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物這次輕裝簡從,只帶着兩名隨從穿過了劍門關。他入關的時候發現守關的士卒變得戒備了許多,每個箭垛後面都有弓弩手嚴陣以待,想必是那崔寧已經把大軍在關前的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弟弟崔密。
這次進入刺史府上,崔寧將他迎進了正廳,又命僕人端上來好茶,當做貴客以禮相待。
崔寧頗爲期待地問道:“如何?庸王可否有此意下?”
韋應物神秘地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信函遞到了他手中,崔刺史拆開細細瀏覽,大喜地說道:“雍王不愧是雍王,行事果然大氣,也足夠禮賢下士。我崔寧得此恩遇,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請你回去稟告雍王。崔寧將擇良辰吉日親自前往劍門關前迎接大軍入關。”
韋應物拱手回禮道:“既然如此,我就期待與崔大夫再次相見了。”
其實什麼吉日良辰不過是崔寧的說辭,他是在等待李嗣業從長安請來的聖旨,就好比黑道交易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半點都不帶含糊的。
對於李嗣業來說事情已經成功一半了,他也不必擔心會走露消息,崔氏兄弟現在比他還要心急,早就把劍門關這邊的消息全部封鎖,不至於流進成都的節度使府中去。
皇帝的聖旨經過金牛道的快馬加急,終於送到了李嗣業手中,隨之送到的還有幾疊空白的黃綢聖旨,上面已經蓋好玉璽,方便他對入蜀功臣大加封賞,省卻許多人力來回傳遞。
李嗣業命人將消息傳進劍門關內,崔氏兄弟便親自出關來拜見,兩人見到李嗣業後,立刻行以臣下之禮:“卑職崔寧,崔密見過主公。”
李嗣業坐在帳中笑眯眯地點點頭,向韋應物使了個眼色,韋主簿會意立刻請來聖旨高聲宣讀。
此時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只有李嗣業依然端坐在交椅上,靜聽聖旨的內容:“門下,始州刺史崔寧、劍門關總兵崔密明曉大義,率始州劍門各部歸順朝廷,功勳卓著,朕心甚慰。特封崔寧爲博陵侯,授官御史大夫,擔任劍南節度使之職。崔密封普安侯,授官御史中丞,擔任劍南節度副使,團結營軍使。冊書如右,符到奉行!”
兄弟倆雙雙拜伏在地:“臣等叩謝皇恩,自當誓死效命。”
韋應物上前將聖旨交到二人手上,李嗣業揮手命人把旌節和六纛交付,他從交椅上站起來,上前將兩人扶起笑道:“崔大夫,還有崔中丞,從今日起我們就是同僚了。”
崔寧連忙說道:“主公此言差矣,我們聽奉是聖旨,但效忠的卻是主公,我兄弟二人願爲主公前驅,攻克成都,拿下蜀郡!”
“既然如此,你們可與我一同入蜀。”
元朔三年四月,崔寧、崔密將劍門關大開,引導四萬河西軍進入川中盆地,李嗣業的面前再無天險阻擋。
……
河西軍進入蜀中後,有崔寧兄弟帶路,過往州縣皆望風歸降,大軍一路推進至成都城前。
此時擔任劍南節度使的是宗室子弟李峘,乃是開元年間名將信安王李禕的長子,他最初聽從別將郭英乾的建議將入蜀三條棧道全部燒燬,以爲這樣就能阻擋李嗣業的軍隊,但只是使得蜀中百姓商販來往不便,一些貨物價格飛漲,河西大軍還是如神兵天降落在了他的眼前。
當知曉李嗣業大軍兵臨城下後,這位節度使完全沒有其父親的大將之風,徹底慌了陣腳,連忙將麾下幾個將領叫來商議。
“列位將軍,李嗣業率河西虎狼已經兵臨城下,而且給我發來了勸降書,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嚴武直接了當地勸諫道:“當然不能降!李嗣業的河西軍雖然勢大,但我劍南兵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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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敵軍來勢洶洶,我們怕是難以阻擋。”
嚴武知曉李峘爲人懦弱庸碌,優柔寡斷,便放緩了語氣勸阻道:“我劍南節度使麾下總兵力也有六萬人,只不過分散在各州郡。大夫何不假意與李嗣業商量條件以拖延時間,悄悄派人前往各地傳信給各軍鎮守捉,等各軍集結起來,也未嘗不能與李嗣業一戰。”
李峘的麾下有主戰派,自然就有主降派,行軍司馬杜濟和一幫子幕僚卻上前反向勸說道:“嚴武將軍一番熱血確實是忠義,但也需要量力而行,李嗣業自從河西入中原以來,經歷百戰還從未逢過敵手,飛虎騎踏遍中原,玄武炮營摧枯拉朽。大家都知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與其硬抗兵敗被殺,倒不如先投降順從,等將來局勢利於南邊的時候,再撥亂反正也不遲。”
嚴武怒聲訓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屁話,降了就是降了,將來如何能夠撥亂反正?如今天下大亂,聖人南渡江東,正需要我們互爲援助。劍南軍一旦投降,便是長了叛軍的氣勢,弱了朝廷的實力,局勢愈發不可收拾。大夫千萬不可聽信此等言語,再言投降者應當以軍法從事。”
衆人被嚴武的正氣給鎮壓了下去,只能碎碎念道:“嚴將軍家眷皆在江東,孤身一人千里居官到成都,哪裡像我們一大大小全在此地,到時候打了敗仗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們這些人的家小活該被人屠戮嗎?”
“你們!忠義之士應當分清家與國孰輕孰重,豈能遇危難而忘國,出賣朝廷社稷。”
在李峘面前談論投降的基本都是蜀中本地人,他們有的確實有這方面的顧慮,有的卻只想改換門庭,保住自己的田產厚祿。
李峘一貫不願意得罪人,只好和稀泥地說道:“各位別爭了,嚴武將軍能征善戰,既然他說能勝,我們豈能就此放棄,行不行先打一下,打不過再談歸降的事情。”
在場衆人皆驚訝,事關戰與和的事情如何能夠說得如此兒戲,但歷史一次次地發生,證明演變的過程就是這樣兒戲。
行軍司馬杜濟上前進言道:“既然大夫執意要戰,就應當立刻派人召集各州的兵馬前來成都救援,還需要派一個有能力的人把各軍集中起來統一指揮。”
李峘反應過來,連忙反問:“不知誰願意出城召集各州兵馬與叛軍一戰?”
杜濟笑眯眯看了嚴武一眼,轉身對李峘說道:“嚴武將軍洞悉兵法,驍勇能戰,又是劍南節度副使,應該請嚴武將軍出城召集兵馬,以解成都之圍。”
李峘以商量似的口吻問嚴武:“嚴武將軍你怎麼看?”
嚴武心中有些猶豫爲難,他若離開成都城中,節度使李峘身邊的投降派就會佔據上風,每天不知要吹多少妖風誘惑李峘獻城。但若派不稱職的人去召集劍南各部打了敗仗,成都一樣會陷落在李嗣業手中。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個人掰開兩半用,另一半留在成都方便監督。
他只得叉手應喏道:“既然李大夫如此信任嚴武,我自當出城召集劍南軍各部,與李嗣業的河西叛軍決一死戰。”
嚴武上午答應了李峘,下午便準備出城,他臨走之前郭英義和郭英幹兄弟道別,把成都的希望交到了這兩兄弟手上:“我走之後希望二位能夠常常鼓勵鞭策大夫,千萬不能讓他聽信讒言而獻城投降,也請他相信嚴武。只要他固守住成都,我在外伺機出擊,河西軍沒有後援,不出兩個月就會師老兵疲,糧草斷絕,介時我軍必然大勝。”
兩兄弟叉手回答道:“嚴將軍請放心,我兄弟二人定會時時勸誡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