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謝謝!”王洵小聲迴應。有了李元欽這個用槊高手的鼓勵,他獲勝的信心愈濃。加快速度跟着人流往演武場走,發誓要給那些欺負自己的人一個教訓。
封常清辣手整軍,早就令素來散漫的飛龍禁衛們憋了一肚子無名火。而新兵們剛剛入伍,對枯燥的訓練也倍感不適應。突然發現了一個可以宣泄內心壓力的熱點,兩類人幾乎一拍即合,你喊我,我拉你,呼朋引伴,紛紛向演武場聚集。
待兩個比武的當事人趕到之時,比武場內已經擠得水泄不通。多虧了蘇慎行等一干安西老兵處事經驗豐富,得到消息後立刻拎着木棍入場維持秩序,並用繩索把王洵和齊橫二人的“擁戴者”隔離開,才避免因爲擁擠而產生更大的混亂。
軍中比武,自然有一套嚴格的規矩。安西軍老兵們駕輕就熟。蘇慎行甭看是個鋸嘴葫蘆性格,卻因爲處事公道,被安西軍的將士們公推爲這場比試的裁判。飛龍禁衛的老兵們雖然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但這套規矩卻是別人帶過來的,他們兩眼一抹黑,也只好認可了裁判的人選。 wWW ▲тт kán ▲C〇
須臾,比武雙方到場,都在裁判的提示下,重新整理好衣服,先相對着抱拳施禮,然後再面向所有觀戰者抱拳,舉臂,擡腿,側腰,以表達對支持者的感謝,並示意大夥自己身上沒帶那些烏七八糟的江湖零碎。緊跟着,蘇慎行用最簡短的話宣佈比試規則,即一方倒地不起或掉到擂臺下爲止,不準故意傷人性命,不準擊打太陽穴、後頸和身體兩側肋骨下三寸和兩腿之間的要害部位,否則,必將軍法處置。待雙方都發誓把規則聽明白了後,抓起鼓槌在擂臺旁的大鼓上重重一敲,宣佈比試開始。(注1)
那齊橫早就等得火燒火燎,聽見鼓聲一響,立刻掄起鉢盂大的拳頭,重重地砸向了王洵的面門。王洵迅速向後撤步,避開對方傾力一擊,隨即一招側身勾掃還了回去。齊橫見狀,不閃不避,大叫一聲“夠勁兒!”,居然豎起胳膊硬擋了一記。
雙方小臂相撞,“嘭”地發出一聲悶響。王洵招式無法用實,半途而廢,胳膊上登時傳來一陣痠疼,彷彿不小心碰到了樹枝上一般。再看齊橫,也被王洵的奮力一擊砸得晃開數步,站穩身形,呲牙咧嘴,顯然也被這一下硬碰疼得夠嗆。
軍營裡的漢子,最不喜歡看的就是花拳繡腿。像這般一上來就硬碰硬,正合大夥胃口,“好啊!”有人立刻扯開嗓子,大聲地叫嚷起來。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亂,一邊鼓掌跺腳,一邊大聲喊道,“打倒他,打倒他,快點,快點,爺們等着分錢呢!”
實打實拼了這麼一記,場上交手的雙方卻都謹慎了起來。挑釁者齊橫發覺少年人並非像別人說的那樣,沒任何真本事,完全靠祖上的餘蔭才混了個隊正做,不由得收起輕視之心,開始認真對待這場比武。而應戰者王洵,也通過第一招交手迅速判斷出,齊橫並非像李元欽等人說得那樣不堪一擊,無論在反應速度和臂力上,其實都跟自己在伯仲之間。
勢均力敵,交手雙方誰也不敢怠慢。互相盯着對方的眼睛,在擂臺上繞起了圈子。這下,周圍的看客們不願意了,跺着腳喝起了倒彩,“噢,噢,老齊,你行不行啊,是不是昨晚漏了,到現在還腳軟!”
“那小白臉,別躲啊。是爺們就衝上去幹他。用眼睛瞪又不能瞪下塊肉來!”
若是這話被一般人聽在耳朵裡,肯定就不顧一切衝上去廝打了。但齊橫在飛龍禁衛裡邊就是個刺頭,平日打架打得太多了,經驗豐富,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埋汰自己。他對面的王洵雖然初來乍到,在長安城的惡少中也算一個小霸王,各種各樣的糊塗架每年都要打上十幾二十幾場,一動起手來,立刻心無旁騖,也令周圍的喧囂起不到任何效果。
震耳欲聾的倒彩聲中,雙方兜了一個圈子又一個圈子。都試圖找出對手的破綻,迅速結束戰鬥。卻都越來越慎重,唯恐一個閃失給對方造成可趁之機,就此被打下擂臺,丟人現眼。
恰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封將軍到!”
“封將軍!”“封將軍!”積威之下,安西、飛龍兩軍的將士們紛紛轉頭,偷看這位以治軍嚴苛爲名的鐵腕將軍臉色。還沒等他們看清楚,擂臺上突然傳來一聲痛呼,“啊!”。待衆人警覺過來,將目光轉回,齊橫那碩大的身軀已經凌空飛起,一頭砸到了人堆當中。
“承讓了!”王洵纔沒功夫管什麼封將軍,雨將軍呢,有人在比武之時突然分心看向了場外,放着這麼大個便宜不揀,自己就是傻子!況且這場比試完全因對方而起,即便封四叔秉公處理,板子也打不到自己頭上來!
“你耍詐!”不知道是被齊橫那碩大的身軀給砸的,還是因爲輸了錢肉疼。擂臺下,齊橫落地點附近,一個圓臉胖子氣急敗壞地爬起來,衝着臺上大聲嚷嚷。“不算,這次不能算。你耍詐,趁着封大人進門的當口......”
“誰耍詐了?”一聲怒喝打斷了他蒼白的嚷嚷。矮個子將軍封常清帶着十幾名親衛,分開人羣,大步走到了擂臺之上。“誰耍詐了,剛纔說話的人,到臺上來說。本將軍替你做主,決不讓耍詐者陰謀得逞!”
說罷,他眯起雙眼,目光在比武場內四下掃視。登時,所有噪雜聲,無論是支持王洵的,還是支持齊橫的,都煙消雲散。圓臉胖子根本不敢擡頭,把腦袋紮在齊橫身後,唯恐被封常清給認出來。
十幾名封常清的親兵在十三的帶領下,走進人羣,以探詢的目光四下尋覓。沒有人敢跟他們說話,甚至連以目光相接都不敢。新兵,老兵,一個接一個把頭低下去,屏住呼吸,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子尖兒。
“慫了?”封常清猛然把眼睛張開,雙目中射出一道閃電。“有膽子說,沒膽子認麼?你們這般德行,也配做大唐的軍人?”
臺下衆人依舊不敢搭腔,氣氛壓抑得就像暴雨即將到來之前的黑夜,連呼吸聲聽上去都分外地沉重。半晌之後,還是帶頭向王洵挑釁的齊橫鼓起了勇氣,咬咬牙,大聲說道:“將軍大人說得對,我等認賭服輸。剛纔的比試,的確是王小哥贏了。齊某心服口服!”
“你分明是聽到將軍大人來了,才分的神!”
“如果他不是趁機偷襲,你根本不可能輸!”周圍的幾個飛龍禁衛軍官不甘心大把的銅錢就這麼稀裡糊塗輸出去,扯住齊橫的袖子,低聲嚷嚷。
“跟他重比,重比。封將軍自己立的規矩,可以擂臺上說話!”
封常清再次用目光掃過,將嘈雜聲全部壓了下去,然後用手指點齊橫,“你,把剛纔的話,到擂臺上重複一遍!”
“諾!”齊橫一抱拳,大步流星重新走回擂臺之上。衝着王洵長揖及地,“剛纔的比試,的確是王小哥贏了。齊某輸得心服口服!”
“是齊大哥手下留情,王某慚愧!”對這個還算磊落的莽漢,王洵也恨不起來。笑了笑,以平輩之禮相還。
“輸了就是輸了,贏了就是贏了,弄這麼多虛的作甚?!”封常清又是一瞪眼,把王洵教訓得滿頭霧水。
不理睬王洵的困惑,他將頭轉向齊橫,“蠢貨,知道你輸在哪了麼?”
“屬下,屬下不該分神?”齊橫楞了片刻,猶豫着迴應。
“還算沒蠢到家。如果兩軍陣前,你背後突然來了個將軍,你也回頭去看麼?腦袋瓜子早就被人砍下來了!”封常清點點頭,冷笑着數落。“下去,自己圍着軍營跑三圈,算是給自己長長記性!”
“諾!”齊橫這回終於真的心服口服,轉身跳下擂臺。
一場並不算精彩的比武已經結束,輸掉的錢也拿不回來了。觀戰的將士無奈地搖搖頭,便準備回營吃飯。誰料想封常清突然又把眼睛一瞪,衝着臺下大聲命令,“來人,把蔑視軍規,煽動鬧事的主犯餘凌遠、邊劍、韓士誠、張謀給我拿下。”
“諾!”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先前走入人羣的親兵們突然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個圓臉胖子及其身邊的三名軍官制住,拖曳着扯到了擂臺前。
“冤枉啊!”圓臉胖子大聲叫嚷,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
“冤枉。大人,我等冤枉!”一聽到蔑視軍規,煽動鬧事八個字,幾名飛龍禁衛軍官就知道事情不妙,跟在圓臉胖子身後,大聲喊冤。
“冤枉?”封常清放聲大笑,“你等還敢說冤枉?有本事當衆說明白了,封某到底如何冤枉了你們?把他們鬆開,我諒他們也沒逃走的膽子!”
注!:身體兩側肋骨下三寸,是古人認爲腎臟的部位。重擊後可以令人全身瞬間癱瘓,甚至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