摘下了神臂弓。
這神臂弓是當初武舉時,薛楚玉贈送給楊守文的禮物,據說是薛仁貴當年的武器。
只是,楊守文一直沒有機會使用。
這次他前來西南,明秀就順便把這張弓帶了出來。
一路上,楊守文沒少用它射殺獵物,對它的特點也瞭然於胸。
見大玉受到攻擊,楊守文就準備助大玉一臂之力。可未等他把神臂弓挽開,從前方官道的拐彎處,跑來了一羣人。那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而且身上都沾染血跡。
爲首的一個人,遠遠看到了楊守文,便高聲喊叫道:“阿郎,救我!”
楊守文定睛看去,大吃一驚。
“老牛頭?”
他認出那喊話之人,心中頓時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不是回射洪縣了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上去,竟如此狼狽……
老牛頭並不是一個人,他身上還揹着一個渾身是血,已昏迷不醒的男子,身後還有二十餘人。而距離他們大約二十米開外,還有一羣人緊緊跟隨。他們手持武器,衣着打扮也非常怪異,披散着頭髮,一邊追趕,一邊口中發出一連串的怪嘯聲。
許是看到楊守文,老牛頭心神一鬆,腳下一個趔趄,噗通便摔倒在地上。
“九爺,保護九爺。”
兩個乞丐模樣的男子見狀,一邊喊叫着,一邊轉身便攔住了身後的追擊者。其餘人,則七手八腳把老牛頭攙扶起來,其中更有一人,把老牛頭身上的男子接過來,背在了身上。
楊守文見狀,手中神臂弓一垂,挽弓引箭。
神臂弓所用的箭矢,都是特製的箭矢,較之普通箭矢要長,要粗,非強弓難以射出。
其形狀,頗有點像漢代所用的赤莖白羽箭,箭桿暗紅,箭鏃呈三角菱形打造,上面還有血槽。
咻!
箭矢離弦,破空發出銳嘯,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飛出。
衝在最前面的追兵,甚至沒有看清楚那箭矢飛行的軌跡,耳聽箭嘯聲傳來,當他擡頭觀瞧時,那箭矢已經到跟前,噗的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胸口,把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李君,好射!”
桓道臣忍不住一聲稱讚。
未等他話音落下,楊守文第二支赤莖白羽箭就已經射出。
“阿郎,小心上面。”
老牛頭的喊聲傳來,楊守文只聽到頭上一聲鷹唳,一陣惡風襲來。
一隻灰隼突然甩開了大玉,從空中俯衝下來,直奔楊守文。而楊守文此時手裡只有一張神臂弓,他眉頭一蹙,正要揮弓迎擊,楊十六卻從馬車上騰身而起,身體在半空中旋動,一口彎刀飛出,快如閃電,狠狠斬在那隻灰隼的身上。灰隼受致命一擊,鮮血飛濺,在空中打了兩個滾,便啪的落在了地上,顯然已經沒了聲息。
與此同時,半空中大玉少了一個對手後,突然間發威,利爪將另一隻灰隼的翅膀撕爛。
灰隼慘叫着從空中跌落下來,才一落地,四隻獒犬已經撲上去,把它瞬間撕成了碎片。
那些衣着古怪的人見狀,一個個露出憤怒表情。
他們口中更一連串的怪嘯,甚至舍了老牛頭等人,朝楊守文撲來。
這一次,甚至不用楊守文開口,楊茉莉已咆哮着,揮舞雙槌殺出。那對鐵槌翻飛舞動起來,幾乎無人能擋。而在他身後,十八名披甲扈從躍馬而出,也衝進了戰場。
黑大一馬當先,手中陌刀揮舞,血肉飛濺。
而剩下的十八名扈從,則擺出了一個半圓的陣勢,把兩輛馬車牢牢保護在其中。
楊守文沒有再衝過去湊熱鬧,而是策馬來到老牛頭身前。
老牛頭這時候,已癱坐在了地上。
身後的那些乞丐裝束的人,則把那個昏迷的男子圍在中間。
“阿郎,你若來晚一步,小人就見不到你了。”
老牛頭看到楊守文過來,忙掙扎着站起,快走幾步來到楊守文馬前,而後放聲大哭。
“老牛頭,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讓你去見幼娘,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老牛頭立刻止住了哭聲,臉上露出了惶急之色,“阿郎,快去救小娘子。”
“怎麼回事?幼娘她怎麼了?”
“今日黃文清要殺害陳子昂陳公子,小娘子和我家團頭聽說之後,決定在半路攔截。卻不想,中了那狗官和黃文清的詭計。以至於陷入重圍之中。我家團頭被黃文清重傷,小娘子見情況不妙,就讓我們保護團頭和陳公子撤離,她帶人斷後……”
老牛頭話音未落,人羣中傳來一個低弱的聲音,“兕子,快救幼娘。”
順聲音看去,楊守文看到那人羣中,一個癱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若非他開口,楊守文根本無法認出,他就是陳子昂。只見他滿身血跡,且傷痕累累,正癱坐地上大口喘氣。
“陳叔叔?”
楊守文只能從眉宇間,依稀辨認出他的身份,不禁大吃一驚。
在他的印象裡,陳子昂風度翩翩。
三年前在昌平相遇時,他年紀雖長,可是那氣度,那風韻,可謂光彩照人,給楊守文留下了深刻印象。可眼前的男子,卻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那張臉,更瘦的嚇人,顴骨高聳,整個人好像骷髏一樣,一雙眼眸,更如同死人般,沒有光彩。
“十六,照顧好陳叔叔。
老牛頭帶路,幼娘現在何處?”
“杏子坳,在杏子坳。”
老牛頭也是疲憊不堪,揹着樑九郎逃亡,這一路上也讓他精疲力竭。只是這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於是強撐着牽過一匹馬,搬鞍認鐙,跨坐在那馬背之上。
“阿郎,隨我來。”
“桓道臣留下,在此保護裹兒,其餘人隨我走。”
楊守文說完,催馬就走。
十六名披甲扈從緊緊跟隨,如同一陣風般從戰場上掠過。
楊守文在馬上更一手槍,一手瓦楞金鐗,槍鐗並舉,只殺的那些衣裝怪異的追兵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老牛頭則催馬緊跟在他身邊,大聲喊叫着,爲楊守文指引方向。
“這是怎麼回事?”
李裹兒被喊殺聲驚醒,從馬車上下來。
那些追兵,此時已所剩無幾,官道上橫七豎八,盡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楊茉莉也已經退了下來,手持雙槌,若凶神惡煞。而黑大則帶着其他人追殺那些人,並且開始清點戰場。桓道臣走到了一具屍體旁邊,蹲下身子,面帶疑惑之色。
“這些是什麼人?裝束怎地如此奇特?”
陳子昂在兩個乞丐的攙扶下站起來,顫聲道:“這些人……看裝扮好像是銅山飛烏蠻。”
“飛烏蠻?”
李裹兒聞聽,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那又是什麼?”
“飛烏蠻是梓州南部,居住在私鎔山中的蠻子。
據說,他們原本是南蠻人,早在蜀漢時期,在武侯平定南蠻後,遷徙而來,此後一直就定居在私鎔山中。這些飛烏蠻大多性情古怪,且極爲剽悍。他們善於馴隼,故而得了‘飛烏’之名。剛纔那兩隻山隼,就是這些蠻子馴養出來……他們平日裡靠打獵爲生,與外界的聯繫,也只是互換山貨,做一些交易,甚少在山外活動。
這一次不知怎地,竟然和黃文清勾結起來。若非兕子及時趕到,我們怕是凶多吉少。”
陳子昂畢竟是飽讀詩書之人,雖遭逢大難,卻依舊保持着幾分風度。
“你是誰?”
李裹兒疑惑看着他說道:“兕子哥哥去了何處?”
“在下陳子昂,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爲了方便出行,李裹兒一直都是男裝打扮。
不過她那點化妝術,在陳子昂眼裡卻算不得什麼。不過,陳子昂從李裹兒的言語中,聽出了她來頭不小。故而,陳子昂也沒有拆穿李裹兒的身份,反而以公子相稱。
“我叫李過……你剛纔說,你是陳子昂?
就是那位‘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你,你,你怎變成了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