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海城所屬的仙水江沿岸樹林中以垂枝青榆最多,間中雜生些綠衣樹,千絲柳,三丈柱等。新生樹人一個是會結出粉絨果的粉絨劍葉木,一個是高大挺直的三丈柱。兩樹人分別弄出木盾與木劍,互相配合着前攻。其中劍葉木樹人身上正掛着果子,只要機會合適,細枝化成的小手臂便會摘果扔擲,威力強過神光彈,轟得地面處處是大坑。
寒寧馨不想用邪皇雙劍佔便宜,便向師兄要了一根九返木棍,掄左砸右,對兩個樹人展開對攻。往來數招,寒寧馨心下越發驚奇,敢情樹人的實力、應變、智慧及會用什麼神技,皆與任婷秀無關,是依花草樹木的品種、壽命、材質等而定,若非她似乎同時只能以神魂活體兩個木靈對戰,百樹齊上,非吃大虧不可。
兩女鬥得不相上下,狄沖霄看得入神,忽覺有人在拉自己衣服,回頭看去,見是黑哥在拉,一旁的紅姐哈哈地吐着大舌頭,神情極是熱烈。
狄沖霄不通犬語可也明白它們是什麼意思,帶着兩犬走到江灘另一邊,與兩隻王獸展開必輸無疑的對戰修行。不多時,狄沖霄驚奇發現黑哥紅姐從不外放體內神光施展神技,也從不內蘊神光防禦攻擊,但筋骨之強健遠超曾在離界死鬥中遇過的任何一隻王獸,完全無視自己的神技。
一般神技沒用,狄沖霄于思索中展開殘影環步,避開紅姐撲撞退到江邊,眼蘊神光,以七成神光對着正前方射出目前所會神技中最具威力的神光疊震波。
黑哥飛躍而起,迎着疊震波張開大嘴,利齒開合間竟是將如水濤涌來的神光扯了個粉碎。落地後,黑哥得意大吠數聲,犬齒晶瑩閃光,毫無損傷。
狄沖霄終於看出點端倪了,黑哥紅姐必然皆是歸屬於增幅神系的兇獸,神魂別有古怪之處。劣極的境地,令狄沖霄有種在和小奴比戰修行的感覺,戰意不減反增,大叫:“黑哥,老大一對二不成的,一對一,陪你們玩到興盡。”
黑哥應聲退後,很是大度地讓紅姐先活動筋骨。
一邊是人犬大戰,一邊是人樹激鬥,雙方直打到日落西山才興盡。王獸的實力分野相對於滅神師來說在戰神境與鬥神境之間,以五等爲分水嶺,黑哥紅姐皆是八等王獸,狄沖霄哪裡會是對手,徹底的完敗,不過卻將兩犬“服侍”得極爲開心。
寒寧馨是增幅神系戰神境兩品,任婷秀是通靈神系戰神境三品強些,彼此正是旗鼓相當,又都沒用全力,都在觀察對方尋找對手神魂的不足之處,結果就是寒寧馨沒能突破樹人阻截與任婷秀正面交手,任婷秀也不願輕易加入混亂予人可趁之機,只以神魂活體木靈遠戰。
狄沖霄見時間不早了便帶着兩女回返。寒寧馨與任婷秀手牽手向前走,心知她天性所限不願與人交談,便自顧說些自己與狄沖霄年幼時發生的事,好讓她對自己兩人能多些瞭解。小半個時辰後,來到仙海城門,寒寧馨道:“小秀,先前在江邊時你有幾次是望向魔皇禁地的,是不是想去?這事好辦,寒姐明天就帶你進去看風景,那裡也有不少奇特古木非常適合你的神魂。你這性子寒姐算是瞭解了,就算想去也是絕不願在萬千人注視下與人比戰。”
任婷秀手掐黑哥大尾,弄出不悅犬叫聲後輕輕地道:“令牌,兩杖;小秀,不要。”
寒寧馨已如狄沖霄般習慣了這種怪話,不用思索就明白八字意思,笑道:“放心,定是三人同進,令牌的事包在寒姐身上,你只要點頭或是搖頭就行。”
任婷秀毫無猶豫地點點頭。
寒寧馨道:“這就行了,現在我們送你回貨場,明早來接你。”
天色漸晚,從諸多瑣事脫身而出的任家哥四個正在天心居庭院前活動筋骨,忽有老管家回報五小姐回來了,身邊還有兩個朋友。任戒怒大喜,親自出迎,將三人接到天心居,安排下豐盛晚宴。
狄沖霄自不會拒絕一番好意,心中也有意多瞭解些任婷秀,便與師妹留下了。任家哥四個爲人豪爽,又對狄沖霄有相當興趣,哪裡還會客氣,輪番上陣拼酒,哪知狄沖霄看着斯文秀氣,可在師父秦天放薰陶下着實是個拿酒當水喝的主,以一對四,反倒漸佔上風。
任婷秀回到家中依然是毫無說話的意思,不過臉上的溫馨淡笑是在外面所沒有的。任婷秀離座來到三哥身邊,做了寫字動作。任鎮惡會意,叫來一旁僕役,吩咐他去拿五小姐專用的魂器來。不多時,僕從回來了,將手中淡藍封皮的薄冊與一杆手指粗細的木製筆交給五小姐。
任婷秀提筆刷刷寫字,寫完將冊子遞到寒寧馨身前。寒寧馨定睛一看,不由得滿心歡喜,叫道:“師兄,你們五個酒鬼繼續拼吧,我與小秀去羞語閣,今晚不回去了。你明早記得早點來接我們。”
狄沖霄正盼着兩女友善交好,哪會反對,待得兩女帶着兩犬離開,便改狂飲爲小酌,向任家哥四個探聽任婷秀小時的事。家宴直到半夜方散,他自回仙華會館寒鬆院休息。
翌日清晨,狄沖霄正在屋裡睡得香,忽然夢到重山壓身無法動彈,那憋屈勁別提有多難受,就此醒轉,睜眼時被眼前的巨大犬頭嚇得一激靈,再無絲毫睡意。黑哥紅姐見成功喚醒人,便從近乎被它倆壓塌大半的可憐木牀上躍了下來,蹲坐在主人腳邊。
寒寧馨輕哼:“大師兄,昨晚怎麼吩咐你來的?”
狄沖霄坐起身,看看外面天色,發現天剛亮而已,搖頭輕嘆,敢情師妹說得早是要比她早來着。
收拾停當,三人兩犬離城向魔皇禁地行去。有了兩隻王獸當坐騎,用了往常一半時間就來到魔皇禁地臨江小居石碑前。守門老人正在昨日染有污血的地方移植食血草,見三人兩犬停在石碑旁便走了過去。
不等他問,狄沖霄躍下黑哥,恭敬地道:“老伯,早啊。昨個回去才知道仙海城鎮魔獄出了問題,有不少邪人跑了出來。爲防有人不如輕重躲入魔皇禁地惹下禍事,本次發放通行令牌的比戰主事官就請託我帶人進去查一查。這兩隻王獸專擅氣味追蹤,她是王獸主人,這是特發的通行令牌。”自懷中掏出得自金飛環的那杖假令牌。雖是假貨,可比真的還真。
這番說辭並非胡扯,官萬年爲能安穩多睡一會,不得不按着寒寧馨的說法下達了這麼一個口頭“請託”,不出事還好,出了事就是黑鍋大少。
守門老人往日沒看出真假,此刻自然也無法分辨,扔還令牌,吩咐三人不許在禁地胡鬧後就自顧忙活去了。
任婷秀來仙海城不少時日了,卻是首次進魔皇禁地,醉人景緻立時令她忘了一切,如孩子般每一個地方都要去看一看,每一件中意的事物都要摸一摸。沒了主人管束,黑哥紅姐哪還有絲毫顧忌,在禁地內往來追逐戲鬧,一刻也不肯停歇。
狄沖霄兩人跟在後面緩行,邊走邊聊。
寒寧馨見任婷秀跑得遠了,探手入懷,從中拿出一本薄薄的食墨木書放到狄沖霄手裡。
狄沖霄翻開一看,發現是師妹昨晚用紙寫方式與任婷秀交流得來的成果。隨手快翻粗覽一遍,發現魂器不過二十來頁,內裡問答卻是五百餘條,有任婷秀問的,也有寒寧馨問的,由此明白兩女關係已是相當友好親切。
狄沖霄翻回第一頁從頭細看,這一頁至第五頁的問答皆是兩女互問身世,大意是任家老爹娶了一對姐妹花,姐姐生了四個兒子,妹妹生了個姑娘,就是任婷秀,心地純真良善,對獸類樹花皆極爲愛護,卻極少、甚至是反感與人說話,在六歲時就得到家族血脈的眷顧,就此覺醒,並在通過老姑奶奶的考驗後成爲任家犬王這一代的主人。
寒寧馨指着第五頁最後一個問答,道:“你猜得沒錯,與其說是小秀通過考驗,不如說是那位老姑奶奶命令黑哥紅姐隨行守護小秀。我問了小秀,可她也說不清這位老姑奶奶是什麼人物,只知道老姑奶奶常年閉關修行,族中輩份大到離譜,就連她爺爺也要叫一聲老姑奶奶。我想以她的年紀,定然知道一些不爲人知的秘事隱事,及某些被人刻意改抹的事。她能隨心控制兇獸,若能蒙她指點弱化出一些可與兇獸通心交流的神技,對你尋找八翅彩瘴一事上會很有幫助。”
狄沖霄邊看邊點頭,心道好是好,可從小秀的簡短描述上看,這位老姑奶奶必也是孤僻難近的性子,又是一年到頭都在閉關修行,想見她一面有多難可想而知。翻到第七頁,他會心一笑,敢情師妹也有問這事,就是答案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難,那位老人家從來都是想見人時纔會在那人身前現身,否則,任你本事通天也休想見到她老人家。
過得一會,狄沖霄看到倒數第二頁,發現上面是兩女互問對方神魂,雖是簡要,卻足以驗證昨日的推斷完全正確,任婷秀是通靈神系覺醒,神魂正是木靈活體,她老姑奶奶給取的名。
寒寧馨道:“我昨晚想了一夜,小秀孤僻難近,一是天性所致;二是自懂事以來就離開父母隨那位老姑奶奶生活與修行,自然就會學她,越發不願與人說話。好在她的神魂是覺醒時就開啓的特殊存在,可聽到花草樹木的心聲,正是有了這些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朋友,小秀才沒有像狐念悲般走向某個極端,但長此以往終究不妥。你看最後一頁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