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之下,拉娜婭遙遙向冰原的遠端望去,她忽然回想起她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鮑什的頭髮和鬍鬚還沒有變白,他的力氣可以一隻手將她舉到楓樹上。紫羅蘭高原上的秋天很美,尤其是當落日時,輝煌的檔案館牆面上會被鍍上一層金橙色。
這些承載着往事的風箏都被一條名爲時間的絲線穿着,而這線無法收回,只會越來越長,越放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拉娜婭將聖靈獸召喚出來,她第一眼看向聖靈獸的翅膀根部,“傷好得怎麼樣了?”
“完全能飛。”聖靈獸說完還仰起頭扇動幾下翅膀,帶來一陣冷風,“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拉娜婭點頭,正準備跨上聖靈獸的背,後方就有人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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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格林特的聲音,拉娜婭不能再熟悉了,只是她確實不想讓這些同伴跟着她一起去魔界,沒有必要,因爲她這次不是要去除掉什麼難以解決的敵人,而是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由邪罪處置。
但這個原因,她不能告訴他們。
“你居然想丟下我們一個人走,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少得了我們?”風聲很大,格林特放大聲音喊道。
“不是,是你們真的幫不上我什麼忙,留在這裡保護人民更好……”
“拉娜婭,請你用你的腳趾頭想一想,你要從異星的內部也就是魔界摧毀異星,那些魔族會同意嗎?顯然不會!他們中間也是有強者的,你總不至於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他們吧?”
“那你們就沒有想過,你們自己的生命安危嗎?”
格林特和身邊的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她馬上道:“你放心,等我們幫你解決完找你麻煩的人,就立馬回去。”
拉娜婭不禁皺眉,這人說話怎麼聽起來有點不靠譜呢?
“我說真的,你不信也沒用,你要是敢現在開溜,我們幾個想去魔界還不是輕輕鬆鬆,到時候再來跟你會面。”
看到他們中間有三個神繼者,拉娜婭便知道自己可能確實拿他們沒辦法了,“但我現在要去兩星中間拿回宇宙星盤。你們也要跟着?你們怎麼抵禦真空?”
“你也太小看我們了!”格林特看了一眼聖靈獸,“就是它會帶你過去對嗎?捎上我們,我保證讓你速度快兩倍。”
拉娜婭實在是拗不過他們,只好妥協。如今的聖靈獸體型又增大了許多,載上他們這些人綽綽有餘,只見當所有人都坐到聖靈獸背上時,一道直徑比聖靈獸體長還大一些的球形靈能壁壘已經展開,不用多想這肯定是格林特做的;她又給聖靈獸施加了一系列的增益魔法,這些魔法經過聖光權杖的加成之後效果顯著提升,聖靈獸飛馳在空中,很快就開始了連續的空間折躍。
“拉娜婭,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風神弓還有一個用途是製造氧氣?”阿諾笑着道。
“……對不起,真不知道。”
拉娜婭又回味了一遍阿諾說的話,感覺氣氛無形中變得輕鬆了些,她開始問道:“你們都怎麼跟家人說的?”
“我們都是統一口徑的,跟他們說北極圈外圍的人也需要保護,我們過去幫他們擋一下。他們不會懷疑的。”卓維特道。
“是的,我們都說差不多了就會回來。”阿諾也附和道。
“喂,說起來你怎麼這麼慢啊,我跟我妹有什麼事要走,家人都是一句話就答應的。”
阿諾噗嗤一笑,眼神柔了下來,“她說到現在爲止我還沒給她畫過一張像,非要我畫。然後居然拿出了我小時候用過的畫筆和繪本。現在看到那些,真是不忍直視啊……她說以前是她錯了,現在真希望我能堅持走畫畫這條路,這樣就不用天天面對戰爭了。我能說什麼呢?也許真的堅持的話,我反而會失去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力量。”
卓維特聽後無言,雖然他不是神繼者,但作爲阿諾的弓系前輩,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比起你們這些小孩,我就自由一些了,”安妮道,“我的幾個家族中人很早就躲到了魔界,如果他們還活着的話,這次過去,說不定他們還能給我們一些情報之類的。”
“小孩……”伊文聽到這措辭,也沒有生氣,只是笑笑,“庫倫多海盜團也有一些人去了魔界,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對啊,拉娜婭,你還從來沒有去過魔界吧,還說要一個人去,你看,要不是有我們在,你哪裡還知道魔界有我們的人照應?”安妮道。
“好好好,那就勞煩你們關照了!”拉娜婭只能笑着應道,但是她知道,格林特說得對,她與這些同伴必然會面對那些魔族中的至強者,他們已然與她並肩站在了同一戰線上,生死與共。
而且,據邪罪所說,曾經的艾德瑞安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魔神新的化身。不知道當她再次見到他時,應該如何像夜天所說的那樣,與他聯手,用雙方的力量合力摧毀異星。
但現在夜天已經不在了,邪罪說會給她最後的答案。那麼,她只能相信邪罪。
拉娜婭所料想的事情沒有發生,格林特的靈能壁壘出奇的堅實,風神弓提供的氧氣也很充足,她也很順利地拿回了宇宙星盤。當宇宙星盤落到手中的一剎那,彷彿整個宇宙都顫動了一下,星盤中間的星光也在一瞬間黯淡下去了。
從此刻開始,每一秒都是必爭。
格林特立馬提議讓羅森也加入這次的行動,她在戒指中確定了羅森的位置後,便告訴聖靈獸往哪邊行進。沒有人反對,看來是都默許了,不過在這期間,卓維妮的表情有些許變化,她似乎在內心做着某些掙扎,最終她的目光投在了拉娜婭手中的宇宙星盤上。
“你說這是宇宙星盤?就是它在這十幾天裡阻礙着兩星的靠近嗎?”
“這宇宙星盤,是星辰之神的神器,而魔神之刃邪罪,承載着時間之神的一絲意識。魔神似乎已經將這兩種神識都吞併了,不過……這不是你們要面對的事情,你們必須向我保證,如果我的行動不會受到阻礙的話,你們必須在最快的時間離開異星。”
其他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都是紛紛點頭。
格林特突然撲了上來,將拉娜婭緊緊抱住,無聲地啜泣着。
“別哭了。必須有人爲此作出犧牲,而我是唯一有可能做成這件事的人。”
這個她來到異能界以來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只是靠在她肩膀上不停地抽泣着,一句話也沒有說。
“說不定我能活下來呢?”拉娜婭輕輕拍着格林特的背說道。
格林特忽然將頭擡起來了一點點。
也是在這個時候,拉娜婭恍然覺得,格林特不僅僅是她一個交情幾年的朋友,而是她這短短二十三年生命中最明亮的燈塔。格林特是她來到異能界最初的引路人,也是她回到異能界最終的送別者。如果格林特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也許還是原來那個冷血的殺手,身邊也可能不會有這麼多同伴。
“是啊,你這麼厲害,一定能活下來。”格林特紅着眼睛看着她,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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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格林特拒絕了羅森給她的維持異能界秩序的任務,這任務自然只能由羅森包攬下來。自從兩星處在同一時空後,連通兩個世界的空間裂隙就只剩下了一條,也就是最初由邪罪斬開的那條。羅森作爲聖堂之主,此時也相當於整個異能族羣的領導者,人民非常需要他的管理,因此當那些同伴們找到他並說明事由的時候,民衆拒絕的聲音蓋過了他自己的聲音。
他卻執意要跟着同伴們一起去,原因很簡單:神的繼承者們是一體的,我們幾個人也是一體的!
羅森簡單將任務交代給了他手下的那些維和者們,便打算即刻與同伴們出發。
卓維妮一口否決:“你不能去!你應該立刻前往現世的北極島,那裡相對來說是最安全的,那裡也有很多我們的同胞需要保護!”
“爲什麼?我是冰之繼承者,你們不能少了我。”
“只有你,不能去……”卓維妮只是這麼說着,但她無法將真實的理由說出口。她在遙遠的過去就看到了未來,水月鏡花,一切都將成真,這是逃不掉的命運。
羅森略有些心疼地看着卓維妮,他走到她近前,輕輕捧起她的臉頰,給了她一個吻。
這個吻停留了很久,在末日的晚霞下,羅森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你是隱之聖堂的作戰系總指揮,一定能保護好我。我不會怎麼樣的。”
卓維妮已是兩眼噙滿了淚,她的手緊緊抓着羅森上臂的袖子,用顫抖的幅度點頭:“好……好……”
感受到另一邊投來的目光,羅森拍了拍卓維妮的肩膀,繼而轉身向那邊看去。
“你對這邊的情況應該比較熟悉,你知道最近的魔界裂隙在哪裡麼?”拉娜婭問。
“魔界裂隙在這十幾天裡都沒有再出現過,我問了其他地方的維和者,他們也說沒有發現。”
拉娜婭皺了皺眉,無意間她瞥到自己已經完全變成透明的、淡金色的手,並且這透明的位置還在繼續往上蔓延,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已經幾乎擁有了聖神全部的力量,也就是說,任何形式的空間魔法對她來說都不在話下。
魔界在異星的內部,那麼,直接用空間魔法傳送下去就是最快的方法!
拉娜婭讓所有人都站到一起,接而閉上眼睛,口型微動,她的頭髮與衣襬漸漸呈現出一種失重的狀態,接着自身也緩緩漂浮起來。當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左眼是正常的灰藍,右眼卻是耀眼的淡金色,一瞬間,在他們腳下亮起了巨大的淡金色法陣,四周的沙石和草葉被氣流捲起,圍繞着法陣飛速旋轉着。
隨着一聲嗡響,法陣戛然停轉,所有的風與光芒都應聲消失。
他們仍然站在原地,都是一臉疑惑。
“空間魔法被阻斷了……”拉娜婭似是自語。就像有一道無法突破的結界一般,她的空間通路在很短的距離內就被攔住了。
內心的焦急在一瞬間涌了上來,沒有裂隙,空間魔法也不能將他們傳下去的話,還能怎麼辦?
但是,這樣的焦急也只停留了一瞬。
事到如今,能凌駕在她空間魔法之上的,只有一種可能。
在剛纔她施展空間魔法的時候,邪罪一定感知到了她的歸來。
邪罪不可能在這種關頭,還將她拒之門外。
她閉上眼,對着腳下不遠處的地面低聲說道:“邪罪,我回來了。”
“我已準備好面對死亡。”
幾秒後,在他們面前,無聲地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