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表面不動聲色,心中確實驚喜了一把,高力士的阿郎是誰,傻子也能猜出來。他着實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碰到大唐集團的最高領導,那麼今天的這場應聘可算是不虛此行了。
高力士抽動了一下鼻子,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子酸臭味,扇動着手掌說道:“你怎麼一身的汗,趕緊到乘雲樓此處的香水鋪子去洗個澡。”
他指着兩名千牛備身說:“帶他去清洗一下,捎帶給他換身衣服。”
乘雲閣是興化坊中最爲華貴的建築,乃是李隆基之兄長李憲所建,用來款待來自西域的樂師。衆所周知,寧王是個癡迷音樂的樂迷,對西域胡樂有很高的造詣,對於精通樂曲的胡人,他給予特殊的禮遇,以美食美酒給予招待,讓客人住在華貴的房間裡,所以長安進入夜間的時候,興化坊中總能傳出縹緲的樂器聲。
李嗣業被帶入香水鋪子中,兩名千牛備身站在門外等候,他擡頭打量房間的樣式,頭頂是碧綠的藻井,四周掛着明黃色的紗帳,中央放着一個大木桶,桶上方縈繞着芳香的水蒸氣。
啪,
房間的兩扇木門在他身後被關上了,從內堂走出兩名扎着雙丫髻的侍女,她們身穿齊胸羅裙,上衣穿柳綠窄袖衫,臉上塗抹着紅色胭脂,嘴巴上點有絳脣。這絳脣位於小嘴中央位置,好像是要凸顯嘴更小一些。
兩名侍女上來就要解李嗣業的衣衫,嚇得他連忙往門口退卻,口中說道:“你們幹嘛,別過來啊。”
侍女們噗嗤一聲擡手掩住了嘴脣,屈膝低身行禮道:“客人無需驚慌,我們來服侍你沐浴更衣。”
李嗣業生怕被人下套,連忙擺手說道:“不,不用了,你們可以先出去好不好?”
兩名侍女面面相覷,隨即拱起鼻子嗔怒地哼了一聲:“不知好歹的傢伙,姑奶奶們還不伺候了。”
“我們走。”
她們碎碎念地離開了房間,李嗣業這纔開始脫衣服,低頭看看這身葛布袍子,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上面摞了無數個補丁。
他踩着木臺階走上木桶,水面上灑着不知名的花瓣和香料,他心想這也太奢侈了吧,但還是緩緩滑入水中,水溫剛剛適合,妥貼地撫慰着他酸困的皮膚,那些排出汗水的毛孔頓時顯得舒暢無比。
又有人走進來,但這次是個男子,駝着背顯得很老態。他走上臺階靠近桶邊,用類似羊毛做的厚巾,沾着浴鹽搓洗着李嗣業的脊背,一遍操着關中話與他攀談。
“客人是那裡人呢?”
“京兆府人。”
“哦,咱們還是老鄉,我也是京兆人,老朽來了這乘雲樓十來年,還從來沒伺候過自己人,盡給這些胡人打下手了。”
李嗣業沒敢多接話,生怕言語中有什麼漏誤被人給聽了去,後世的老闆在招聘中通常都會設這樣的陷阱,誰又敢說這計謀唐人不會使用。
老僕在李嗣業身上擦洗了一遍,他從浴桶中走出,用一塊長巾擦乾淨身體,然後換上千牛備身們帶來的缺胯袍。
他幫他整理好衣衫,用一塊黑紗巾親自爲他繫上襆頭,圍着他深藍色的袍子這裡拽拽,那裡用手撫平,彷彿要讓他的全身沒有丁點褶皺。
門外傳來催促的聲音:“好了沒有,那邊都等不及了。”
老僕慢吞吞地回答:“好了,真能催。”
李嗣業推開門走出香水鋪子,兩名千牛備身主動引着他到乘雲樓去。
駱興常依然跪趴在樓前的地上,雖然已經沒有人再踩着他,他卻沒有膽量和力氣再爬起來。
李嗣業的眼睛自動無視了他,過了今天,這個人會被打入塵土之中,再無翻身的機會。
站在門口他深吸了一口氣,口中低聲喃喃說道:”別緊張,其實就是個董事長。”
他以爲進門就能見到皇帝,但大廳中站着的是高力士和另外一名宦官。高力士點點頭讚許地說:“這樣纔看起來精神。”
高力士給他指着身旁的宦官道:“這位是乘雲樓的管家,你做晾皮需要什麼器具,儘管跟他提,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李嗣業篤定地說道:“半個時辰足矣。”
“那趕緊去做吧。”
管家領着他來到了乘雲樓的廚房,說是廚房,倒不如說是一間大廳,裡面放着各種各樣的器具,金銀銅鐵什麼材質的都有,旁邊站着五六個打下手的廚子。
管家揹負着雙手說:“這些都是來跟你學習技藝的,你得教會他們,你再看看,這些器具還夠用嗎?”
“差不多夠用了,還需要一個平底的鐵盤子,主料需要麪粉、配料需要花椒、八角、蔥,蒜,胡麻油這些東西。”
管家對這些廚子們可要嚴厲多了,沉聲喝道:“聽到了沒有,還不趕緊去準備。”
李嗣業從一個廚子手中接過面盆,不得不感嘆統治階級的腐敗,連青瓷盆得外緣都鑲嵌着鏨金花紋。
他將麪粉用細篩篩入面盆,麪粉的色澤略微有些發暗,但這纔是純正無添加的綠色食品。他先將麪粉揉成麪糰,然後倒入清水輕輕地揉搓,身邊的這五六個人圍上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遺漏了某個細節。
李嗣業的心裡倒有幾分得意,他其實不願意讓這些人學自己的手藝,沙粒米查幹他們幫了他那麼多忙都沒學到。
但這些人肯定是皇帝的御廚,他當然不能隱瞞。
揉出來的麪粉水經過沉澱之後,把清水濾掉,然後澆入平底盤中上鍋開蒸。揉剩下的黃色有粘性的一團便是麪筋,也放入碗中上鍋去蒸。
蒸好之後還要取出晾乾,爲了加快這一進程,特地有兩個廚子揮舞着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