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王洵臉上勃然作色。他雖然剛剛吩咐過,重要來客不必提前通稟。但安西軍的中軍大帳,也不是隨便哪個人可以闖的。特別是在他跟朋友說事情的時候。
但是很快,他臉上的怒火就被笑容所淹沒,“守直、秦大哥、秦二哥,你們幾個怎麼來了?”
“當然是爲了看你如何破城而來!”中軍帳門口,秦國模、秦國楨、馬方三人並肩而入,異口同聲地迴應。
“你們.......”王洵快走幾部,迎上前,搖頭而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時的驚喜感覺。時隔多年,對面三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找不到往日的青澀模樣。但眼睛中那股發自內心的關切,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陣溫暖。
最近這半年,秦氏兄弟和馬方都是他軍營裡的常客,但三人聯袂而至的情況卻還是第一次。與大夥見禮寒暄,說了幾句話。王洵回頭去找薛景仙,剛想替他們彼此做個介紹,卻不料馬方將眉毛一豎,冷冷地說:“二哥,你這裡原來還有外人。乾脆,我們三個先到別處等一等,待你處理完公務再進來敘舊不遲!”
“這.......”還沒等王洵做出反映,薛景仙也從座位上站起身,拱了拱手,笑着說道:“既然大將軍這裡還有事,薛某就先行告退了。關於軍務處理的細節問題,擇日再來向大將軍討教。”
“都不是外人,薛兄何必如此客氣!”王洵尷尬地出言挽留,卻攔不住薛景仙的腳步。只好緩緩將對方送到中軍帳外,然後拱手告別。
馬方一直沒有拿正眼看薛景仙,待對方的背影走得遠了,扯了下王洵的衣袖,低聲道:“此等卑鄙小人,二哥切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稍不留神,,就被他拿了你的短處去邀功。”
“薛兄當年曾經對我有恩!”王洵轉過頭,耐心地向馬方解釋。“況且他性子雖然有些偏狹,爲人卻未必如你說得那樣不堪。否則,也不會令扶風、陳倉兩地的豪傑甘心受其驅使!”
“爲人好會對孤兒寡婦緊追不捨?!”馬方冷笑着撇嘴,“爲人好會跟魚朝恩等閹人稱兄道弟?!至於昔日他曾經替你出頭,那是因爲你對他有可利用之處。若是你王明允在安西軍中是個無名小卒,鬼才相信他會主動跳出來幫你?!”
“畢竟,畢竟我從那件事得了許多好處!”王洵看了一眼馬方,有些無奈的補充。薛景仙當年冒着得罪得罪邊令誠、高力士太監團伙的風險爲他出謀劃策,肯定包含了替太子向安西軍示好的意思。即便王洵當時不清楚,經歷了這麼多風浪之後,也漸漸明白了其中三味。然而官場自古無完人,能在獲取自身利益的同時,順手做點正經事,這種人就被王洵認爲值得一交。至少,比高力士、邊令誠那種終日琢磨着如何給別人背後捅刀子的傢伙強。
“那是他爲了在你身上撈取更多!”馬方見王洵油鹽不進,氣得直揮胳膊。
秦國模、秦國楨兄弟不願大夥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太多口水,一個上前扯住馬方,另外一個笑着開解道:“難得咱們兄弟幾個聚齊一回,守直你盡扯這些無聊的事情做什麼?況且明允現在位高權重,別人巴結他還來不及,怎敢輕易在背後下刀子。”
“嗯!”馬方聳聳肩,不再繼續跟王洵爭執,憤懣之色卻寫了滿臉。
見他始終繞不過這個坎兒,秦國楨想了想,繼續開解道:“大夥現在同殿稱臣,能多個朋友,總比多一個對手要好。特別是明允這種手握重兵的一方節度,在朝中的朋友越多,受到的擎肘也越小。一旦有個緊急事情,還能有人暗中通個消息!”
“是啊!”老大秦國模也笑着點頭,“有道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明允現在已經是木秀於林,你又何必替他多找幾個仇家?我知道你一直因爲虢國夫人的事情對薛景仙心懷怨恨,可當時的情況,換了哪個在薛景仙的位置上,會肯放楊家人一條生路?!”
“我知道你們兩個就會這麼說!”馬方把臉轉向了一旁,輕聲嘆了氣,不想跟秦家兄弟爭辯。
有關馬嵬驛兵變的詳細始末,王洵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瞭解的非常清楚。對於虢國夫人的慘烈下場,他心裡非常同情。但同情歸同情,卻不像馬方這樣,把責任全算到薛景仙頭上。在他看來,虢國夫人楊玉瑤和她的幾個妹妹,不過是李亨和楊國忠二人爭權奪利的工具和籌碼而已。既然坐上了賭桌,就沒有誰死得無辜。倘若換做當日楊國忠佔據了上風,太子李亨的一干嫡系,如薛景仙、魚朝恩等人,恐怕也難逃抄家滅族的下場。甚至會牽連到馬方,雖然他當時只是太子帳下的一名小嘍囉。
“爲了虢國夫人的事情,薛大人曾經專程找過我!”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兄弟幾人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王洵想了想,仔細向馬方解釋,“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沒想到虢國夫人的性子會那般剛烈。更不知道,更不知道,虢國夫人與其兄並不是一路人!”
這些話並不是他刻意替薛景仙辯解,而是後者的確曾經專程找過他。只不過目的並不全是想彌補跟馬方等人的關係,同時還拐彎抹角地在探聽,有關虢國夫人與大俠雷萬春之間的,到底存在着怎樣的牽連?!虢國夫人自殺時所持的那把寶劍白虹,是不是雷萬春昔日所佩?!如果雷萬春打算給虢國夫人報仇的話,薛某人究竟怎樣做,才能僥倖逃過他的刺殺?!
對於薛景仙的疑問,王洵同樣是無言以對。他做事固然稱得上特立獨行,卻稱不上了無牽掛。所以揣摩不透雷萬春的心思,也猜測不出,待雷大俠於河南戰場抽出身後,長安城內,究竟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在那把利劍面前,世俗的權力與富貴,給作惡者帶不來任何保障。那把劍未必完美無缺,也未必能給世間帶來公平與正義,但至少比大唐皇帝的聖旨與口諭,公平得多,也更有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