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已久的八翅彩瘴消息就在眼前,狄沖霄卻沒有問,吩咐鐵壁躺下後專注探察起他的毒傷。因着自身恢復神系實力低微,並不具備多強的治療與化毒效力,便改而換成意念神系,以神魂“拼搭神裔”稍稍強化鐵壁久受毒息侵蝕日漸衰竭的內腑臟器,以配合先前服下的天壽丹與百味靈漿。
過得一會,狄沖霄散去神光,拿過**帶來的諸多化毒靈食看了看,沒發現有用的,便自幻形袋中拿出百草靈種,滴了些毒血於其中。
鐵壁體內的毒息源自邪靈獸,原本絕非百草靈種可以化生解毒草,可毒蝕傷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毒息已然散掉大半,餘下的不足以污蝕整盆靈土。恰好靈土中由幻水線蛇所化的食毒水線又具有一定食毒效力,盆內靈種在靈土變黑三成後長出一根淡藍色細草來,草頂端隱有一小團淡白霧氣。
狄沖霄拔下解毒草,吩咐鐵壁嚼碎服下。鐵壁雖不清楚眼前的百草靈種是什麼魂器,卻明白淡藍細草必是化毒奇物,流着老淚接過,放入嘴中輕嚼嚥下。這邊服下草,那邊身上各處毒蝕傷痕脹起破潰,流出或紫或黑或赤或黃的毒水,氣息上也是腥臭與甜香混雜。
寒寧馨見毒水極是古怪,小心起見便不準師兄再行靠近,轉身看向宣媚,道:“媚姐,幫個忙。”
宣媚知她意思,走到窗前,以神光招引不遠處的水井淨水入屋,又將水流化作十數長條水布遊走鐵壁全身,替他洗去毒血並收存毒血於水內,令地上與藤牀免遭血污。
連洗三輪,一衆變色水布在主人操縱下於空中合成一個污血水團。
宣媚對狄沖霄道:“我的神魂可操縱水流浮空,卻沒法持久,要儘快處置。這毒水源自邪靈獸,有可能調配成難得的上品毒蝕靈液,你有興趣麼?”
狄沖霄頗有些心動,想了想後心意又變,暗道:這東西怪得很,以目下的實力未必就能妥善處理,一旦出現萬一就會是天大禍患,都是徹底毀掉好些,袋裡恰好有些環姐以地火熔金雕琢成的地火金丸,正可熔焚毒水。
宣媚自狄沖霄目光中就看出他的心意,便道:“小狄,有不緊要的絕毒容器麼?”
狄沖霄點點頭,從幻形袋中拿出個得自魔皇禁地廢舊船廠的寒鐵圓壺。它並非什麼奇物,之所以撿起收存,不過是爲了在對戰修行中多一個儲水容器,以防備施展百味靈漿而來的枯渴隱患,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宣媚將水團凝縮爲細流,操縱水流一滴不灑地注入圓壺內。
狄沖霄拿起準備好的地火金丸,正要塞進壺口時聽得官萬年叫停,回身看向他。
官萬年道:“那是什麼?淨毒魂器?”
狄沖霄道:“不是,內裡封存着些微地火熔金,與毒血混爲一體後就能完全焚燬水內毒物。”
官萬年道:“有些浪費好東西啊。這樣吧,交給官哥處理了,雙妍那瘋婆娘在淨化水源上最爲擅長。”
狄沖霄當然不會反對,封好壺遞給他,心下壞笑,這話要是讓瘋妍姐聽到了,少不得又要收拾親弟幾天。狄沖霄回過身道:“鐵壁,毒息年深日久,以我的能力沒法盡去,但殘餘的毒息已無大礙,不會再行侵蝕你的生機,覺得怎麼樣了?”
鐵壁看了看手臂上已然結枷的破潰毒瘡,下牀站起,感慨地道:“十多年了,從沒如此輕鬆過。狄爺的恩德,鐵老頭無以爲報,當年之事定當知無不言。然而當年之事事涉救命恩人,雖然恩人並沒要求我守秘,但爲人不可忘恩背德,若是狄爺與光明宗,或是十魔會有牽連,還請如實告知,我在十日後將這條命還給狄爺。”
屋中人聽得一愣,皆沒想到十多年前仙海城附近發生的不起眼的小事竟然和魔正兩道最強宗門皆有牽扯。周百通暗道這事兇險了,都是不知道的好些,便對衆人拱手行禮,以行有行規爲說詞退出屋,站到遠處等候吩咐。
狄沖霄自幼和魔皇閨女相伴成長,心想這就難辦了,寧馨是我師妹,魔皇親妹又是我師孃,我這怎麼算都與十魔會脫不開關係。寒寧馨最是知他,此刻見他猶豫難決就明白他是因自己而犯難,便先開了口:“鐵壁,若我們與光明宗、十魔會皆有仇,你又準備怎麼做?”
鐵壁道:“是我的不是,沒說清,仇人無妨。”
狄沖霄對着寒寧馨笑了笑,接道:“說起來,我有親人死於十魔會之手,兩月前,天雨門在義天城斬殺近百光明宗叛宗弟子,光明宗一向痛恨他人越俎代庖,也算是結下仇怨了。鐵壁,你現在毒傷並沒盡除,尤以腦中餘毒最爲盤根錯節,需要數日靜養方能恢復元氣,期間絕不可過於深思,我的事等你休息好精神足時再說不遲。你剛剛說十日還命定是要去尋女兒,周百通也有說你抱着一件衣服哭,發生了什麼事?若是有邪魔歪道爲惡,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鐵壁嘆道:“說來慚愧,七個月前,我自知壽數到頭了,心中想死在故土,便帶着女兒從萬里之外的塔沙村回返仙海城。我雖受毒傷折磨,可壯年時也是修至戰神境的滅神師,一路上又設法跟着大商隊走,幾經周折,總算是回到故土。沒過幾天,毒傷發作,自知沒救,便吩咐女兒來城裡買些身後用物,提前做個準備。哪知一去不回,我強撐身體找了三五天,毫無消息,就在垂死絕望間,遇着了周老弟,得他援手纔多了口氣。又知他一向交遊廣闊,便求他找人,哪知他連連搖頭,說現在收了狄爺重金專事打探,照行規沒有結果前不能再接新活。一時好奇,也是心悶,便問起狄爺的事。之後的事,周老弟該和狄爺說過了。”
寒寧馨皺眉道:“你是滅神師,相信你那女兒也絕非普通女子,在城中莫名失蹤,必有蹊蹺。你有去城主府求助麼?”
鐵壁搖頭道:“是曾有意去試試,然而猶豫未決間聽到些傳言,說這些天來有不少女孩失蹤,城主府不查不說,還將所有前去求助的城民全家通通扣上罪名關進牢裡。雖不知真假,可我曾在衛軍做過百御長,深知那些人做得出此事,我體內神光早被彩瘴毒息蝕散九成,身子骨更差,連走路都已是力不從心,哪裡還敢去。”
寒寧馨轉頭看向官萬年,冷臉問道:“官哥,真是這樣?若是真的,休怪我不認你這位大哥。”
官萬年搖搖頭,道:“冤死了。我就是在城主府掛名白吃飯,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依着皇都那邊的心思當了回主辦官。王城主自有背景且心機深沉,對我客氣尊讓正是因爲看準我沒心情奪權理事,哪裡還會自找麻煩主動給我理事實權。”
寒寧馨道:“我想也是,不然你敢這麼做,福爺爺第一個就饒不了你。任大哥,叫周百通進來。”
周百通正站在遠處與**閒扯,聽叫連忙小跑進屋,垂手聽候吩咐。寒寧馨做事向來百無禁忌,便直接問起城主府的事來。城主府那邊可不是善茬,周百通不免猶豫起來。
接到官哥眼色,宣人福輕聲細語地道:“周百通,得罪王城主,還是得罪我宣家,你要想清楚了。就當是本少威脅你吧,只要我點頭,有宣家鋪子在的地頭,你就別想混飯吃。我寒姐問什麼你就回什麼,不用擔心本少給不起價錢。”
周百通忙道:“宣少說哪裡話,此事除去城主府,還真是隻有小人才略知一二,心中憂怕說出來無法令寒姑娘滿意,徒自得罪人還不討好。”說着看向狄沖霄。他實力不濟,眼力極高,早看出屋內核心是這位爺,只要這邊鬆口,就不用擔心得罪屋內人了。
狄沖霄擺擺手道:“實話實說就行,我們也就是想知道個大概。開價吧。”
周百通道:“狄爺開口,小人就厚顏了。小人想有一隻小神犬作伴,三等就行。”
任鎮惡道:“屁大點的事,給你一隻兩等的。快說。”
周百通道:“謝過三場主。鐵老哥聽到的傳言是真的,但只是一部分。最近城內外有不少年輕女子失蹤,有向小人求助的,也有向城主府求助的,小人因着正替狄爺跑腿就回絕了請託,沒曾想因此少了一場牢獄之災,不只是丟失女孩的城民,包括接受請託的同道也全都被找了個名頭關進牢裡。小人情知有異,哪裡還敢打探此事,有多遠躲多遠。前些時日,爲打探狄爺的事,小人花錢偷進本城卷宗庫翻查十多年前的陳舊城志。正翻間,有兩人開門進來,小人便躲了起來,他們一邊翻找舊卷宗一邊閒扯,說的正是失蹤一事,卻不詳細,只說王城主那些人疑心是有幻形兇獸入城作惡,爲免引起恐慌,就將人全抓了起來封口。至於城主府那裡到底有沒有在查,小人委實不清楚,但那兩人翻找過的卷宗都是有關誘拐一類的,與兇獸無關。”
狄沖霄點點頭,示意周百通可以出去了。
待人離屋,官萬年面上露出怪怪笑容,一直輕點茶几的手指也停了下來。他出身大家世族,一向倚紅偎翠懶於修行,可對世間官場那一套是天生就會,已然明白王城主是什麼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