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接着說:“他們幾個敲不開門,就說算了,姑娘先睡吧,等到明天早上他們再來轉達話,於是他們就走了。我就接着在走廊下靠着立柱坐着,這麼一鬧,我也沒了瞌睡,呆呆的望着門,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因爲剛纔我拍門姑娘也沒有開,也沒有說話,以她的脾氣,一定會吭氣的。想到這我越發的不安,上去從門縫往裡瞧。但是裡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什麼東西。於是,我就從窗戶縫隙往裡看,挨個窗戶都瞧過去,突然,我看見屋裡有個白影掛在半空中,我嚇了一跳,心裡突突的。”
說到了這裡,丫鬟的話語充滿了恐懼,彷彿那驚恐的一幕又再次出現在了面前:“我從窗戶縫辨別,可是看不真切,於是,我就用手指頭把窗戶捅了一個小眼,往裡面瞧看,這一瞧之下,嚇得我魂飛魄散,——我看見姑娘吊在半空中,脖子上掛着一根白綢,雖然看得不清楚,但我從身形來段判斷應該就是姑娘。‘姑娘懸樑自盡了!’我慘叫着衝到門口使勁拍門。”
“門房聽到我的喊叫,也從屋裡跑出來,問怎麼回事,然後也湊到窗戶窟窿裡往裡看,便也嚇壞了,於是,我們倆用力撞門,■但是撞不開。他就伸手把窗戶紙扯爛,伸手進去把窗戶打開,然後翻進去把門打開。我進去看,掛在橫樑上的果然就是我們姑娘。我嚇得全身發抖,說先把姑娘放下來。於是,我就抱着姑娘的腿使勁往上送,門房拿根凳子踩着上去要解那白綢,可是橫樑高她夠不着,就趕緊找了把剪刀把白綾剪斷了。姑娘身子重。我託不住,一下摔在了地上,我覺得姑娘身上冰涼的,身體都已經僵硬。”
“我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哭着把姑娘的身體放在地上用力搖晃,但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又把耳朵貼在她胸口聽。一點心跳都沒有,我才知道姑娘已經死了。我非常害怕,問門房怎麼辦。門房就說她看着讓我趕緊去叫老爺你們來,於是我就跑去叫人去了,老爺他們就跟着來了。點了燈查看,發現姑娘果然都死了。”
聽到這,陸錦屏轉頭問馬財主,當時進屋的有幾個人。馬財主說只有他跟前院的,還有他的兩個丫鬟。陸錦屏吩咐熊捕頭提取這幾個人的指紋和鞋印。熊捕頭跟隨陸錦屏破案,這些基本的手續他已經知道了,分別依次提取。
陸錦屏提着一盞燈籠走進院子,這院子的確不大,穿過天井來到廊下,四處查看,並沒有可疑痕跡,避開了進門的正門。從旁邊小門進去,便看見地上躺着一具屍體。正是那位可憐的姑娘飄雪,兩眼微睜,舌頭拖着半截,勃頸上一道明顯的縊溝。
陸錦屏並不着急進行屍體檢驗,他提着燈籠先仔細檢查了門窗。除了丫鬟所說的那個把扯爛的門窗之外,其他窗戶都是關得好好的。上了門閂。屋裡陳設整齊,並沒有任何搏鬥廝打的痕跡。他舉着燈籠查看了房頂。房頂沒有任何破損,橫樑上也沒有發現其他的痕跡。
在屍體上方,最下的橫樑上,掛着半截白綢。仔細查看斷口整齊,跟先前丫鬟所說用剪刀剪斷是吻合的。查看踩踏的凳子,上面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腳印。陸錦屏提取了這個腳印。
接下來,他檢驗屍體脖頸上的勒痕,形狀跟正常上吊是吻合的,8字向後不交,因爲使用的是白綾,所以,勒痕不是特別明顯,但是,勒痕附近皮下出血卻比較明顯的,這說明是生前縊死,而不是死後懸屍。
陸錦屏檢查屍體的體表,屍體面部腫脹。身體其他部位檢查之後沒有發現搏鬥抵抗傷,也沒有任何其他外傷。
接着,他吩咐外面的僕從拿來了一把梯子架在橫樑上,爬上梯子檢查了橫樑,發現沒有拖拽的痕跡,如果是故意殺人的話,往往會有把人吊上去的拖拉痕跡。從痕跡上也沒有發現他殺的證據。
經過現場勘查和屍體體表檢驗,陸錦屏沒有發現任何他殺的跡象,儘管沒有進行屍體解剖,他已經能夠斷定死者死於自殺。
陸錦屏出來,把這個結果告訴了馬財主等人。
馬財主說:“她爲什麼要死呢?不就是沒當上三甲嗎?真的那麼重要?她都出來幹什麼這行當了,還這麼在乎名聲?既然在乎名聲,又何必要來幹這行當呢,真是讓人費解。”
陸錦屏苦笑說:“人跟人不一樣,我們能想得通的,他未必能想得通。有時,就是這麼短短的一瞬間,一時想不通就死了,很多自殺的人,其實在旁人看來,理由都不足夠讓他去死,可他偏偏死了。就是因爲在死者看來,讓他去死的理由已經足夠剝奪他活下去的興趣。儘管這種感覺很可能只是短短的一段時間,也許熬過這個時間她就不會死,但是,沒有人幫她熬過去,她自己由此走上不歸路。”
馬財主頻頻點頭說:“爵爺分析得極是。”既然知道死者死於自殺,相比被人謀殺要稍好一些,但是,到底是出了命案,又死了一口人,只怕會被別人認爲他春花樓太晦氣,對他生意打擊那是不可預料的。馬財主愁眉苦臉,自己大半積蓄都投入其中,如果要是生意連續遭到如此沉重打擊,那還談什麼賺錢呢?只怕弄得個血本無歸呀!
陸錦屏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小姑娘飄雪的奶奶黃老太的身影,便問馬財主:“黃奶奶呢?”
“已經把她關起來了,這種人不好好收拾,她是不知道好歹的。”
陸錦屏嘆了口氣說:“算了,把它放了吧,她也是爲一心爲她孫女這才找我們的麻煩,再者說了,她的孫女已經上吊死了,得有人來收拾料理後事。”
馬財主趕緊連聲答應馬上吩咐僕從去把那黃老太放出來,讓她料理她孫女的後事。
陸錦屏又發現燃燈天師也不在,便又問馬財主。馬財主說:“爵爺你們走了之後,天師就跟着霜桃姑娘去她屋裡去了,先前發現飄雪姑娘吊死,我們也沒敢去驚動天師,想必是喝酒醉了已經睡下了。”
陸錦屏不過隨口問問,也懶得理睬,便通知熊捕頭,捕快和民壯都可以撤了。這只是一起自殺案,不是故意殺人命案。熊捕頭舒了口氣,陸錦屏帶着雲子和葉青青返回家,先把雲子送回了他的宅院,這纔回到了自己的老宅。
這一夜,陸錦屏做了不少奇怪的夢。一會兒夢到飄雪吊在半空中朝他笑,一會兒又夢到風蝶全身火焰熊熊燃燒,接着夢到那半老徐娘朱雲娘燒得胸腹都沒有了,但卻含情脈脈瞧着他,嚇得他從夢中驚醒。
扭頭望去,不知何時,夜空已經有了月光,雖然很淡,但是青幽幽的灑在地上,讓他想起了凝眸的懷抱,柔軟而冰涼。想起了讓他覺得心底發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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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兩天過得很平淡。
春花樓連續幾樁命案依舊沒有任何頭緒。陸錦屏也懶得再去想,很多案子其實是破不了的,儘管自己擁有了現代化的偵破手段,他常常還是有無能爲力的感覺。
這兩天,燃燈天師都來,一天來好幾次,要登門拜訪。陸錦屏推說身體不適沒有見他,只希望他知難而退早點回京城去,沒想到這道人丟了那雙手套,便認準了必須要跟陸錦屏學到不怕火的本事,這才能撿回這天師的稱號,不然回去了也會倒黴的,倒不如趁現在軟磨硬泡也要學到這一招。所以儘管陸錦屏找藉口不見他,他還是沒有知難而退回京城去,一直呆在春花樓。
好在他是天師,而聚仙樓有規矩,皇帝都不敢得罪這些高人,他們都是來去自由的,他離開也沒人敢說不字,也就沒人來找他麻煩。
第二天晚上,烏雲密佈,雷電隱隱,都說可能會下暴雨。可是隻是打了幾個炸雷,卻連一顆雨都沒有下。
但這幾個炸雷卻造成了一些傷害,城裡一頭牛被雷電劈中而死,但沒有聽說造成人傷亡。
次日早上,陸錦屏剛剛到衙門,看守殮房的門房就慌慌張張跑來說有要事稟報。
陸錦屏皺了皺眉,殮房門房來稟報事情,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馬上吩咐讓他進來。那門房老頭滿臉惶恐,進來之後差點沒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爵爺,不好了,殮房裡放着的春花樓風蝶姑娘的雙腳,不見了!”
風蝶姑娘身體被人放火燒燬,只剩下殘缺的頭部和一雙腳。腳上的繡花鞋倒還完好無損。陸錦萍爲了查案,便吩咐把風蝶姑娘殘缺的這一雙腳放在一個木盒子裡加上石灰隔潮,存放在衙門的殮房以備破案之需,暫時還沒偵破。而風蝶沒有請人來索要屍骨回去安葬,這雙腳就一直放在殮房裡,沒想到現在殮房的門房來告訴他那雙腳不翼而飛了。
陸錦屏立刻站起身:“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