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除夕之夜，長安城內的老百姓，幾乎全都徹夜不眠。
每家每戶，都燃燒着「爆竹」，來慶賀新年的到來。
然而，整個衛國公府上下，似乎已經與外界完全隔離了般，府上衆人全都早早入睡而去，好是爲了準備第二日的訂婚大宴。
李逸也睡得格外地香。
至於今天夜裡，外面究竟會發生什麼不平之事，這就與李逸不相干了。
翌日大早，貞觀五年，初一。
外面的天色，剛剛放明。
當李逸從熟睡中醒來，幾乎是習慣性地一伸手，他便發現在後背處，傳來了一道別致的柔軟感，直讓李逸滿頭詫異。
“是磕着什麼東西了嗎？”
輕聲嘀咕間，李逸微一轉頭，倏然瞥見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此時正安穩地睡在他身邊，用她的前胸，輕輕地貼着李逸後背。
一雙白皙小手，也搭在自己後背上，臉上還帶着安穩的美美笑容，好像是在做什麼特別開心的夢一樣。
“……傻玥兒。”李逸內心嘆了一聲，索性繼續躺着不起，免得把這傻丫頭弄醒了。
李逸怎麼會不知道，玥兒此舉乃是何意？
自己的後背上面有傷，若是他在睡夢中微一轉身，後背便會觸碰到牀榻，而自己一直喜歡睡硬木，肯定會有輕微的疼痛與不適傳來。
玥兒這麼做，是在用她的身子，來給自己當作「柔軟靠背」。
若是以往這個時辰，玥兒早就已經醒了來，想必是她昨夜等了許久，直到自己完全睡熟以後，才爬到自己的牀榻上來的。
李逸索性閉上眼，思考長孫無忌昨夜，究竟有沒有成事。
若是按照長孫無忌的權勢來看，他想要找幾個人，暗中將王巖、鄭明書等幾個世家大族的官員，就這麼憑空消失，倒也不難做到。
只是現如今，正處「皇權與世家」對抗的緊要關頭上，恐怕，長孫無忌也沒有這個魄力。
世家大族官員若是出事，必然會引起其他人懷疑，是不是李世民在暗中搗鬼？
「如此想來，昨夜的借刀殺人之事，似乎有些考慮不周啊…」
“管他呢，想那麼多煩心事幹啥？今天可是訂婚的好日子！”李逸沒好氣地笑了笑，感覺自己最近，是不是變得太過於多慮了。
再者說，若是長孫無忌沒能搞定，自己隨便派玥兒，或者老楊出馬，不就輕鬆解決了嗎？
搖了搖頭，見玥兒還沒有醒來，李逸索性準備睡個回籠覺。
此時，隨着房門外的聲音，淡淡然地傳出，玥兒已經從睡夢之中醒了過來。
“呀，外面天都亮明啦！”玥兒忍不住輕驚了聲。
幾乎是習慣性地，玥兒雙眸趕緊掃了掃李逸，但見李逸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而是在繼續熟睡，玥兒內心這才鬆了口氣。
“幸好公子沒有醒來，要不然，玥兒實在是太丟臉了…”暗自慶幸間，玥兒趕緊將雙手，小心翼翼地從李逸後背挪開，用枕頭靠在了李逸身後，這才急忙洗漱而去。
然後，她便給李逸準備洗漱之物。
原本正打算睡個回籠覺的李逸，聽了玥兒的輕聲嘀咕，但聽玥兒又已經出門走遠，這才緩緩起身。
只不過，當李逸看到牀榻上的枕頭之際，頓時就沒好氣地笑了笑，輕聲罵道：“玥兒這個小狐狸。”然後順手將枕頭拿開。
這個時候，玥兒已經端着熱水，從門外走進了屋來。
“公子，您醒了？”見李逸起牀，玥兒露出一道甜美的笑容，帶着兩個小酒窩，一邊趕緊放下水盆，一邊快跑上來攙扶李逸，同時給李逸穿衣。
“玥兒，昨夜睡得好嗎？”李逸張開手，任由玥兒搗拾，隨口出聲問道。
“公子，玥兒昨夜睡得可好了，還做了一個好夢。”玥兒笑着回答。
“什麼好夢？”李逸說道。
一邊給李逸穿鞋，玥兒一邊幸福說道：“玥兒夢見公子娶親，兩位娘子都來府上了，但是對玥兒很好，公子也沒有不要玥兒。”
“……”李逸瞬間無言以對。
玥兒這傻丫頭的心思，竟然如此單純、如此簡單？
要不要這樣？
待穿好喜慶衣裳後，李逸揉了揉玥兒的小臉蛋兒，說道：“閉上眼，我給你個東西。”
“嗯。”玥兒一點兒也不防備，老實地閉眼，乖巧地站在李逸身前。
“啵！”
輕輕地在玥兒小嘴上點了一口，李逸這才抹了抹嘴角，轉身笑說道：“走吧，傻丫頭，隨公子我一起進宮。”
“啊——”
待玥兒睜開眼，醒過來，發現李逸已經離開了房門之外，只有一道吩咐她的聲音傳來。
幾乎是‘刷’地一下，玥兒整張小臉蛋兒，瞬間騰起一股霞紅，一股辣火的滾燙，更是襲遍了玥兒周身上下。
甚至，還有些一股輕微的顫抖感覺。
玥兒渾身上下，一陣酥酥麻麻，完全如同觸電了一般。
“公子剛纔親……親玥兒了…”
玥兒使勁地捂臉揉了揉，不是做夢。她又搖了搖小腦袋，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覺依然還在，是真的。
“傻丫頭，還傻站着發什麼愣？還不趕緊來？小心公子我不要你了！”
“呀……玥兒這就來，公子！”
趕緊開口答應間，玥兒便拎起裙襬，快步從屋內追了出來。
------
“公子起牀了。”
“公子早安。”
“公子，一切全都準備好了，老爺夫人也準備好了，就等你。”
一道道喜慶的聲音，不斷從家中的家丁、婢女們的口中傳出，個個臉上滿是一片笑容，彷彿就跟他們訂婚一般無二。
“嗯。”李逸點點頭，算是迴應府衆人的熱情。
“三郎，走，隨爲父一道進宮。”李靖從正廳走了出來，意氣風發地說道，臉上也帶着一陣喜色。
今日的李靖，換了一身隆重的國公爺官服。
邊上的紅拂女，也是一身紅色的誥命夫人裝扮，瞧見李逸終於訂婚，而且還是一起娶倆，滿臉都是釋然的歡喜，問道：“三郎，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父親，娘。”李逸笑着回答。
“那咱們這就帶上雁物，進宮去吧。”李靖一發話，紅拂女笑了笑，便跟隨李靖出去，玥兒也跟在李逸身後，一道進宮而去。
李德謇、李德獎兄弟二人，也趕緊跟隨着出府。
至於老楊等一衆之人，則是留在家中看守，等着李逸他們回府。
------
皇城，太極宮，進入皇宮的大殿外，聚集了許多官員。
滿朝的文武，並沒有先行進宮，反而好似在專門等人一樣，待他們一看到李逸等人出現，立馬紛紛上前恭喜，個個臉上都是歡喜之色。
李靖今日也是滿臉喜色，一一回禮答謝。
程處默、魏舒玉等人，也快步走上來。
一見到李逸今日這身喜慶的打扮，程處默立馬就嘿嘿一笑，拍了拍李逸的肩膀，咧嘴打趣說道：“伯安兄弟，你今日的穿着，確實是不一樣啊？竟然連衣裳都捨得換了？”
“你以爲某是你？”李逸瞥了程處默一眼，順手將程處默的手掀開，淡淡然地說道，“半年都不換衣裳，你就只穿那兩件，還是從來不洗澡？”
說話間的功夫，李逸滿是嫌棄地拍了拍肩膀。
“……”程處默嘴角一抽，被李逸這話、以及這般舉動，當場噎得心肝一陣難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般地疼。
“哈哈！”魏舒玉等人見此，立馬鬨堂而笑。搞得程處默，立馬就沒好氣地瞪了衆人一眼，又氣兇兇地挑了挑眉方纔罷休。
“走吧，伯安兄弟。”倒是魏舒玉，停住笑聲之後，立馬打岔提議道，“咱們還是別在此處乾站着，趕緊去給聖人拜年。到時候，咱們再拉上伯安兄弟去醉仙樓，好好地吃一頓！”
“不錯！哈哈…”尉遲寶琳立馬附聲同意，嗓門也不壓一點，就道，“再怎麼說，伯安兄弟這也是告別多年光棍的日子，咱們這段時間裡，一定得讓他好好地出一陣大血，不然待伯安兄弟一娶親，咱們想要蹭飯，就難上加難了。”
“尉遲兄，此言差矣！”一聽這話，杜構頓時就不樂了。
不悅地看了尉遲寶琳一看，杜構挺直胸膛，出聲道：“某家小妹，是那麼吝嗇的人嗎？再說了，公主也不是吝嗇的人，在家中主事之人，想必三哥肯定是這個！”
說話間，杜構對李逸豎起一個大拇指，滿臉咧笑。
這一道話，立馬就吸引了衆人的好奇心，齊齊將目光投向李逸而去，雙眸中帶着一副鬧事的神色。
“啪！”
李逸兀然伸手，就甩給了杜構一個榔頭，幽幽然地笑說道：“狗子，這話某記在心頭了，你待會兒，去與小妹她們解釋吧。”
“……”杜構頓時無語，抽搐着嘴角道，“三哥，要不要這樣？”
“你說呢？”李逸神秘一笑，轉身就走。
程處默等人，也哈哈大笑着，隨同李逸一道進宮而去，獨留下杜構一人愣在原地。
“……”
無語了半天，杜構只得趕緊跟上衆人的步伐，前往太極殿。
------
沒多久功夫，衆人來到太極殿，百官紛紛給李世民祝賀新年，同時再送上一份賀禮。
雖然禮物並沒有昨日的貴重，但也是個情義。
待百官送禮完畢之後，李世民這纔將目光，挪向了李逸所在，面帶微笑說道：“李愛卿，你給朕準備了什麼賀禮？若是你的賀禮，不能讓朕滿意的話，朕可不允許你，把朕的兩個寶貝女兒給搶走。”
李世民此道玩笑話一出，朝中的百官先是一愣，隨後，便紛紛笑呵呵地看向李逸。
他們想不到，李世民這話中之意，竟是將杜小妹也當做了女兒。
不過，一想到杜小妹如今，已經被冊封爲了郡主，而且還隨同李麗質一起在座，百官心中也就釋然了。
只是一衆世家大族的官員聞言，卻是個個滿臉不悅，內心對着李逸一陣痛罵。
然而，還未等李逸先開口，李麗質便已經拉着杜小妹一起，從座上來到了李世民身邊不遠處，面色不悅對嘟嘴說道：“父皇，你這明明就是故意爲難李伯安，李伯安昨日，不是纔給你送了一份大禮嘛…”
“小妹，你說是與不是？”李麗質轉頭過來，不斷地眨眼，給杜小妹使眼色。
“呃…好像是這樣的呢，聖上。”杜小妹也老實地點頭。
“……”李逸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李世民見罷，也先是愣了愣，隨後便唉聲嘆氣地搖搖頭，與朝中衆人說道：“哎，你們都看看，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眼下都還沒嫁出去，就這麼替李伯安說話，父皇很傷心啊。”
朝中百官見此，紛紛忍不住搖頭而笑。
長孫皇后也是哭笑不得。
“罷了，父皇現在，不爲難李伯安了，這下總行了吧？”李世民哭笑不得地看向李麗質與杜小妹二人。
“嗯，父皇真好。”抿嘴答謝間，李麗質便跑到李世民身邊，給了李世民一個吻，而後又親了下長孫皇后，說道，“母后也好。”
杜小妹並沒有李麗質那般親密動作，而是笑吟吟地點頭答謝：“聖上與皇后娘娘，最好了。”
“哈哈！”李世民滿臉大喜，忍不住一陣搖頭，吩咐朝中衆人道：“諸位愛卿，用膳。”
“多謝聖上。”衆人答謝過後，方纔用膳。
李承乾等人，見李麗質如此護着李逸，竟然連他們父皇都搞定了，於是也並沒有出聲多事，反而是笑着用膳。
倒是在這時，李世民掃了掃朝中大臣，發現王巖、鄭明書二人的身影並不在，不由面帶不悅地看向一衆世家大族官員，出聲道：“王愛卿、鄭愛卿二人，怎地今日沒來？”
“唰！”幾乎瞬間，朝中所有人擡眉，齊齊看向了一衆世家大族官員，那一雙雙眼珠，恰似如同電燈泡一般晃眼。
“這……”世家大族官員，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便從坐上起身，拱手回答道：“回聖上，王通議與正侍郎二人，今日一早告了病假，下官已經先行稟報高公公了。”
“是嗎？”李世民不信地轉眸，看向高公公。
“回聖上，的確如此。”高公公靠近李世民身邊，輕聲說道，“之前，老奴已經派人出宮去查了，想必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有消息傳回。”
“嗯，那就先等等看。”李世民隨口回答，心頭愣了愣，總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兒。
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他一時也想不到。
明明昨日之際，都還是好好地，今日，王巖、鄭明書二人就一起告了病假，這是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
這簡直就是對皇權的蔑視與挑釁！
想到此處，李世民的神色，已經變得極爲不悅，甚是連怒氣也沒有收斂，直接散發而去，嚇得底下的世家大族官員，忍不住渾身一顫。
幸好過了沒多久，門外突然跑進來了一名侍衛，微微拱手一禮，稟報道：“聖上，末將有事要稟報。”
“講！”李世民淡淡沉眉，吩咐了聲。
“這……”侍衛立馬就爲難了，看了看在場的百官，又見今日乃是李逸與公主郡主的訂親日子，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倒是高公公眼尖，一見侍衛面色不對，趕緊請示了李世民一番，立馬跑向侍衛而去。
“說給本官，本官去回稟聖上。”高公公靠近侍衛，輕聲說道。
“是，公公。”侍衛見此，也不再遲疑，立馬將事情原本地告訴了高公公。
“這……這是真的？”高公公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侍衛。
“下官不管隱瞞，句句屬實。”侍衛老實地拱手回答，滿臉都是一股股的堅定之色。
“呼呼……”高公公深深地長吸了好幾口氣，叮囑道，“此事切莫與人聲張，知道嗎？”
“下官明白。”侍衛認真點頭。
“嗯。”高公公這才重新正了正身子，急忙轉身，跑向龍椅上的李世民而去。
滿朝的百官見此，好奇心也紛紛提了起來，齊齊轉眸望向龍椅，仔細觀察李世民的面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