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服侍生先前單手舉着一大盤擺放得滿滿當當的茶杯還尚有餘力,可自從拉娜婭對他說了些什麼之後,他的手越發不穩當了,他改成雙手端着那大盤子,但上面的茶杯還是顫得厲害,清澈的紅茶水面不斷地晃動着,金黃的光在其中破碎又聚攏,好像心情和他一樣忐忑。
拉娜婭起身之後就沒有再坐回去,而是挪步走向了那服侍生走出來的地方,穿過那道門之後,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確認沒人了以後,才選擇了一個合適的角度,靜靜倚在牆邊,觀察服侍生那兒的動靜。
如拉娜婭所要求的那樣,那服侍生在爲科雷德遞上茶水的時候,拖着茶杯的碟子以一個稍大的角度側了一下,滾燙的茶水全部順着桌面灑在科雷德的身上,科雷德直接是跳了起來。
“我操了,你個小兔崽子,沒長眼睛是不是?”
“十分抱歉,真的十分抱歉!我現在就帶您去清理一下!”說完,服侍生趕忙面帶歉意地帶着科雷德離開了原地。
只能說,拉娜婭對那服侍生的表現非常滿意。除了旁邊那些鑄器閣的人之外,沒有驚動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那些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了。
通往洗手間的路,最近的就拉娜婭所在的這一條,科雷德自然是被帶着走了過來,他更是大力將那服侍生推到了一旁,“行了,我自己會走!”
那服侍生被推得一個趔趄,什麼話也沒說,匆匆跑回原來科雷德所在的座位,又開始不停地給衆人道歉,拿出一塊抹布擦拭乾淨之後,很快向其他人分發了茶水,匆匆離去了。
科雷德一臉氣憤地鑽進通道內,嘴裡還不斷罵着什麼,表情有些猙獰,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剛纔被燙的。
“啊,科雷德老師。”拉娜婭從另一邊走了過來,此時她的面紗被她充當成一張手帕,擦了幾下後塞進了兜裡,“好巧,您也來……啊,您的褲子怎麼會溼了呢?”
科雷德的心情本就不好,此時他根本不想碰見任何人,結果拉娜婭忽然就出現了,還跟他說他的褲子溼了……他的臉色愈發變得難看起來。
“對不起,我好像說錯話了。”拉娜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取出一塊不知什麼時候準備好的大毛巾遞了過去,開門見山地說道:“科雷德老師,我想問你件事情。”
“那手杖你拿到了沒有?”科雷德忽然問。
“拿到了。”
科雷德點了點頭,接過毛巾,又看了看自己溼掉的褲子,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樣,他似是很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一眼,確認會場裡的人注意力都在臺上的時候,才道:“等我一下。”然後他一路小跑進了洗手間。
幾分鐘後,科雷德走了出來,手臂上掛着那條大毛巾。科雷德取下那條毛巾,準備還給拉娜婭,拉娜婭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您蓋着。”
“蓋着?大姐,這都快五月的天了,不熱的啊?”
“不是……可以再吸吸水。”拉娜婭想了想,補充道:“紅茶潑在褲子上有深色水印,蓋着不會影響美觀。而且,沒準等拍賣會結束就吸乾淨了呢?”
“好像也是。”科雷德還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忽然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大叫道:“你還能從我褲子上看出來那是紅茶?!”科雷德立刻就想到了剛纔把茶水潑到自己身上的服侍生,現在看來,他們兩個很有可能是串通好的啊!
拉娜婭馬上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慌忙道:“我猜的,這顏色反正不會是綠茶,按氣味來區分的話,更不會是咖啡或者果汁!您說呢?”
“我說個屁啊!”科雷德說着就要一拳頭招呼上去,哪想到拉娜婭無聲無息地就不見了,從他身後傳來說話聲音道:“不是,我真的想問您一個問題!這次拍賣會到底什麼情況?聽說連彼岸美術館失竊的《冥雷浩劫》都出現了啊!”
“這件事你還不知道?”科雷德又迅速轉過身去,剛想給某人點教訓,動作卻在一半的時候頓住了,他木然地眨了兩下眼睛,疑惑地吸了口氣,道:“嗯,是的,好像你確實不知道。”
拉娜婭也是微微一愣,等着科雷德繼續說下去。
“聽說你們把那幫偷走名畫的盜賊團滅了一波,對不對?”
“團滅了一波是什麼意思?”
“這你不用管……後來,有一個逃走了。但那個逃走了的後來又被人抓住了,最終她乖乖交出了名畫,還給了美術館的主人。館主拿回名畫以後……”
“等等,館主拿回了名畫?”拉娜婭順手將身後的門帶上,這件事令她十分不解,曼朱華不是就在他們前面離開美術館的麼?他們也就是去買面具花了些時間,就算時間充裕,也不至於發生這麼奇幻的事情吧?
那女盜賊被人逮住了,還乖乖把名畫交了出來?
“是的。館主拿回名畫以後,說她連保護這幅畫的能力都沒有,她沒有資格再把這幅畫存放在她的美術館中了。於是,她當場作出了決定,要將它拍賣出去。我們鑄器閣這邊有人響應贊助這次拍賣,就帶上了鍊金房一起,事情就這麼成了。”科雷德說着嘆了口氣,好像還有些惋惜似的。“也不知道它下一個主人會不會好好待它,哎……”
“館主在哪裡?那個被抓住的盜賊又在哪裡?”拉娜婭追問道。
“那盜賊丟下名畫,就被我們放走了。館主應該也在拍賣會現場吧,我也不太清楚。”
“放走了?”拉娜婭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怒意。
“既然她把東西還回來了,就別去計較其他的了!難道你還想殺了她不成?”
“你看見那盜賊真真切切把名畫還給館主沒有?還有,名畫是不是真的?館主是不是其他人冒充的?”
“孩子,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科雷德苦笑着搖了搖頭,“我也算見過好幾次那館主了,人肯定是真的,至於畫……我不是行家,看不出來,不過館主她自己應該清楚。”
拉娜婭苦思了一會,曼朱華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被逼的?想到最有可能發生的可能性時,拉娜婭迅速問科雷德道:“館主和我,如果一定要在中間選一個,你信誰?”
“廢話,當然是你!”科雷德毫不猶豫地回道。
“很好。我的想法是,館主被那夥盜賊收買了!”拉娜婭像是故意留了一點時間給科雷德用於思考,然後道:“我也不賣關子了,那夥盜賊在偷竊了名畫之後,又盯上了我們幾個,因爲這個!”拉娜婭晃了晃手上的紫水晶戒指。
“什麼?”科雷德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着隱之聖堂的絕密,但又有多少人連這絕密是什麼都不知道。
照目前拉娜婭的認知來說,隱之聖堂一共有兩個秘密。其一是內殿與神界入口相連的通道。其二是現在拉娜婭所擁有的聖神甲!
很顯然,科雷德就算是隱之聖堂中的人,也不知道這兩點。
“謝天謝地,聖光權杖及時送到了,你們的人也趕到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拉娜婭有些後怕地說道,“對了,那個同意舉辦拍賣會的人是誰啊?”
聽拉娜婭這麼一說,科雷德的思維方式也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靠了,這下他也懷疑起那個人來:“就是個普通鑄器師,他在鑄器閣工作有好幾年了,但……我選擇相信你。”
“這麼說,老師你也覺得那個人和那夥盜賊是一起的?”
科雷德思索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只要有人贊同,拉娜婭對自己的猜測就更加肯定了,早在餐廳碰到他們的時候,拉娜婭就猜到他們在鑄器閣內部肯定有人!
“好。我今天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壞事,希望老師能配合我一下。”拉娜婭的眉頭從這一刻起才緩緩舒開,接而擺出標籤般的微笑。
“你該不會是想直接把那傢伙搶過來吧?”科雷德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這個人最討厭被別人猜透。”話是這麼說了,拉娜婭卻還是一臉的笑,“到時候還靠你們幫我打掩護了,我可是親眼看見威利制服了他們的頭領。”
“我盡力。我離開座位的時間有些太長了,得回去了。順帶一提,我們家威利可是特別喜歡你……”
“什麼?”拉娜婭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什麼情況?一輩子的桃花運都集中在這幾年了麼?剛剛擺脫了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安格斯,現在又來一個?
“送的瞬移吊墜啊!哈哈哈哈!”好像是特別得意於拉娜婭剛纔能把事情分析得那麼透徹,如今居然也會被他耍,科雷德留下一串意味深長的笑聲,打開門走了出去。
拉娜婭得知自己被耍了之後,心情也不是特別好,不過她很快就聽見從打開的門外傳來的拍賣會正式開始的宣讀,便重新戴上面紗,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