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朕聽得倒很耳熟,他怎麼進的太子內率?”李隆基隨口問道。
高力士在旁邊低聲提醒:“陛下你忘了?有一個壯士爲你獻上涼皮配方,此人就名爲李嗣業。”
“哦。”
皇帝想起來了,這個人因獻涼皮有功,又有武藝傍身,他便把他派到了太子內率當千牛。想不到此人不甘寂寞,再次出現在他的耳朵裡。
李隆基突然生出興趣,想就此事進行一次討論,便將目光望向衆人,輕飄飄地問道:“列位,你們怎麼看啊。”
楊洄首先忍不住開始出擊:“陛下,這個李嗣業本就是低賤商賈,以財貨謀利,把他派到太子殿下身邊確實不是明智之舉,若不是此人蠱惑,太子也做不出這行商斂財之舉。”
李林甫輕輕搖頭,楊洄這狀又沒有告到點子上。
李隆基略過不提,目光望向張九齡問道:“九齡,你怎麼看?”
張相公即使端坐在酒席上,也始終肩平背直,姿態莊重,如同橫臥青松般氣度儼然,只見他叉起雙手,朝皇帝不急不緩地說:“陛下,在臣看來,此救急之計可以與孫臏授田忌賽馬相媲美。”
李隆基聽罷,點了點頭沒有問裴耀卿,卻把目光投向了李林甫:“林甫,你的看法呢?”
李林甫贊同地撫掌說道:“非也,要比孫臏之計高明許多,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此人大才!可比孫臏,孔明也!”
張九齡一聽,臉上有些不太高興,剛準備反駁。裴耀卿搶先把話接過來說:“就此計來說,高妙確實是高妙,但不過聰明小計耳,談不上大才吧。”
楊洄此時不方便說話,卻頻頻給李林甫使眼色,李林甫擡頭挺胸目視前方,裝作沒有看到。
李隆基露出一個略微尷尬的笑容,點點頭說:“確實有才,太子回去後,一定要提拔獎賞,不要讓有才之士寒心。”
李瑛如釋重負,連忙拜伏:“兒臣遵命。”
“既然如此,太子退下,回東宮去吧。”
李瑛剛剛一直處於擔憂緊張的氣氛中,沒有多注意席上幾位大佬的表現。也是,在他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永遠也學不到鬥爭的精髓。
太子走後,李隆基的情緒逐漸變得低落。他揮退了衆人,連武惠妃也沒讓她陪同,乘着步輦,由高力士和宮女們護持着沿着夾城返回了大明宮。
……
興慶宮龍池西北角的一處暗閣內,武惠妃與楊洄在此處暗會禮部尚書李林甫。
這位一生追求權力頂峰的大唐官員,雙目狹長如鷹隼,鼻子微微勾起,臉上卻時常保持着一種親和恬然的笑容。
他踏步進入暗閣內,立刻躬身向武惠妃行叉手禮,又朝站在一邊的楊洄點了點頭。
楊洄性子急躁,上來就對着李林甫指責道:“公昔日不是已答應幫助壽王?爲何今日要幫那太子黨徒說話!”
李林甫略微高傲地擡起頭,他覺得要論聰明才智,他有資格在楊駙馬面前擡這個頭。
武惠妃爲表示對李林甫的信任,訓斥了楊洄一句:“駙馬,不得對李相公無禮!”
楊洄自然退縮到一邊,等待武惠妃先說話。
“李相公,我只是個女人,對朝堂的事情不懂,只是我與楊洄也有相同看法,你今日在宴會上誇獎太子近臣,這不是長太子威風嗎?”
李林甫眯眼狹長的眼睛,捋須微微一笑:“惠妃可曾聽說過,貶損不一定能使人凋敝,但過譽定能使其受挫!這叫捧殺。”
“我不明白,還請李相公爲我解惑。”
“惠妃娘娘整日陪伴在陛下身邊,必然知曉陛下所忌,如今盛世以降,民安國強,需要的是治世之才,而不是亂世之才。臣以過譽之詞稱讚太子近臣李嗣業爲孫臏,孔明,此二人皆爲亂世之才,這樣的人留在太子身邊,陛下豈能不忌?”
武惠妃一聽,頓時喜上眉稍,李相公不愧是李相公,水平就是高,這樣的一句誇獎,抵得上楊洄告十次狀。
旁邊的楊洄也不由得大爲歎服,同時又感到恐懼,在朝堂上若是跟這樣的老狐狸爲敵,被收拾掉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惠妃娘娘總算是在李林甫這兒學了一招,又在口頭上做出了許多承諾,比如說日後壽王若是繼位,當不忘李相公擁立之功,必以三師頭銜相贈。
李林甫叉手拜謝,雙方的攻守同盟由此更加穩固。
……
東宮諸人心中忐忑,也不知太子此去是兇是吉,突然出現不尋常情況,這些官員們又對李嗣業沒了好臉色。
太子詹事們擺出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態度,指着李嗣業斥道:“你不過一介草莽商賈,想出這種餿主意來誤導太子殿下,殿下今日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定要先把你給拿下!”
李嗣業本不想和這些人爭論,不過人家都把手指都戳到臉上來了,他也得厚着臉皮應戰。
“你怎麼知道太子被叫去是被處置,說不定還是獎賞,情況未明就對我大加指責。還清府庫錢財的時候,你們倒是一個比一個高興,現在稍微出點情況就變了臉色,你們是變色龍嗎?”
“胡說!”一名詹事指着李嗣業說道:“從一開始本官就不同意,若不是你蠱惑太子,他怎麼會幹出這種爲商賈的事情來?”
這下大家誰也顧不上跟李嗣業吵了,連忙跑出殿外去,叉手躬身迎接歸來的太子,捎帶看看太子的臉色,要是略微陰沉那還好,要是烏雲密佈那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