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薑還是老的辣,蘇兄一語便道破了關鍵所在!”聽完了蘇慎行的話,顏季明立刻大笑着撫掌。
只是他這番做作並沒得到預料中的響應。蘇慎行只是笑了笑,便將頭側了開去。王洵則默默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像是在冷笑。
顏季明立刻意識到自己今天聰明過了頭。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被自己逼着說出真話的蘇慎行,還有已經走遠的那些飛龍禁衛軍官們,恐怕誰心裡都清楚,解決問題的第一步關鍵就在那個什麼白行首。問她跟衛尉少卿王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比審問軟骨頭刺客所得到的消息還要更靠譜些。可是大家都沒有將這層窗戶紙戳破,把選擇的權利留給了王洵。只有自己,還賣弄聰明,故意用話語擠着蘇慎行向大夥刻意忽略的地方繞。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況白行首這種女人,即便嫁入王家,頂多也只能做一個地位最低賤的妾!在顏氏家訓中,女人僅僅是男人的附庸與玩物,可以親近她們卻不可因爲他們耽誤了正事。因此,顏季明習慣性地認爲,王洵應該找到那個女人,逼問出事實真相纔對得起衆位好朋友的信任。可看看王洵剛纔那神不守舍的模樣,他又隱隱覺得這種話不適合由自己來講出,畢竟,自己跟對方剛剛認識了還不到一個時辰!
被王洵看得有些不自在,顏季明擡起頭來,左顧右盼,“前面好像來了很多人,會不會是又來找你麻煩的?那個,那個女的好像也在。王兄,她帶着人找你來了!”
後半句話,他幾乎是帶着幾分雀躍喊出。終於解脫了,那個女人來得正是時候,免除了自己很多尷尬!見對方的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刻意作僞,王洵將信將疑地舉頭張望,恰好看見四匹駿馬向自己這邊疾馳而來,其中一人兩眼通紅,滿臉是淚,不是白荇芷,又能是誰?
“白姐姐!”這一刻,懸在嗓子眼兒的心臟終於落下,顧不得顏季明目光裡的嘲弄,他用力一磕馬鐙,快速迎了上去。才奔出兩步,猛然意識到白荇芷身邊還有雷萬春、南濟雲和張巡,訕訕笑了笑,慢慢又放鬆了繮繩。
“我就說麼?你小子沒那麼笨。即便打不過那三個刺客,跑也跑得贏!”雷萬春哈哈大笑,策馬上前,用力在王洵肩膀上捶了一拳。“行,趕緊去看看白行首吧,她可是爲了你,可是差點把長安城都給翻過來了!”
“你小子,沒傷着吧!”張巡也策馬靠近,卻沒做半分停留,目光在王洵肩膀上被弩箭擦破的地方掃了掃,便笑着走了過去。
南霽雲更是灑脫,乾脆直接把坐騎帶到了一邊,連招呼都不打。轉眼間,官道中央就只剩下了王洵和白荇芷,兩人四目相對,心裡有無數話要說,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說起。
眼看着二人就要在官道中央變成一道風景, 雷萬春把大手一揮,笑着提議,“好了,好了,有話還是回城裡再說吧。大冷天的,剛剛跑出一身汗來。咱們這些大老爺們不打緊,女人家卻未必受得起這股子白毛風!”
一句話,立刻讓王洵和白荇芷兩人都瞬間清醒。扭頭衝大夥訕訕一笑,卻把馬頭並在一起,相跟着朝長安城走了。
看到此景,顏季明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頭。這位王兄對他的白行首,還真不是一般的癡迷。好在自己除了逼蘇慎行說了一句話外,沒再多管人家的閒事。否則,非但落不到半分感激,恐怕日後連朋友都沒的做!
重色輕友,猛然間,四個字閃過顏季明的心頭。這種人,以往他從來不願意與之交往。但今天,去越來越覺得王洵有點兒意思。與自己父輩那些人,與自己先前的那些朋友,有很多很多不同。
這個時候,王洵已經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了。雷萬春、南霽雲和張巡都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是朋友就不會在乎自己一時失禮。而白荇芷,他將頭扭過去,仔仔細細重新打量,剛纔曾經以爲她已經被人奪走了,現在,終於確定她還在自己身邊,還是原來那個樣子。
“看什麼?”白荇芷臉色不覺一紅,掃了王洵一眼,把頭又快速垂了下去。
沉默,沉默,王洵訕笑着不知道從哪說起。下一個瞬間,兩人幾乎又同時開口,“你有事沒?”“你沒受傷吧!”,然後,又同時閉住了嘴巴。互相張望,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濃濃的關切。
有一個緊繃在心裡的東西,緩緩地鬆開了。王洵感覺得清清楚楚。笑了笑,他低聲道:“沒受傷,除了剛開始時被弩箭擦破的那處之外。其他地方連根汗毛都沒被碰道!那幾個刺客都是笨蛋,很快就被我打發掉了。只是後來爲了對付官差,,纔不得不回軍營裡搬了一支救兵!”
幾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聽在白荇芷耳朵裡,卻覺得甜滋滋的,心中亦涌起一股說不出的驕傲。他都是爲了我,他已經可以保護我了!作爲女人,她無法不爲這些而感到高興,如果不是後邊跟着一羣尾巴,她恨不能現在就將頭靠過去,靠在那堅實的臂膀上,永遠再不分開。
這個想頭明顯太奢侈了些,走在同一條官道上,後邊的朋友即便有心給二人騰出空間,也無法躲得太遠。更何況,在前方不遠處,又有二十幾匹駿馬,風馳電掣地向這邊衝了過來。
“二哥,你沒事吧!”小馬方拎着兩把彎刀,滿臉污漬,活脫一個剛剛下山的土匪。緊跟在其後的,則是宇文子達,馬鞍橋下掛了十幾個箭饢,比兩軍對陣還要誇張。再往後,則是秦國用、秦國楨哥倆,還有若干秦府家將。亂哄哄地圍攏過來,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
“沒事,我沒事,謝謝諸位兄弟。謝謝諸位哥哥!”曠野當中冰雪未盡,王洵心裡卻涌過了一股融融暖流。來得都是他的好朋友,不問他得罪了誰,只要有人敢動他一根寒毛,就準備給對方死拼到底。
“你沒事就好!”幾個月不見,秦國用還是像先前那般穩重。上下打量了王洵一番,然後低聲補充,“那幾名刺客想必已經被你打發了。咱們先回城去,找個安穩地方給你壓驚,然後再慢慢弄清楚到底是誰下的手!”
“嗯!”王洵笑了笑,輕輕點頭。
“連峰,去王家報個信,說小侯爺跟我們在一起。讓王家上下放心,吃完了中飯,我們就送他回家!”見王洵接受了自己的建議,秦國用又扭轉頭,主動做出相應安排。
“是!”一名家將撥轉坐騎,沿着官道風馳電掣而去。
“連喜,你帶幾個人,在路邊等。看到有官差前來,就說王小侯爺被請到秦府吃酒了。讓他們自己先把案子查清楚後,再過來打擾!”頓了頓,秦國用又做出了第二波部署。
“不用了,不用了!”王洵趕緊擺手拒絕,“官差已經來過了,安西軍的周都尉替我出頭打發走了他們。長安縣的賈季鄰已經當衆保證過了,今後不會再找我的麻煩。”
“周都尉出頭?長安縣的賈捕頭答應不再找你的麻煩?”秦國用有些無法消化王洵提供的信息,楞了楞,遲疑着問道。扯着秦家的大旗替王洵出面,已經是他冒着被父親責罰的風險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具體能不能讓長安縣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有所忌憚,還不得而知。然而,安西軍的一個小小都尉,卻做到了連秦府都很爲難的事情,能力之大,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噢,周將軍只是暫且兼任飛龍禁軍的新兵營折衝都尉,原本是安西軍的冊授忠武將軍。”見秦國用眼神中露出幾分茫然,馬方主動上前解釋。
那好像也只是正四品而已!聽了馬方的話,秦國用臉上的疑惑一點兒也沒減少。長安縣尉賈際鄰是京兆尹王鉷的嫡系爪牙,平時仗着王鉷的勢力,連許多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內。如何會突然轉了性子,在乎一個區區四品將軍的顏面?
“我捉了一個活口,被周將軍扣下了,直接帶回了白馬堡大營!”不願意讓秦國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繼續深究下去,王洵主動補充了一句。
這下,秦國用立刻就明白了。想必是刺客心裡藏着令賈際鄰非常忌憚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退讓一步,以求將大事化小。
好不容易把秦國用給應付了過去,那邊,馬方的好奇心卻又被勾了起來,“莫非那幾個刺客就是賈際鄰的手下?二哥你什麼時候又得罪了他?”
“我怎麼知道!”王洵偷偷看了看白荇芷,儘量替對方遮掩,“也許是他們殺錯了人吧!反正這件事兒,已經到此爲止了。三個刺客被我失手殺掉了兩個。他們卻連我的寒毛都沒碰到一根!”
“二哥你真厲害!”馬方眼中的好奇立刻變成了崇拜,望着王洵,笑呵呵地誇讚。
“湊巧而已!”看了看自己手上剛剛乾掉沒多久的血跡,王洵肚子裡忍不住又是一陣翻滾。無論白荇芷怎麼得罪了王準,她都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必須將此事扛下來,即便扛得再費力,再辛苦。
偏偏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王洵的話音剛落,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至突然插了一句,“恐怕不是對二哥來的吧。否則,選在離白馬堡這麼近的地方動手,這幾個刺客未免太託大了些!”
話音落下,秦國用、秦國楨和張巡、雷萬春等人都愣住了,目光一同轉向了宇文至,“你說不是衝二郎來的?什麼意思?不爲了二郎,他們爲了誰?”
“衝我來的!”白荇芷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剛纔王洵看見自己之時,臉上除了喜悅之外,隱隱還藏着一絲別人注意不到的痛楚。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是我不祥,拖累了二郎和大夥。我,我......”話未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