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懷順這一聲道柔娘子叫得是酥軟軟、顫綿綿,麻酥酥,但凡對康懷順有一絲好感的女子,都會被這一聲擊中靈魂,骨頭也會變輕許多。但是道柔卻露出了恐懼神色,連連倒退了兩步提高聲音道:“康將軍請停步,不要再往前走了。”
康將軍真的剎住了車,身體卻依然前傾,雙手頓在空中作出安撫的手勢,生怕她像一隻小鳥被驚飛了。
“道柔,你聽我說,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今天排除萬難來找你,就是想娶你做我的娘子。我會以六禮之聘風風光光地把你娶回去,讓你做我康懷順的正妻。”
李嗣業和燕小四站在正堂屋檐下偷聽,他很好奇真正的古人是怎樣談戀愛的,本以爲古人很含蓄,但現在一聽,康懷順夠直接,也夠奔放,不愧是出生在大唐盛世的人。
道柔站在另一邊,依舊冷冰冰地迴應道:“多謝康將軍對道柔的美意,道柔只是一介婢女,不值得將軍如此費心。”
“我這不是費心,我這是傾心啊,道柔,難道你願意一輩子給大戶人家當牛做馬做婢女嗎?”
康懷順這句話接的很漂亮,只是他不知道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對不起,康將軍,婢女有婢女的活法,天下的女子有那麼多,你沒必要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
李嗣業心想康懷順這下撞了南牆,該回頭了吧,誰知他竟然開始胡亂猜疑:“告訴我,你是不是受到了某些人的脅迫,他們是不是逼迫你不讓你答應我,如果你不敢說話你就眨眨右眼,我一定要把你給解救出來。”
這下可把李嗣業給氣壞了,這是什麼腦袋?我要想讓你斷絕念想,根本就不會讓你見她。
道柔依舊冷冰冰地搖了搖頭:“康將軍,你想多了,我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脅迫,請你也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她轉身便要朝後廊走去,康懷順哪肯讓她跑掉,連忙就要追上去攔阻,他卻被李嗣業和燕小四闖進來攔下了。
李嗣業纔不管他失戀的痛苦,擡手指着他的額頭高聲訓斥道:“你到底什麼意思,我逼迫她不讓她答應你?我用得着逼迫她嗎?我不給你這個機會,不讓你見她就完了嗎?”
康懷順慌忙躬身叉手賠罪:“李都護恕罪,卑職剛剛不是並未此意。”
“不是此意你說她受人脅迫?!”
“不,不,我是懷疑貴府上有受寵得勢的僕人,貪戀她的美色,會藉機脅迫破壞我們的婚姻。比如你們府上的管傢什麼的。”
“我的府上是管家婆!”李嗣業叉着腰沒好氣地說道:“你這人腦袋裡想得太多,實在是不可理喻。今天機會也給過你了,你也別說我不通人情,所以就死了這條心,到別的地方再找個女人成家吧。”
康懷順眼睛中帶着渴慕與祈求:“李都護,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
“不行,”李嗣業當機立斷拒絕。
“我真的很需要她……”
李嗣業轉身負手面無表情。
“好,”康懷順轉身朝他行了一禮,往府門外走去。李嗣業站在堂前看着他的背影,低矮的落寞中帶着幾許悲傷。
李嗣業對着他的影子無奈道:“你看中誰不好,偏偏要看中我的婢女,真是活該。”
……
李嗣業在家中逗留了將近五六天,整日陪在十二孃身邊,讓她切實感受到來自郎君的呵護與愛。這是一種出於愧疚之心的彌補,娘子懷孕期間沒有陪在身邊,而且這幾日的陪伴也很短暫,他馬上就要跟着高仙芝出發前往河西交回符節。
他在這幾天裡把幾個月要說的話都給娘子說完了,纔開始要跟着唐軍部隊動身上路。關於身邊的陪同人員,他本來只准備讓燕小四跟着,但道柔也執意要求要跟隨。爲此她特意素面朝天,包上了襆頭,換上了圓領袍,但仍然難掩麗質容顏。
李嗣業本不欲讓她跟着,碰到康懷順容易刺傷他的心,但道柔有他自己的理由,李嗣業不便多問。
他們牽着馬匹動身上路時,李嗣業執意不肯讓娘子出門相送,只在自家院子裡進行告別。十二孃苦口婆心叮囑燕小四和道柔:“出門在外,你們要照顧好阿郎的生活起居,阿郎的所有事情,我回來都要問你們,你們不可隱瞞。”
這話李嗣業只能假裝聽不到,與娘子揮手作別,他們牽着馬出疏勒鎮,他突發感慨說道:“雖然我特別不想承認,但感覺守在娘子身邊很累,出來竟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我十分痛恨這種解脫。”
燕小四聽了沒有任何感覺,但在他右側的道柔聽到後,嘴角浮現出一絲歡欣笑容,好像擊中了她的內心一般。
他們很快追上了唐軍大隊人馬,作爲副使和副都護,他自然得伴隨在高仙芝的身邊。兩人不斷在路途探討新戰法上的優缺點,長途奔襲的後勤條件,如何在兵力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尋找制勝的戰機。
高仙芝還總結了這一場戰役的優勝和不足之處,比如在選擇路線上的迂迴,還有翻越雪山山口最佳的時間並不是夏季,而是秋冬和冬春之交。夏季雪山的冰川由於氣溫的原因會產生裂隙,雪線過高會導致積雪太滑,冰雪融化使得河水流量增大,給行軍帶來很大的困難。反而天冷時跋涉蔥嶺,只要有足夠的禦寒衣物,旅途反而更爲順暢。
兩人之間的談話很快由工作轉回了家庭,李嗣業向他倒出了自己的愧疚,娘子懷孕七月竟全然不知,回家後只陪了幾天,就又要離開她踏上宦遊旅途。
高仙芝吃驚地說道:“這樣你就愧疚了,我兩個兒子出生的時候,我都不在娘子身邊,我甚至沒有感覺到孩子是如何長大的,每次打仗回來只能抱抱他,然後去打仗,再回來看他,已經有我齊腰高了。”
李嗣業也想不到高仙芝與他竟然有同樣的感悟,心中反倒不那麼愧疚了,有人比我還不顧家,那我在大唐的人物中也不算個渣男。
隊伍一路來到河西涼州武威城,這裡既是河西節度使的駐地,也是安西四鎮節度使的辦公地。
武威城外有一處風雨亭,人們迎客還是送客都是在這座亭外,城中軍民官僚迎接得勝歸來的大軍也是在這個地方。但今日秋風蕭瑟,葉落陣陣,彷彿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只剩下亭臺斑駁的柱子和磨損的青磚臺階,卻沒有人前來祝賀他所獲得的榮耀與勝利。
高仙芝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臉色也逐漸沉了下來,李嗣業跟在一旁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說道:“我們先進城吧,進了城再說。”
他們騎着馬來到城門口,也沒有派人歡迎的陣仗,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形同陌路。高仙芝更不痛快,只好帶着隊往涼州都督府而去。到了都督府門口之後,就看見夫蒙靈察滿臉漲紅怒目站在側門外。
高仙芝這個時候哪能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慌忙翻身下馬俯身叉手:“卑職高仙芝拜見中丞。”
夫蒙靈察開口咆哮道:“你個吃狗腸的高麗奴!你個吃狗屎的高麗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