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揚一向在族內理事,若有外出也是奉命巡視,對狄沖霄一向只是聞名沒有見過,靈靈恰又不在狄沖霄身前,沒了最大的辨識,便沒有認出,只循着先前的誤會當他是與樂家有關的人。但常年與強者接觸下,周顯揚的眼光還是有一些,見狀就知是空界之技,明白狄沖霄絕不好惹,卻是別有倚仗,只是擔心並不畏懼。
周顯鶴只當大哥知道來人是誰,便是沒說,只在心裡煩愁爺爺怎麼會弄出那麼一個要人命的安排來。
月芽兒舉起先前抓着的肥美雪兔,向三位姐姐獻寶,手背上的蠻族靈印閃亮。
周家人中有識者,湊到主人身前低語。周顯鶴由此誤會樂家和戰蠻一族扯上關係了,心道難怪小弟有膽爭位了。
不多時,狄沖霄自至尊小居回返,翻着手中從龍華芳處新得來的周家文卷,道:“周家這兩代沒有多少上上之才,依你之纔算得中上,心性也還不錯,當家主不算壞事。周顯揚,中上之才周家還有不少,你覺着你當了家主後能服衆麼?你就沒有想過怎樣做纔會具有成爲家主的最大可能?你看,周大哥是老家主一心認定的家主人選,你是周大哥唯一的親大哥,周大哥不想當家主,你想當,爲什麼不能兄弟齊心?顯鶴大哥名正言順當家主,然後繼續遊山玩水,當然不能這麼明着說,說要爲族裡建造一個可造福後世子孫的靈花園,目下可生長萬年的稀世神樹有了,還缺些上古奇花,不得不親身尋找,臨行前任命親大哥代爲打理族中一切事務。反正沒有騙人,顯鶴大哥本就是這麼一個心思,不過是在族裡開園,還是在別處罷了。”
周家兄弟皆是一楞。
樂濛濛一想道:“還真是,顯鶴對家主之位毫無興致,但也不想大哥被人壓着欺負。這法子可行。”
周顯揚心下思索,越想越覺着對,與其自己強爭上位與叔伯兄弟打成一團,爲什麼不借着老太爺送給小弟的大義名份當一個穩妥妥的攝政王?
思了又思,想了又想,周顯揚開心笑了,對着小弟伸出手。
大哥脾氣不太好,也俗氣了些,可打小對自己很是照顧,周顯鶴對此一向很感念,見大哥願和平解決,心下大喜,伸手相握。兄弟和解。
來的周家人都是周顯揚的心腹,其中很多都是服侍三代的老人,大少爺即將大權在握,又是兄弟和睦不鬧了,無不欣喜。
忽有一高大漢子排衆而出,沉聲道:“大少爺,此事不妥,這事聽着美好,其餘各支不是傻子,況且二少爺今年是想不當家主,明年未必,明年不想當,後年未必。現下如此說,不過是見我們勢強罷了,不要中了他們的緩兵之計,還是搶得樹種妥當些。”
周顯揚擺手道:“趙老大,小弟性情我清楚,這輩子改不了遊手好閒的毛病。況且反正都是要賭,賭小弟誓心爲真好處更大更多。”
趙老大不置可否,將手上擡。雪地微有震顫。
狄沖霄輕喔了一聲,卻是懶得理。白瑪彈出一線幽藍神光,將周顯揚撞飛。明情晶將周顯鶴夫婦護到身後,手中多了兩柄青葉醫刀。月芽兒嗅到了什麼,興奮嬌呼,幻形成眼兒魅,鑽進雪地裡,消沒不見。周顯揚心裡明白白瑪要殺人哪裡會撞而不疼,爬起身躲遠,戒備看向趙老大。
周家人也知道不對了,將趙老大圍在其中,正要喝問,雪地電光閃現,身上一麻,盡皆倒地昏死。
一羣雪電貂自雪下鑽出,爲首是一隻二等皇獸,毛白爪紫,獸眼滿蘊電光。須臾,又有一羣寒骨獸自雪下游出,三隻一等皇獸。不等周顯揚驚呼,雪狼、鋼毛熊、四牙象、風腳狼、血焰刀角鹿等十餘獸羣八方圍至。天空也有數羣箭羽鷹。雪地震動更烈,遠處一隻巨大紫背雪魈沉步行來。
狄沖霄從容不變,道:“看來文卷沒錯,周家有些人認爲要想真正絕了老太爺的心思,奪走樹種根本沒用,只有殺了顯鶴大哥,但這事不能明着做,否則一旦暴露,先不說老太爺定會震怒,也會給其他有意爭位者一個現成的口實,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周顯揚,趙老大什麼來歷?”
周顯揚道:“只知他是趙老大,三十年前曾救過父親,後來他被仇家追殺,父親就一直將他隱在族裡,爲人很重義氣。趙老大,這是爲什麼?我說過,我無意加害小弟。”
趙老大道:“大少爺,我是救過你父親,但真相是在他人的安排下救過你父親,爲的就是要將我放在你們父子身邊,隱世修行的同時做個暗子,卻是你父親意外早死,暗子無用。原本是以爲能平安相處,可哪知家主老糊塗了,趙老大也只好重義氣重回暗子了。你們兄弟相爭,最後死於獸襲,死屍無存。老太爺就可以死心了。不得不說,樂家小子的點子還真是厲害,換了我那兄弟只怕也要心服口服。”
狄沖霄環視周遭獸羣,道:“三十年前?老伯,你隱世得太久了,對人世的變化不聞不問,這是很危險的。”
趙老大笑道:“小子,原以爲你會有多強,不過如此,滅神師的隱世可不是普通人的隱居,這三十年來我對神魂的修悟已是登峰造極,地域內的皇獸也是能隨心召喚並加以操縱。假以時日,就是魔皇復生也非我之對手。魔滅谷不過區區數萬強者,她就抵擋不住,天下強獸可是無盡。”
狄沖霄嘆道:“幸好你是隱世三十年,不然現在墳前的草該長得和樹一般高了。隨心召喚?任意操縱?單看那些兇獸眼中的惡戾兇光,我就猜到你的神魂底蘊是什麼,召喚是召喚了,但根本不是隨心操縱,那些兇獸是會連你一起殺了吃了,但你有神魂護佑,在兇獸殺光地域內所有被你視爲必殺目標的人前,它們無法攻殺你,你是最後一個,有充足時間逃遁。”
趙老大面現驚容,隨又釋然,道:“原來你小子的神魂探察類,看一眼就知他人神魂,可謂人世少有的極上品,可惜了,若我開宗立門,你會是我爲之渴求的弟子。地域內獸羣到齊了,小子,你該感到榮耀,這還是三十年來我首次全力設立獸殺絕域。”
“那還真是十分榮幸。我對你的神魂十分好奇,你可以再將絕域擴大一些。”狄沖霄手按雪地,神光絲無盡前延,將散落各處的周家人以空界靈印移至身後。
趙老大心想別有空界神魂的弱勢覺醒,不足爲慮。趙老大躍到一株高樹上,坐下,看向巨大雪魈,面現得意。那隻兇獸不同尋常,對上它,一般空界神技只能是找死。
兇獸們都不是好脾氣,只是因着獸殺絕域沒完成沒法攻殺。束縛消散的一刻,獸羣彼此威吼後將目光轉向狄沖霄一邊。雪電貂羣當前,萬千雷光箭遮天蔽日。寒骨蛇羣順雪遊至,冰晶毒牙閃現寒芒。狄沖霄坐到雪地上,打個哈欠,伸個懶腰。
白瑪上前,揮手間天空幻現萬千幽藍神兵,漫空亂射。雷光箭觸之就散,雪電貂羣無一能逃,慘嘶倒地,毒蝕內侵,靈光弱降。寒骨蛇羣大半被神光劍釘在雪面,小半繞過白瑪來到明情晶地域內,撲向周顯鶴夫婦。明情晶手中醫刀如電閃動,如電收回。寒骨蛇就此分爲三部分,蛇皮、蛇骨、蛇肉,齊整平列在雪地上。明情晶欣喜撿起寒骨蛇膽與毒囊,此兩物對減輕毒蝕遺族發病時的苦痛頗有用處。
論到對兇獸骨構的瞭解,除去四聖會玄武堂主歸玄武,便是碧玉心也要差了明情晶一些。若狄沖霄乾孃葉茗不死,與明情晶是旗鼓相當。
趙老大知道兩女是滅神師,沒想到如此之強,暗道走眼,可也並不是很在意。貂羣與蛇羣不過是最弱的兩羣。
周顯揚實是驚到了,看向親弟,道:“小弟,樂家是滅神宗族麼?”
周顯鶴忙擺手。
周顯揚道:“可她,不,弟妹剛剛有說,他是她兄弟。”
樂濛濛道:“是我兄弟,可我沒說他姓樂啊。顯鶴,你這哥哥是真糊塗,還是裝的,居然到現在也沒認出人來。”
周顯鶴道:“大哥一向在族裡忙活,離族也是事務纏身,沖霄弟又是天南地北行蹤無定,大哥認不出是真。大哥,沖霄弟不姓樂,姓狄。衛軍神將。很強的。”
周顯揚驚得睛瞪,那個神光淡弱的小子是天雨門狄沖霄?!
說話間,風腳狼羣、雪狼羣、四牙象羣皆被天降神兵攔阻,無一能越雷池半步。天空中,飛羽獸羣不再下撲,飛向飛浮空中的神兵,加以牽制。雪魈獸一聲狂嘯,擲出手中的巨大雪球,雪球半道拉長變薄,在天地之間添了一層雪蓋,將落下的神兵又阻去大半。獸羣趁機合圍。趙老大得意大笑,震得羣山迴響。
狄沖霄聳聳肩,叫回小聖女,打開穿梭空界門。極大的一座門,高有十餘丈,寬有六丈餘。門開,一隻巨大虎獸緩步出門,喉間滾着威吼,一虎掌就將衝到近前的四牙象拍成肉餅,三兩口就連肉帶骨一氣吞下,對天威嘯,六彩靈光沖天而起,壓得天地無光。遮空雪蓋散作雪花,點點飄落。獸羣再沒有兇性,伏地哀鳴。
來獸只是一聲威嘯就將獸殺絕域破散一盡,趙老大笑聲嘎然而止,驚駭失魂,那小子明明是探察類神魂,怎麼可能召喚並控制邪靈大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