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官場規矩多
方重勇和鄭叔清的判斷是正確的,李隆基被舔的很“舒服”,並未追究鄭叔清“怠慢”楊玉環的事情,反而是賞賜了一百匹唐錦。然後老鄭一匹都沒留下,都拿去……打點關係了。
“上次你答應的無敵雙胞胎姐妹花呢?”
wωw ☢тTk án ☢¢ o
幾天後,方家宅院的書房裡,雙方剛剛落座,方重勇就看着鄭叔清詢問道。
“什麼雙胞胎?什麼姐妹花?”
鄭叔清一愣,完全不知道方重勇在說什麼,他早就忘記這一茬了。
“你不是說事成之後,送我一對雙胞胎姐妹花麼?現在唐錦那事我幫你解決了吧?
伱是不是該表示一下呢?
都是大人了,還來哄騙一個孩子?”
方重勇對收不收姐妹花不在意,但他對老鄭三番四次放空頭支票極爲不滿。
“哦,你說這個啊。少年戒色,我怎麼能害你呢。那雙胞胎姐妹花送不得,送不得。”
鄭叔清言不由衷的說道。
看到方重勇在爆發的邊緣,他連忙開口道:“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明日穿得正式一點,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會是相親吧?我已經有婚約在身了,你這樣明目張膽的挖牆腳,不厚道啊……”
方重勇滿臉疑惑的看着鄭叔清問道。
“我知道,你跟王家女有婚約嘛。放心,是好事,絕對的好事!明天我來接你。”
鄭叔清越是這麼說,方重勇就感覺越是不對勁。
他輕嘆一聲問道:“有什麼事情幫忙,你直接說好了,不必繞彎子。”
老鄭找他就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是這樣的,那個戶部侍郎的官,我當得不是很順……”
鄭叔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反正大家都這麼熟了,找別人詢問他也不是很好意思,再說也信不過。
方重勇哀嘆一聲,無奈攤開手說道:“求官應該去找右相,或者找聖人,你到我這裡能求到什麼呢?”
“唉,這就是你不明白了,戶部下設戶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倉部司。一個尚書兩個侍郎,每個侍郎分管兩個司,看起來好像很忙對吧?”
“然後呢?”
“然後容易出政績的戶部司與度支司,是另外一個侍郎掌管,我乃是掌管金部司與倉部司。”
鄭叔清開始大倒苦水。
金部司呢,是掌全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以及長安與洛陽兩京市、互市、和市、宮市交易之事,百官軍鎮蕃客之賜及給宮人、王妃、官奴婢衣服等事。
倉部司呢,是掌全國庫儲,出納租稅、祿糧、倉廩之事。
這兩部都有正副主官,官職爲郎中一人(從五品上),員外郎一人(從六品上)。下轄主事三人,令史十人,書令史二十一人,計史一人,掌固四人。
呵呵,看起來鄭叔清麾下人確實不少。
但只要想想大唐有好幾千萬人啊!再看戶部這些司曹的人數,就知道戶部不是人太多,而是人少得可憐,如果按照規章制度走程序,只怕連正常運轉都很難了。
然而現在戶部已然在正常運轉,那便要反推回來,想想戶部本身的權力是不是真的如典章上說的這樣牛逼。
所以結果很明白了,其實不是戶部的官員少了,而是戶部的權力,被別的衙門給分走了,所以導致戶部並沒有那麼多事情可以做。
事實也正是如此,經過鄭叔清這麼一解釋,方重勇就已然完全理解老鄭爲什麼如此着急了。
其實戶部這兩個司,權力大部分都是虛的。也就是說,負責執行的機構另有其人,只是辦完了事情以後,來戶部這邊存個檔報個到而已。戶部並不能直接控制這些事務的運轉。
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大唐中樞“九寺”之一的“太府寺”了。
它是負責管理經濟事務的機關,又稱外府寺、司府寺。其長官爲太府卿,副官爲太府少卿,各一員。
太府寺負責管理國家財貨和貿易事務,其下屬有:兩京諸市署,掌管財貨交易;左藏署,掌管錢帛,實際上就是國家的金庫;右藏署,掌管金玉、珠寶、銅鐵與骨角等物。
此外,開元以來,李隆基還命太府寺在兩京設置常平署,負責主管平糴之事,即國家在豐年收購糧食儲存,準備在荒年發售,以穩定物價,安定人心。
那麼問題來了,戶部的金部司好像跟太府寺的職能高度重疊啊,到時候產生矛盾了,誰聽誰的呢?
這是個不能迴避的問題。
朝廷給出的答案是:以太府寺爲主,戶部只有知情權,沒有管轄權。
戶部的職權已經在大唐建立後的這一百多年裡,被很多其他部門漸漸掏空了。
因此鄭叔清現在不是太忙,而是太閒了。戶部的那些事情,可以自如運轉,根本不需要他來插手。
或者換個說法,鄭叔清身上光有“侍郎”這個官位是不夠的,他現在還缺乏一個關鍵的“差遣”。
名義上有了侍郎的官位,權力上卻沒有侍郎該有的實力。這就是現在鄭叔清的尷尬處境。
老鄭身上缺乏的這個“差遣”,纔是他在中樞存在的根本意義。
戶部的事情,本身就可以自行有序運轉,難道戶部侍郎的工作就是每天看看賬冊,然後喝喝茶就完事了麼?
或許看賬冊是戶部侍郎的日常事項之一,但簡單混日子,卻不是唐代官場的規矩。
唐代的所謂“差遣”,那是有什麼事情就設什麼官。包括“節度使”在內,最開始其實都是差遣,而並非官位。
具體有什麼差遣,這個纔是鄭叔清能出什麼政績的關鍵。
至於戶部日常瑣碎,不提也罷。
“右相昨日問我,要不要接修漕渠的差遣,也就是修從長安到洛陽之間的漕渠,以利漕運。你說這個差遣,我要不要接呢?接了就是戶部侍郎兼轉運使了。”
鄭叔清有些猶豫的問道。
方重勇前世漢語詞彙中的“官職”二字,在此時就有明顯劃分,兩個字代表了兩個意思,組合起來變成了一個新詞。一千多年以來,基本上保持了詞彙的原意。
侍郎是官,李林甫交代修漕渠的差遣是“轉運使”,是職。二者合在一起,纔是大唐官僚的基本配置,合稱“官職”。
而“豪華配置”,則可能是一個官配上幾個職,然後再加上一些散官頭銜。比如說“戶部侍郎兼鹽鐵使、轉運使”之類的。
官員權力的來源,是來自差遣而非官位本身。
所以說唐代的官,哪有那麼容易做啊!普通人以爲戶部侍郎就是整日在六部的衙門裡面混時間等下班,如果真是那樣,戶部早就被裁撤了。
“就是說,你需要一個轉運使的差遣,然後接修漕渠的差事,對麼?”
彎彎繞繞一大堆,方重勇總算是聽懂了鄭叔清到底要做什麼了。
“正是如此。”
鄭叔清微微點頭,面色肅然。
“鄭侍郎應該是不想幹這個差遣吧。”
方重勇一臉古怪看着鄭叔清問道,對方要是想幹這個差事,只怕早就跟李林甫打包票了,犯得着來自己這裡“取經”麼。
“誰說不是呢。”
鄭叔清嘆了口氣說道:“我自己什麼德行,那是再清楚不過了。挖漕渠啊,那不是一般人能辦的,得心夠狠才行。我這個人就是心不夠狠,還擔心名聲壞了。”
“挖漕渠需要心狠?”
方重勇抓抓頭,沒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邏輯。
“聖人是個急性子。你預計要挖五年,聖人不可能等你五年,估計最多三年。然後挖的時候呢,可能遇到各種問題,正常進度,那就說不好得要六七年了。
正因爲這樣,所以要不斷髮動徭役,讓沿途百姓都來修漕渠。既然工程催得着急,一般方法肯定不行,那必須得日夜不停的修。
修好了以後還不算數,還得讓漕船按時將貨物運到長安,讓聖人看到效果才行。這裡頭,要發動多少人力,消耗多少物力?
成了還好說,萬一修不成,到時候肯定要有替罪羊被推出來,你覺得誰會比我更適合當替罪羊呢?
是右相,還是聖人?”
鄭叔清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總結爲六個字就是:不好搞,風險大。
修漕渠本身就不容易,然後要趕工期。
趕工期不說,還要能順利通航。
通航了不說,還得讓洛陽的糧秣與財貨順利及時運輸到長安!
要知道,李隆基來驗收工程,他可不是從長安沿着漕渠出發到洛陽,看這條漕渠修得怎麼樣的。
這位大唐聖人驗收漕運工程的硬標準就一個:
你給我把貨從洛陽送到長安了沒有?
如果送了,那麼你送了多少?花了多少時間?
這個政績太踏馬難搞了,老鄭回去想了三天,越想越覺得坑太大,根本填不平!
“鄭侍郎,我有一句話想說,你能不能恕我年幼無知,讓我暢所欲言?”
方重勇幽幽問道。
一聽這話,鄭叔清就感覺大事不妙。
他長嘆一聲道:“你說吧,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是這樣的,其實山川地理的走向,自有天數。非人力可以輕易更改,此乃人不能勝天。
這也是爲什麼人工開鑿的溝渠總是容易損壞淤塞的原因。
從長安另外開闢一條漕渠通洛陽,這是在逆天而行。或許數年內還有些作用,但我敢肯定,十年以內,此漕渠必廢。
一個必定會廢掉的漕渠,鄭侍郎還是不要太上心的好,就算功績做出來了,也不過是取悅聖人一時半會而已,不頂什麼大用。
鄭侍郎不如把差事推掉吧。”
方重勇非常誠懇的說道。
他就不相信自己說的這些,鄭叔清這個老硬幣看不出來!
通濟渠、永濟渠這兩條運河,當初在修的時候,就考慮了地形和地勢。所以它們基本上還是比較穩定的,早前也都是局部運河,運作了少說也有數百年。
但現在開鑿的這條漕渠,乃是典型的“逆天而行”,嚴重違背的黃河渭河水系的運轉規律。換句話說,這玩意遲早要廢的,如果要維持漕渠通暢,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會大到不可想象!
“其實,此渠確有不妥,但朝中諸公,都有不能言明的原因。現在你在這裡說這條漕渠不該修,沒有任何意義。”
鄭叔清長嘆一聲說道。
誰不知道這漕渠修着肯定不太對勁呢?
當然是知道的。可是,長安所需的糧秣,以及轉運西域的物資,都急需這條新的大動脈!
哪件事情最急,就先做哪件事,這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你是說,推掉這差事?”
鄭叔清有些不捨的問道,他完全可以預料到,這條漕渠如果修成功了,自己起碼可以混個戶部尚書,或者轉個太府卿之類的官職。
但如果推掉這份差遣……只能說李林甫也是有脾氣的,會發生什麼事情就不好說了。
上次鄭叔清跪舔楊玉環,回去後就到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給這位大唐右相解釋了很久,纔算勉強過關。
而這也不是老鄭能言善辯,主要還是李林甫如今正在用人之際,不想節外生枝,也擔心別的勢力,比如張守珪,從自己這邊挖牆腳。
要不然,老鄭這波起碼被貶官是免不掉的。
“長痛不如短痛。”
方重勇強調道。
鄭叔清微微點頭,無聲嘆息,算是默認接受了。
“其實,大唐與吐蕃的全面戰爭,已經迫在眉睫,火燒眉毛了。到時候,往河西與隴右輸送糧秣、兵員等事務,定然會成爲戶部的重中之重。
鄭侍郎不如跟右相請示一下,同樣是求一個轉運使的差遣,只是不去修漕渠,而是負責轉運從長安到河西等地的物資。
唐軍若是敗了,鄭侍郎自然會被牽連貶官。可若是唐軍勝利了,無論後方保障是否得力,鄭侍郎都是躺着升官。這個差遣,可還做得?”
聽到這話,鄭叔清想起當日在長安驛站見到牛仙客時,對方描述的一些事情。
確實,河西與隴右那邊的戰事,已經是迫在眉睫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後勤保障這一塊,實際上是很容易出政績的。
前提是唐軍跟吐蕃打仗,要打贏。如果打輸了,哪怕鄭叔清能自證清白,說明物資保障得力,最多也就能保一個不被治罪。
到底要不要賭唐軍贏呢?
鄭叔清低着頭不說話,好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這次,我正在運作我未來岳父王忠嗣去河西爲邊將。鄭侍郎可以賭一把,而且你在長安負責後勤供給,唐軍的贏面也更大些。”
方重勇壓低聲音說道。
“行,就這麼辦,我現在就去找右相說這件事。”
鄭叔清慎重點頭道。
“呃,你真的有把握麼?”
鄭叔清又忍不住疑惑問道。
“放心,我也會去河西,總不能把自己也坑了吧?”
方重勇拍拍胸脯擔保道。
聽到這話鄭叔清一愣,隨即反問道:“你去河西做什麼?你又拿不動刀!”
“只當是見識一下西域的風情吧。”
方重勇隨口打哈哈說道。
二人分別之後,鄭叔清立刻去找了李林甫商議此事。
果不其然,李林甫正愁沒有機會染指河西政務軍務,鄭叔清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首肯。李林甫甚至當場拍板,這個差事,可以沒有任何難度的將其拿下。
而到了第二天,當鄭叔清帶着穿着唐錦袍子,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方重勇,來到位於朱雀門街東第四街街東從北數的第八坊,也就是宣平坊時,這位長安神童徹底傻眼了。
“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看到鄭叔清要走進一間普通的宅院,方重勇忽然停住腳步詢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