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巧遇大食商隊

眼前有一支駱駝和馬匹組成的商隊,駱駝隊伍被簇擁在中間,馬匹分散在隊伍的邊緣和頭尾。他們好像是來自大食的商旅,騎在駱駝上的商人們身裹白袍,頭頂上用白布纏成大包,臉上遮着黑色的紗巾。

大食商隊外圍騎馬的,是一些身穿厚錦缺胯袍,頭戴襆頭的漢人,他們身後揹着黑色小旗,腰挎橫刀,身負長槍,從身上的裝束來看和行進的隊列來看,應該不是官方的護送隊伍。

這應當是甘州和沙洲附近的一些鏢行世家,這個時代還沒有鏢局的概念,只是隨着絲綢之路應運而生的一種職業,通常都是家族買賣,父子相承,叔伯子侄結伴上路護送過往商隊,成功護送到達地點後,獲取不菲的報酬。

鏢隊屬於民間的合法組織,相比於刀客的灰色行業來說,更正規一些。

大唐王朝是土德,對應的顏色爲黃與赭紅,民間不論任何機構,都不得采用這兩種顏色,否則就是僭越之罪,民間護鏢隊和刀客們用的旗幟通常都是黑與青兩種顏色。

“軍爺,您是從何處來?”

李嗣業回過神來,在馬上抱拳說道:“我乃安西都護麾下率正李嗣業,此次跟隨來都護前往安西任職,在路上耽擱些時日掉了隊。”

小廝叉手喜道:“正好,這支大食商隊正值返程途中,軍爺可與我們同行。”

李嗣業點了點頭,小廝剛要轉身離去,李嗣業突然叫住他說道:“你們商隊中有沒有草料,豆餅,我這些牲畜旅途奔波,好些天沒有進食了。”

小廝看了看李嗣業身邊這些瘦骨嶙峋的牲畜,爲難地皺起了眉頭。這些駱駝馬匹餓了不是一天兩天,想要餵飽它們可要費不少草料。

他只好叉了個手躬身說道:“軍爺,這事兒小的做不了主,我須得問問我們主家。”

“好,你去問吧。”

小廝畏怯地退了兩步,眼前的李嗣業甲冑上血跡斑斑,散發着一股濃厚的血腥氣,身後揹着閃爍冷豔鋒芒的長杆陌刀,端得是煞氣沖天。

小廝快步往商隊前方走去,李嗣業的目光跟着他的蹤影,注意到領頭的三人。這支鏢隊的領頭已過不惑之年,身形孔武有力,下巴上飄着一縷花白長鬚。他身後一左一右兩名年輕人,均身穿開領對襟胡服,其中一人臉頰狹長,脣角生着短髭,另一人面白無須,鵝蛋臉生得很是俊俏。

那小廝在鏢頭的馬前指手畫腳地說着什麼,鏢頭捋着鬍鬚點頭,他身後的兩名年輕人卻是皺起眉頭,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憑什麼啊,我們的草料剛夠來回往返,分給他我們的馬吃什麼?”

鏢頭回頭語重心長地教育二人:“我們這一行出門在外,遇見官府中人要禮讓恭謹,特別是這些磧西官兵,千萬不可得罪。惹了他們,將來不定在關卡遇到,少不了給我們小鞋穿。把我們的草料勻出一些來分給他。”

儘管兩名小輩不同意,鏢頭還是親自下馬,從後隊的馬匹上取下糧秣袋,領着小廝朝李嗣業走來。

鏢頭來到李嗣業駱駝面前,躬身叉手行禮道:“某乃瓜州人索通,拜見李率正。”

李嗣業在駱駝上抱了一拳說:“有勞索郎君了。”

小廝親自抱着草料袋餵馬,李嗣業指着最爲削瘦的黑胖說道:“這匹馬,你給我搭配些豆餅來喂。”

小廝的嘴角一抽,心想這位軍爺也真夠蹬鼻子上臉的,有乾草吃就不錯了。這些個官軍吶,果然個個都不講理。

索通倒是神情自然,含笑指着乾柴般的黑胖問:“這馬身架不錯,它叫什麼名兒?”

“黑胖。”

索通一怔,捋須說道:“黑倒是黑,這胖何處見得?”

李嗣業說:“一個多月之前,它還是胖的。”

索通猛然打量李嗣業,心想這位軍爺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渾身浴血,好像剛從屍山血海中跋涉出來,又低頭去看駱駝上掛着的五顆頭顱,竟有一人容貌好似很面熟。

他面露驚容,身軀不由自主顫抖起來,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指着頭顱連手指都顫抖起來。

李嗣業也嚇了一跳,能露出這種表情的,不是至親就是血仇,該不是遇到張括的親人了吧。

索通滿臉激動擡頭指着張括頭顱問李嗣業:“軍爺,這可是……”

李嗣業終於放了心,激動和悲憤還是能區分出來的。

“這是匪賊張括。”

“這,這是……此賊是被你誅殺?”

李嗣業淡定地點了點頭:“本官來安西上任,途徑大漠時遇到此獠搶掠,順便出手將他們就地正法了。”

這種說法索通自然不會相信的,禿鷲張括在大漠中名聲顯赫,兇狠毒辣,也是出了名的難纏,況且李嗣業鎧甲浴血身受數創,連馬匹都餓成了個鬼樣,他定然是經歷數輪血戰才把張括匪幫斬於馬下。但正是這樣,才讓索通的臉上浮現出敬佩、感激、崇敬之色。

李率正只是前往安西上任,本無捕盜之責,路見不平拔刀相救被劫商隊,擊敗張匪後又深入沙漠千里追擊,經過幾十個日夜頑強血戰,斬匪梟首!

他腦海中涌現出這樣一幅畫面,李嗣業身背陌刀,一人一馬孤獨地行走在沙漠中,懷揣着強烈的和信念,一次次讓匪徒在眼皮底下逃脫,卻沒有輕言放棄,這些餓得瘦骨嶙峋的馬匹就是明證,他身上的斑斑血跡就是明證,這纔是真正的大唐勇士!這纔是真正的英雄!

索通的眼眶中涌出些許淚花,激動地跪倒在地上:“恩公,請受索通一拜!你是我們索家的恩人!”

李嗣業倒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翻下馬來,將索通從地上攙起:“不必相謝,我也是……咳,我身爲大唐軍人,保境安人乃是職責所在,誅殺盜匪不過是份內之事,受不得如此大禮。”

索通叉手朝李嗣業說:“這倆孩兒是我的侄子,我們索家世代在大漠走鏢護送過往商隊,他們的父親與我們一年前護送波斯商隊時,遭遇禿鷲張括一夥,力敵不殆慘遭殺害,只有我與兩個孩兒倖存下來。”

他又轉身對着元玉、元朗說:

“這位李率正路遇不平,千里追殺將禿鷲一夥全部梟首,元朗,元玉,還不趕緊跪拜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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