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今天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走親民路線。筵席間,一會兒把這家的公子叫過來親切的問幾句話,一會兒把那家的公子叫過來狠狠地表揚幾句,一羣快成敗家仔兒的紈絝子弟在他嘴裡那個個都成了有用之才。
永寧看着被李世民的讚語給刺激的擠眉弄眼、滿臉通紅的房遺愛,忍不住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警告他說:“你給我注意點,你那臉上都是什麼表情?要是讓爹爹看到,小心晚上回家跟你算帳的時候罪加一等!”
“小妹,這,這可不能怪我,”房遺愛憋着笑,咬着舌頭小聲說道:“你是不認識這羣傢伙,你要是認識,然後再聽聽皇上的話,你也憋不住!”說着,他一連聲的悶笑再也忍不住,低頭聳肩,身體抖的很有節奏。
永寧其實挺能理解房遺愛的感受,畢竟就她這個陌生人聽了李世民的那些話,都替被他稱讚的人臉紅,更別提跟這些人大有交情的房遺愛了。就連邊上坐的筆直的房遺直神情都有些尷尬,顯然對於現在這個場面很有些不適應。
倒是房玄齡居然在李世民偶爾瞟過來個眼神的時候,還能附和着誇獎幾句,讓永寧與房遺直在心中讚歎不已——這就是道行呀!
就在依舊剩下了那沒被請家長來的兩個“幸運兒”,還沒被皇帝陛下叫過去表揚的時候,那些被請的家長們陸續趕了過來。於是這兩個少年再次萎靡了。
房遺愛似乎跟這兩個少年很不對付,對着永寧很是嘲笑了他們二人一番,永寧這才知道這兩位居然都是公主家的兒子,只不過一個是譙國公柴紹的獨子柴令武,,一個是宋國公蕭禹的嫡孫蕭景,都有些來頭,可本人卻不怎麼爭氣。跟房遺愛這羣混小子比都算是不爭氣的,那就真的是廢材了。
這些家長趕到後,坐次席位便要重排,包括原本坐在左邊首席的公主們在內的所有小字輩集體讓座。
左右兩列各四席除了早到的房玄齡與程咬金,分別坐了瘦精幹巴的小老頭魏徵,彪悍陰鶩的大將軍侯君集,輕袍綬帶、滿臉儒雅卻從骨子裡透着傲氣的長孫無忌,最後一撥一起趕過來的卻是跟笑面佛似的英國公李績和一臉書生樣的老將軍李靖。而最後空下來的那一席,皇帝居然點名由房遺直與杜荷、魏伯玉、魏叔玉四個年輕人陪坐在下首,倒是小輩中難得的殊榮。
然後其他的小輩們也沒按席坐,只在席面最末處打橫坐了兩排,正對着皇帝那一席。前面那一排是三位公主與侯寶珠、長孫婧。程子貞倒是大大方方的跟着哥哥與房遺愛永寧擠坐在第二排,連其他幾家公子打趣似的笑聲都充耳不聞。
這些小輩湊在一起自然熱鬧,雖然家長坐在上頭不敢大聲,可是小動作卻是不斷。程子貞對永寧很是照顧,不停的挑些好消化的東西給她吃,房遺愛看着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坐在他旁邊的程懷弼有些不滿了,用力的捅了捅他的腰眼,朝着前面的席面上呶了呶嘴,示意這小子看看自家老爹的臉色,然後小聲說道:“房老二,你就是喜歡我妹子,也最好是收斂着點,她可是我爹的珍珠寶貝兒,你再這麼看着我妹子笑下去,指不定我爹都敢從上頭蹦下來踹你!”
其實程懷弼自己心裡頭也不痛快,自家的寶貝妹妹還這麼小就被人惦記了去,換誰心裡能高興?尤其惦記他妹子的又是房遺愛這麼個二百五。要說起房遺愛,做朋友他會很高興,畢竟對脾氣嘛,可是要做妹夫的話,那就要多掂量掂量了。他自己和他的朋友可以不學無術,但他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妹夫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帳東西!
於是,房遺愛悲劇了。只不過這位的大腦溝回非常之直線條,所以竟然一直都沒發現自己這個最好的“兄弟”,居然一直在自己追尋愛情的道路上悄無聲息的設置着障礙……
永寧再次爲這個早熟的年代漾起了滿頭的黑線,可是看着程子貞透着粉紅的耳尖,還是忍不住笑着問道:“程姐姐是要做我二嫂了嗎?”
程子貞這下子從臉到脖子都粉紅成了一片,可是對着童言無忌的永寧又不好發作,只拿着程懷弼做伐子,狠錘了他兩下子,顯然是用足了力的,程懷弼吡着牙叫喚了好幾嗓子。旁邊有那跟着程懷弼、房遺愛關係好的少年,也壓着嗓門開始調笑了起來,羞的程子貞起身就挪到了前排。
誰知到了前排,城陽公主、蘭陵公主、巴陵公主帶着侯寶珠、長孫婧,也不肯放過程子貞,只拉着她問她與房遺愛之間的事。一時間,這邊倒是熱鬧成了一片。
永寧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這熱鬧,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的,雖然這一對兒現在看是兩小無猜的自己對上眼了,但是事情會這麼順利嗎?她擡頭看了看坐在李世民旁邊的高陽公主,有些拿不準這位到底是真討厭房遺愛?還是喜歡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她倒真希望這位公主殿下是真討厭房遺愛呀,可是就衝着高陽那難看的臉色,還有一直盯着房遺愛和程子貞的小眼神兒,她就忍不住想捂臉——好幾次她都看見,如果不是那位正跟大臣們聯絡感情的太宗皇帝按着,這位公主殿下怕是早就跑過來了。
不過,這程子貞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娶來當嫂子倒是正合適。永寧心裡一直憋着的那口氣,稍微出來了點。可就在她轉頭間,卻見不遠處坐着的一個少年正滿臉怒氣地瞪着房遺直他們那一席,不覺一愣。
永寧扯了扯房遺愛的衣袖,指着那個少年悄悄問道:“二哥,那人是誰呀?他幹嘛一直瞪着大哥?”
房遺愛本來正與朋友談笑,被永寧這一問,扭過頭去也看見了那少年的難看臉色,他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淡了下來,稍稍擡高了聲音,說道:“長孫湛,瞪着倆眼珠朝我大哥下什麼咒呢?怎麼?不服氣吧?跟我們這些人混在一起,想來是失了你長孫六公子的身份了吧?說起來,你雖然比我大哥小了兩歲,可是好歹比杜家的二公子可大了一年呢,人家現在就上頭坐着,你還跟我們一個行當裡混着,心裡是什麼滋味?說出來讓我們也學習學習,省得將來老大不小的時候,也混成你這德行……”
永寧沒想到房遺愛也有說話這麼損的時候,不過似乎那長孫湛的人緣確實不怎麼樣,房遺愛這邊一開口,少年們立刻跟風過來損起了長孫湛。與這些人一比,房遺愛說的那番話倒顯得算是厚道的了。
坐在前排的長孫婧扭過頭來似乎想替兄長說些什麼,可是卻張了幾回嘴都沒能成言,只是又羞又惱的漲紅了臉。三位公主有心開解,可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套路話,也沒起任何作用。
長孫湛氣量本來就不大,要不然也不會一直看着房遺直他們四人在那裡生悶氣了,這會兒被少年們拿話一激,越發的惱恨了起來,居然忘了眼下是在御前,竟然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身上,這其中就包括他的父親長孫無忌和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
長孫湛的臉色一瞬間從紅到白再到青,竟嚇得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