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狄沖霄預想得還要順利,魔子之母寒寧馨不過是露了露面,展示了一下十罪靈珠,那些奉命隱在火流三族中的八神盟新收弟子就是炸窩了。想着寒寧馨與八神盟是死對頭,想着只是替人跑腿辦事,歪貨們不敢去猜身份有沒有泄漏,不約而同,搶在寒寧馨給下的最後時限到達前跑了個乾淨。
火流三族只比歪貨們更怕更怯,想着反正是由逃溜人去給八神盟交代,跟着就溜了。
其實比起只要抱粗腿的歪貨們,火流三族與隱世神族走得更近一些。歪貨們是新近才依附,火流三族很久之前就依附,做爲神族探察人世的一個小小觸角。只不過火流三族的祖先並不知依附的是隱世神族,只知依附的神秘人強到無人可敵。此類人,各神族皆有,專在人世秘行,青霄、遊一半都是。
司方行要收拾殘局、要鞏固王權、要重建城池、要安置難民,處處需要人手,也只能任喪膽殘敵跑了。狄沖霄時間緊,稍做停留就離島遠去。半天后,青霄來訪,以人霄國國師之名恭賀司家重回故土。司方行實力遠不如青霄,可心眼絕不在青霄之下,看着國書就知八神盟是以認可新立司風國來交換消息。一切盡在計算中,司方行除去替歪貨們隱瞞不戰而逃的事,一切照實說,諸如全是寒寧馨出手,沒發現狄沖霄有半點神光。
新任司王所說既與逃返手下所說有相合之處,也有不符之處,青霄越聽越是煩難不解,及至聽得被寒寧馨封縛帶走的是天命背叛,心上不安越重,推掉王宴就匆匆走了。
司方行將國書交給侍衛收存,與卡沙麗莎相視一笑,自去小宴慶賀了。
此時,靈靈已是飛過四萬餘里,停落在萬花陸洲南界百芍小國境內。萬花陸洲最大國就是蘭芳,現下是武蘭爲皇。相類蘭芳愛蘭,百芍喜芍,各色芍花隨處可見。然而花木茂盛,種花的人連着十餘里也沒見一個。看着眼前殘破的村落,狄沖霄微微搖頭。任婷秀離隊獨行,於荒野中尋找老樹靈木,活體交流,探問消息。
寒寧馨轉了一圈,沒發現鬥戰痕跡,對狄沖霄道:“親善皇蘭失位,暴橫武蘭上位,地狹力弱,百芍只有被欺負的份。照此國人流散來看,不消五七年,百芍就會名存實亡。”
狄沖霄道:“我看三五年就差不多了,但武蘭一族看不到這一天,他們只會在百芍之前消亡。武蘭一族自以爲抱住了八神盟的大腿,但他們根本就不明白八神盟的心思,八神盟並不希望見到地域內有滅國神戰出現,他們不關心世人的生死,但他們需要世人生出來的天命絕才,誰擁有最多的絕才誰纔有可能在日後位於七神之上。增加天命絕才的唯一可靠方法就是增加人口。地域內哪隻螞蟻當王爲皇,八神盟不會理,但若是人口降減超出了他們能接受的界限,就是他們出來裝神的時候了。任一神族地域內的人口降減界限必然都是依據另七個神族地域內的總人口而變,這該算是件好事。穹族有着青霄在,在他的治理下,北神陸洲現在可是相當繁華熱鬧。新來一套難,照葫蘆畫瓢,容易。”
寒寧馨點點頭。
月芽兒道:“狄哥哥,那武蘭滅亡之後,八神盟會不會請蘭芳女皇回去?”
狄沖霄道:“皇蘭、隱蘭、智蘭三族對依附神族毫無興致,不符神族要求,必然不會。嗯,多半會是性情接近皇蘭的雅蘭一族。”
百花真道;“就是請,皇蘭也不會去。”
百花貞接道:“不過皇蘭的處境也確實令人同情。好皇族沒有好報。”
狄沖霄道:“這事我自有想法,有些事上正好別需一些幫手。此事以後再說。”轉頭叫道:“小秀,有線索了沒有?”
任婷秀正準備叫人,於遠處招手示意。狄沖霄大喜,帶着人行了過去。任婷秀手中託着一株彩虹芍活體而成的花人。小花人指向西南,捧頭哇哇叫。任婷秀甜笑,將靈花種回地上。狄沖霄改道西南,行進間好奇問起哇哇是個什麼意思。任婷秀取出食墨紙書,邊走邊寫。寒寧馨不樂意了,搶過紙書收入袋裡。
沒得寫,任婷秀只能說了,簡短回道:“好奇,有趣,學着玩。”
狄沖霄恍然必是東方神與遊東方的鬥爭又起,展開粘粘蟲,加速行去。不多時,行出百餘里,遠遠望見一個小城。目下深處八神盟地域,謹慎起見,狄沖霄散去粘粘蟲,消隱神光,尋了處高丘停下。寒寧馨增強目力遠望,發現是個無人荒城。狄沖霄放心前行,躍城而入。衆人分散,四下搜索,與城東一處破屋會聚。
寒寧馨道:“終於有鬥戰痕跡了,雙方都打得十分小心,必是都不希望引來八神盟。”
任婷秀道:“木人親見,三男兩女。”
月芽兒放下一塊殘破布片,神情頗是戒備。百花姐妹映鏡的是月芽兒神魂,同是放下一根頭髮,神情極是親喜。
狄沖霄拿起布片,稍加探察殘蘊神光就知底細,奇道:“居然是遊一半。他和東方兄撞在一塊可說是最糟。果然,真影子迴歸真身的他是極神,好在他那第一神系覺醒是隱神神系,玄奇只在寄影,也只在寄影之後纔會有威勢;寄影之前極爲弱勢,休說尊神,對上聖神也沒法贏。頭髮是小韻與小心月的,留着的體氣尚濃,掉落時限必然不超過兩天,她們掉髮時的心境平和,看來難處不在鬥戰上。咦。”
桌上的布、手上的發,同時化爲虛幻,消散無蹤。寒寧馨閃身出屋,去了先前鬥戰遺痕處,果然,遺痕不在。
狄沖霄帶着人隨後而至,道:“原來如此,難怪一路上一點線索也沒有,不是華芳願許有誤,是東方兄一直在以神魂百世滄桑消隱留下的所有痕跡。在此留下點線索,必是他與遊東方爭鬥又起,以致無法如平時般掌控神魂,令線索直到現在才化真爲幻。”
寒寧馨道:“這下線索又斷了,怎麼辦?回去找華芳?”
狄沖霄道:“線索是剛剛纔斷,這就足以證明城裡該還有一些介於真和幻之間,既不算消散也不算存在的線索。別人無法得到這些線索,我能,但絕非小現神光就能辦到的。寧馨,你帶人去城外。”
寒寧馨會意,帶人離城遠巡戒備。靈靈留下衛護。
狄沖霄以極神意縛將整座小城籠罩其中,以靈光奇變將神光擬仿爲東方神的神光。眨眼間,小城各處都閃現出點點靈光。這便是魂合神光極神境,以靈光奇變的玄奇,只要靈光還沒有徹底消散、還沒有真正化爲虛幻,就都會迴應狄沖霄這個靈光主人的召喚。狄沖霄將靈光點盡數移到身前,張嘴吸入,就此了知介於真幻之間的靈光最後經歷的事。狄沖霄散去極神意縛,帶着靈靈離城,會合寒寧馨五女,再次改道,向西行去。
一路西行,千餘里後深入荒野,獸羣漸多,可懾於靈靈獸威皆是避離狄沖霄一行。又行一會,狄沖霄停下,四下看了看後棄道入山,于山腰處發現到想要找的人。
百花藏正與一個高個中年打慢拳,童宣韻、心月照立在西側;芳影僕、東方神與一個瘦削老人立在東側。
電光一閃,狄沖霄已是插在百花藏與高個中年之間,左手疊威爆震,將百花藏震退;右手破靈疊震,打在高個中年心口之上。高個中年渾身震抖,吐出一顆珠子後翻身就倒。狄沖霄移珠在手,以靈光奇變加以克壓封縛,對移到腳前的影子只當沒看見。
眼看就能合入狄沖霄的身影,黑影卻是停下不動。
寒寧馨躍至,道:“遊一半,真身真影俱在,寄影奪身的成功可能就會達至極峰,爲什麼不敢試一試?”
瘦削老人招回影子,身影相合的一瞬變爲一箇中年人,筋骨結實。
任婷秀幾個看着遊一半,皆沒想他的真身就如普通農夫一般,雖非平庸,可絕算不得出衆。遊一半眼中沒有半絲梟霸應有的氣勢,一如平凡農夫,滿是看不到希望而來的平淡與漠然,對寒寧馨的問話充耳不聞,只是盯着狄沖霄看。芳影僕欲要接話,遊一半擺擺手。芳影僕嘆息不語。
寒寧馨奇怪了,上前看人,又用手點點遊一半,見他毫無反應,撇撇嘴,回到狄沖霄身側。
狄沖霄已是將十罪魔念封入晶殼中,看向遊一半,道:“你到底不如罪祖,同是在炎魔島受到挫折,同是七月時光,他捨命也要給人世留下永恆罪禍,你卻是心灰意冷。一念起、一意爭,一念滅、隨心棄,有個人沒說錯,你最後必會毀在你的天性上。”
遊一半道:“原本還有一點念想,看到天命罪人不敢與你對戰的一刻,半點沒了。老夫縱橫一世,爭了一生,到頭來連你一個小子也不如。活着已沒有任何意義。一念起、一意爭,一念滅、隨心棄。說得好,那人還說了什麼?”
狄沖霄道:“說你是強者身、平凡心。說不勞而獲是平凡世人都會有的心念,但多是想想就算,偏你有當個懶漢的本錢,因而你的平凡就與一般平凡有所不同,介於平凡之上與平凡之間,就是上與下、強與弱、高與低、爭與棄、尊與卑、勇與怯之間。凡事一念起便要一意爭,一念滅又是隨心棄;遇難之前雄心萬丈,遇難之後灰心喪氣。遊一半,對此論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