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世間遍地聰明人

“打死它!”

“打死它!”

“打死它!”

“打死它!”

虎賁城的看臺上,海嘯一般的呼喊聲淹沒了一切。如果說何昌期拿着棍棒對付老虎,尚且有那麼一絲“作弊”的成分在內。

那麼單人徒手獵豹,則徹底激起了唐人心中的血性!

在他們心中,虎豹豺狼,就好比初唐時,太宗皇帝率軍橫掃邊疆的那些胡人部落。

看似兇狠殘暴,實則不堪一擊。

大唐好男兒,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哎呀,好殘忍,豹子好可憐啊。”

方重勇座位旁邊那一對的女眷,發出嬌滴滴的驚呼聲。

但她身旁那位“口吃哥”,卻是面帶微笑對這位頭戴幕籬的女子解釋道:

“季,季蘭子,那,那都,都是,都是演,演戲。宣,宣武,軍,節,節度使方,方國忠,在,在逗,逗你,你玩,玩呢!

晉,晉人,王,王蒙,清約自,自,自守,家,家,家中每有,有來客,必,必,必是清水,水相待。時,時人戲稱,稱今日有,有水災。

猛,猛士打,打虎是清,清水。方,方節帥,是,是要世,世人知,知水災矣。”

這位“口吃哥”居然看穿了方重勇的計策,而且還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雖然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也算是心思活絡了。

方重勇頓時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這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啊!思維敏捷,目光如炬,而且說話還很幽默。

但他身邊那個叫“季蘭子”的女人,顯然不太領情。她用三分撒嬌,三分嗔怒的語氣哀求道:“鴻漸,這裡好吵,奴想回驛館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嘛。”

只聽這又酥又媚的聲音,就讓人耳朵懷孕。任何血氣方剛的男人都不可能拒絕。

然而“口吃哥”卻輕輕擺手道:

“不,不忙,我,我們,要,要去,拜,拜訪汴州府,府衙。很,很可能,見,見到方,方節帥。還是看,看明白,比,比較好,好一點。”

“口吃哥”的心思顯然在這次的“勇士鬥猛獸”上。

但他在意的不是驍勇的鬥士和殘暴的野獸,而是這場曠世罕見的“行爲藝術”背後,藏着怎樣詭譎而深遠的心思。

“唉!”

“季蘭子”明顯有些失望,她長嘆一聲道:“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沒想到陸郎也是如此。”

一聲“陸郎”,看似親近,其實語氣已經疏遠了許多。

艹!還有高手?

方重勇在一旁聽得腦子要爆炸了,他印象裡這位應該是騷浪賤俱全的女人,竟然能出口成章!

不說別的,就說這“八至”,就已經道盡了人世間夫妻的悲歡離合!這種詩篇絕對可以流傳後世!

更離譜的是,“季蘭子”居然能在鬥獸熱火朝天的氛圍裡面,說出兒女私情的詩句來。這發達的戀愛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那位“季蘭子”口中的“陸郎”,頓時失去了剛纔鎮定自若的姿態。

他本來就口吃,現在更是語無倫次辯解道:

“季,季蘭子,某,某這次,是,是來,帶你來,來見文,文房兄的。某與,與你並,並無,私,私情。某,某已,已娶妻,生,生子。莫,莫要……”

他一時間急得說不出話來,腦中靈光一閃說道:“一,一張桌配,配一茶爐。多,多了就,就不,不妙了,不妙了。”

“口吃哥”忽然發現方重勇正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知道自己剛纔與“季蘭子”爭論有些失態了,連忙對方重勇叉手行禮。

然後往“季蘭子”那邊靠近了一些,與方重勇他們隔開了一點距離。

“阿郎,你快整整那個騷貨。”

阿娜耶忽然湊過來小聲說道。

“怎麼整,難道我把人搶回家淫辱?不至於吧?”

方重勇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反問道。

“阿郎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那個騷貨就是求那個口吃娶她,百般暗示。

那個口吃是個聰明人,根本不入套,一直明裡暗裡推諉迴避。

這難道還不是騷貨?”

阿娜耶忍不住提醒道。

這位口吃哥雖然樣貌有些醜陋,而且還口吃,但說話很風趣幽默,充滿睿智。

至於“季蘭子”,反正阿娜耶對她是沒有任何好感。

不得不說,女人看女人,有時候眼光離奇的準,堪稱是一針見血。方重勇很多時候都看不出高段位的綠茶婊子,阿娜耶作爲女人,反而一眼就看出來了。

“整整她嗎?

也不是不行。”

方重勇自言自語道,忽然想到了一個賤招。

他輕咳一聲,坐直了身體,然後毫無徵兆的大聲吟誦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可嘆,可悲呀。”

方重勇長期下達軍令,殺伐果斷令行禁止,本來就是大嗓門。他這麼一通“附庸風雅”,倒是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此時此刻,“口吃哥”一臉驚駭的看着方重勇,有點迷惑不解,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對方,以至於方重勇這衰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知道什麼?你在胡說什麼!”

“季蘭子”惱羞成怒,指着方重勇呵斥道!幕籬後面,那張憤怒又精緻的臉龐若隱若現。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正是擊中了她心中所想。這兩句詩的意境與風采,絲毫不遜於她的“八至”。

方重勇剛纔等於是在“殺人誅心”!

“季蘭子”不是說她的詩句要天下第一,但被一個一看就是武夫或者農夫的人揶揄,她哪裡甘心!

“季蘭子,坐下,坐下!”

口吃哥這回嚇得居然不口吃了,連忙將“季蘭子”按在座位上。

他也察覺出方重勇應該並非普通人。

然而,方重勇卻並不打算放過“季蘭子”。

既然“誅心”了,那就要一棍子打死。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自己不懂也就罷了,還把天下人都當成不懂的。

這還不可悲可嘆?”

方重勇嘖嘖感慨道。

“口吃哥”和“季蘭子”都是識貨的人,一聽這首,就知道對面的粗獷漢子深藏不露,才學絕不在他們之下。隨口一句便是曠世之作!

二人頓時羞愧難當。特別是“季蘭子”,自信心受到了極大打擊,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陸郎,我們走吧。”

“季蘭子”低聲哀求道,聲音裡帶着嗚咽。

“口吃哥”對着方重勇訕訕行了一禮,記住了對方的樣貌特徵,帶着“季蘭子”悄咪咪的離開了鬥獸現場。

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用抄來的詩句贏了一個騷貨,方重勇內心毫無成就感,那感覺跟早上剛買的香噴噴肉包,舔都來不及舔一下,就直接餵了狗差不多。

“我們也回去吧,這裡沒什麼意思了。”

方重勇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

“阿郎,伱剛纔真是厲害極了!我都能猜到那騷貨臉色有多難看!”

阿娜耶興奮得不行,站起身挽住方重勇的胳膊,心中特別暢快。

“厲害個屁!

詩文不能吃不能穿的,在亂世一錢不值!

要是跟着只會吟詩作對的迂腐書生混,那人早就把你賣窯子了。

還不快走!”

方重勇一巴掌拍在阿娜耶的翹臀上,低聲呵斥道。

……

自從鬥獸那日見過“口吃哥”與“季蘭子”後,一連好幾日,方重勇再也沒見過他們。當然了,他也懶得去打聽這兩人到底是什麼背景。

不過那天的“鬥獸表演”,卻是引起了極大轟動,其流言傳播勢頭之快,大大出乎方重勇的預計。

各種相關消息,以開封城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

一時間沸沸揚揚,汴州和毗鄰州縣,銀槍孝節猛勝虎的傳言,幾乎到了街知巷聞的地步。

而且是越傳越離譜!

一開始,是猛士單人搏虎。

後來,是猛士單人獵虎。猛士不但沒被老虎吃掉,反而徒手製服了老虎。

你就說屌不屌吧!

再後來,已經發展到了生撕虎豹的地步!而且是一人生撕了好幾只虎豹!

在大唐,好多地方都是“再窮不能窮寺廟,再苦不能苦神仙”,佛寺跟道觀都異常興旺。

大家都感覺,這種“生撕虎豹”的人,大概只能是從廟裡面走出來的神人才能辦到,非常人可及。

這種軍隊,有點哈人啊!

於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又有各種關於銀槍孝節軍的傳聞出現,逐漸蓋過那天鬥獸的事情。

比如說傳言黑衣大食呼羅珊總督阿布穆斯林,善養虎豹。每次臨戰,皆以虎豹爲先鋒破陣,所以大唐邊軍才屢戰屢敗。

而他們與銀槍孝節軍接陣後,那些虎豹都嚇得直接掉頭,導致大食人以十比一的絕對優勢兵力慘敗!

銀槍孝節,猛不可言!

還有什麼十人守關,萬人莫開;百騎破河北賊軍大營之類的離譜故事,也是不脛而走,傳得到處都是,神乎其神。

反正,誰也沒見過那些,但誰也不能否認那些事情不存在。

別問,問就是汴州那場生撕虎豹的大戲,乃是某親眼所見!

人們常常會從吹大牛中獲得聽衆的崇拜與驚呼,進而產生一種奇怪的“自豪感”,就好像自己參與過所說的故事一樣。

不過根據後世信息學統計研究,消息在口口相傳的時候,如果沒有書面記錄,如果沒有反覆覈實。那麼每一次傳遞,信息就會丟失,或者產生謬誤,在一成到三成之間。

具體多少,這取決於傳遞消息之人文化素養。素養越低,損失率越高。

俗稱“以訛傳訛”。

當然了,這也是方重勇希望達成的效果。

原本他作爲宣武軍節度使,管理六個州。但除了汴州本地汴州刺史郭納外,其他五個刺史居然都沒來開封“述職”。

也就是說,那些人假裝沒有聽到李琩的詔令,也不打算配合方重勇作戰。當然了,他們主動投靠河北叛軍的可能性也很小。

就是打着“靜觀其變”的心思。

權力的執行,是需要渠道的。李琩在洛陽發佈的政令是一回事,河南諸州是不是要認真執行,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顯然,大多數刺史都在觀望。他們也看到自己升遷的快車道很近了,都不想提前下注,在一棵樹上吊死。

然而在“猛士鬥獸”的五天之後,方重勇在汴州的節度使衙門,就陸陸續續收到了毗鄰各州送來的消息。

宋州刺史李嘉祐、曹州刺史李彭年、陳州刺史薛願、潁州刺史陳澍,皆上書要親自來汴州述職,與宣武軍節度使方重勇溝通軍務,聽從安排。

而亳州刺史盧重明也不是不想來,而是不能來,因爲他不久前因病亡故,朝廷還未來得及向亳州派遣刺史。

刺史雖然不能來,但亳州司馬閻伯鈞卻對此事很積極!

他不僅是積極響應的那個,甚至可以說是態度最積極的那個。

閻伯鈞是蕭穎士的弟子,蕭穎士蘭陵蕭氏出身,乃是盛唐的散文大家,在長安爲官。

蕭穎士雖然也做官,但日常在衙門裡不過摸魚打卡,毫無政績。

他恃才傲物又喜歡提攜後輩,在文化圈子裡面影響力很大。屬於是“清流派”內的怪胎。

不過閻伯鈞與蕭穎士不同,他志在做官,文學不過是敲門磚而已,志不在此,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

反正瞎子都看得出來,閻伯鈞就是奔着亳州刺史來的。

如今天下漸亂,需要穩定人心,做生不如做熟,亳州司馬升任亳州刺史,顯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只需要方重勇說句話而已。

又過了幾日,四個刺史與一個司馬,已經來到開封城外驛站,向方重勇發了“名帖”,也就是類似於官員的名片。

在唐代,一般官員到外地述職,或者跟不熟悉的上司會面,都要提前下“名帖”,說明自己的身份,表達禮貌之意,也可以在上面大致說明來意。

若是有官員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登門,那就顯然是“不速之客”。這些人會被認爲是政敵那邊的人,或者就是個不懂官場規矩的愣子,進而被人輕視和穿小鞋。

這些刺史和司馬願意發名帖,顯然已經是把姿態放到最低。這個時候,方重勇就應該約一個時間,讓所有刺史都來到衙門開個會說些大話空話,然後晚上設下宴席,在宴席上講一講乾貨。

戲就可以接着唱下去。

方重勇若是不回覆,那麼這些刺史就會認爲方重勇對他們有敵意,只怕會立刻離開汴州。

“節帥,這些賤骨頭,真是不嚇唬不聽話。何老虎把老虎打了一頓,老虎沒老實,這些刺史反而老實了,嘿嘿!”

車光倩一臉冷笑嘲諷道。

“誒,人之常情嘛,不要苛責。畢竟我們敢打虎,不能指望人人都能打虎嘛。”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

其實車光倩說得一點都不錯,這些賤骨頭,官場老油條,可別把他們想成是什麼小白羊!

這些人反水起來,比泥鰍還滑,比毒蛇還狠!

歷史上顏真卿在類似人物身上就吃過大虧的!

“派人去跟他們說一聲,明日來府衙商議大事,晚上歌舞酒宴伺候。”

方重勇對車光倩吩咐道。

第12章 暗流涌動第637章 MTGA(本卷完)313.第271章 一代版本一代神第378章 阿喀琉斯之踵第282章 開閘放水第416章 how old are you?第623章 關中天龍人大老爺第59章 國事如兒戲171.第155章 重拳出擊(上)第471章 基哥的腳步靜悄悄第348章 方大使貌似輸麻了第408章 難繃的雙標第510章 節帥來了不納糧第607章 我要把精力用在軍事上231.第203章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137.第127章 就像是一塊擦腳布都把月票準備好第515章 愣子遇苟王115.第111章 國策之變第410章 夕陽無限好第569章 優勢在我第461章 進擊的基哥263.第230章 再別長安(本卷完)179.第162章 三年之期已到第490章 杯酒釋兵權第55章 盛唐小學生上一章好多人沒看出妙處來誒236.第208章 銀槍孝節(上)第490章 杯酒釋兵權第402章 走基層路線第535章 天街踏盡公卿骨(下)第368章 目中無人第299章 刁民害朕的安節帥第487章 跟這羣蟲豸一起怎麼能145.第133章 厲不厲害你的基哥第381章 高仙芝歷險記第24章 上元夜(上)129.第122章 方來鵲一戰封神215.關於基哥到底喝不喝酒,轉載一篇文章以第5章 興師問罪250.更新通知第607章 我要把精力用在軍事上第57章 唐科大少年班264.第231章 氣泡被戳破110.第107章 白亭軍副軍使的悠閒生活第376章 恍若神之寵兒第366章 有示之以無,強示之以弱140.第129章 任性而隨意的方節帥第523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第346章 不缺那三瓜兩棗第378章 阿喀琉斯之踵第1章 我還是個孩子啊!309.第268章 是時候給大唐人民來一點小小的111.第108章 非典型邊鎮戰鬥166.第150章 被“遺忘”的軍隊第544章 強者從不抱怨環境第618章 全方面的統治力恰如新婚燕爾,銳評《長安十二時辰》260.第227章 慈悲爲懷第41章 幫小方想一個表字第387章 我本以爲可以玩得更盡興呢第449章 貌似忠良第44章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141.第130章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全忠209.第185章 規則碾壓第520章 文攻武赫第90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第597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第542章 北風襲來想衝一下月票榜203.不是藥方的藥方中晚唐藩鎮割據的另類解第359章 弓月古道第471章 基哥的腳步靜悄悄第609章 何爲忠奸第356章 敵在興慶宮第518章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264.第231章 氣泡被戳破第550章 兵多也不過是插標賣首五月總結,兼部分背景介紹第561章 蠅是真的蠅,狗也是真的狗第644章 同名不同命第586章 貞潔烈女151.第137章 搞不定就帶着小姨子跑路!第347章 這把是順風局上一章好多人沒看出妙處來誒235.第207章 二龍相見第332章 開天“盛世”第604章 敢問路在何方?第298章 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第549章 難以置信第284章 正面天使背面魔鬼第84章 回望長安繡成堆(本卷完)第364章 聖女賣身救國記第445章 摻沙子大法第19章 人虎相半居,相傷終兩存第55章 盛唐小學生第492章 臨陣換帥154.第140章 長安的貴人們很有錢啦第504章 有時候身份就是一種原罪第371章 狗知道自己是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