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天合等這一天等極久了,酒蟲鬧騰,第一個上前。在場中人,認得他老人家的,沒人敢和他爭這個頭酒;不認得他的,見那些通天大人物都不敢和他搶,自也不敢搶。
狄沖霄躍至山頂大梅樹下,以手按地,蘊入神光,喝一聲起。
銀光沖霄,梅魂雪魄與潔溪映晴自地底並飛而上,壇身半銀半黑,及至從空落地,酒罈已是變得丈來高,封在壇口的酒蓋化爲一層遮口晶紗,酒香涌出,溢滿天地,花木皆醉,無風而搖擺。空天合一生飲酒無數,可從沒聞過此等能令天地癲醉的酒香,猴急百倍,扔掉手中酒碗,自以神晶化現了一個碗。不大,剛夠將兩壇靈酒收入其中。
白瑪嬌呼:“爺爺啊。”
空天合瞪眼道:“女生外嚮,孫女婿說過靈酒無盡,爺爺喝這點算得什麼?”
白瑪嘟嘴做個鬼臉。
狄沖霄笑道:“能不能有酒喝,要看有情酒對拜壇者情與愛的認同。酒能有多少,可不看碗大碗小,首重的是拜壇者的酒量,越是酒豪得酒越多,若是雙拜合拜,以有情男女中酒量最好的那個爲準;其次是拜壇者的酒心,若你只是想有杯有情酒品一品,不在意多少,靈酒會按你心中所想給你靈酒。衆位,沒有媳婦不要緊,只要曾經有過一個互相心愛的人,一樣是能兩壇酒都能得到。也只有雙酒混一纔會是至味,只屬於飲酒人的獨有至味。”
空天合道:“孫女婿,別扯了,怎麼取酒?”
狄沖霄道:“拜壇即可。若能以神光觸壇最好。雙拜,男女分按一罈。獨拜,一手觸一罈。合拜的話,梅魂雪魄主男,潔溪映晴主女。”
空天合衝前,一手按一罈,蘊入神光。
兩壇靈酒將神光汲入,靈香更增,兩股酒泉自壇口噴涌而出,於空中聚匯,如瀑布一般飛流直下,落在空天合的大晶碗裡。純淨酒色一瞬變得如血般紅,酒香淡隱,酒霧升騰。衆人一看就知是極烈的酒,不禁暗道一聲奇。
最是猴急的空天合沒喝酒,瞪着酒,於那酒霧之中看到了少年時的那一個人,不禁老眼淚流,無法置信地低呼:“化穢洗魂酒!”
白瑪是第一次見着爺爺哭,心下好奇,嗅到酒前聞了聞,可沒聞着什麼怪味。移到狄沖霄身側,輕語:“是酒太好了麼?可沒什麼酒香呢。”
狄沖霄道:“人死情存、人亡愛留,這纔會令酒味內斂不顯,爺爺也曾有個至愛有情人。別打擾爺爺,那酒是獨屬於爺爺的,爺爺現在該是看到一些我們看不到的靈酒幻像。生離死別重相聚,這該是轉世情緣那味酒料所來的玄奇。”
白瑪聞言想起遺族傳說沙女來,不再問。
至尊有情酒果然玄奇,楚飛揚極爲意動,帶着秀仙夢就上前,觸壇之前莫明回到原位。楚飛揚知是何人來到,忙對着前方空處行禮。神光閃過,任水心帶着萬獸尊、生不滅、雀鯤、龍骨架一同現身。任水心獨自上前觸壇請酒,只見梅魂雪魄壇口噴出一股酒泉。酒色青翠,如蜜香稠,落入任水心手中小壺內。
任水心輕輕一品,道:“酒味有多輕淡,後勁就有多濃厚,正是老婆子最爲喜愛的。到底是有情無愛,能有這一壺已是難能可貴了。”
萬獸尊上前取酒,是那潔溪映晴出酒,滿滿一瓶,品了品道:“老夫有愛無情,正和妖婆子相反,味醇厚勁輕淡,不愧是至尊酒,盡酒之美無醉之患,天下無雙。”
生不滅取酒,雖是雙壇同有酒出,可皆少,剛可一樽。生不滅輕品,悠然道:“情愛一事果然人世至苦至煩,這個甘苦之味極好極好。”
狄沖霄暗感好奇卻不好問,看向龍骨架道:“大龍哥,怎麼不見樹爺爺一家?我大哥二哥人呢?”
“他們幾個還在萬里之外遊玩,再過一會才能到。”龍骨架繞壇飛遊,又道:“小弟弟,非人生靈也能有酒麼?”
狄沖霄道:“所以纔要說梅傲雪是釀酒絕才,只要有心有情有愛,萬靈皆可,只不過非人生靈會得到什麼酒,沒人清楚。”
龍骨架興致大起,盤身繞壇,待得雙壇噴酒,將那上噴酒泉化作酒霧合入骨內。該是極合心意,龍骨架美美打個酒嗝,散作一堆龍骨,鋪了一地。
這該是大龍哥醉酒了,狄沖霄樂呵上前,將散落龍骨全都送進至尊小居里。
雀鯤取酒也是兩壇並有,酒如火焰,卻是沒喝,小心將靈酒裝壇收起。大龍哥有龍妻,大魚哥絕沒有魚媳婦,狄沖霄不禁對靈酒在對兇獸的化變上越發好奇。
麻煩人獸都取過酒了,楚飛揚帶着秀仙夢觸壇取酒,果然是相親相愛一生,雙壇並出,酒香十里。夫婦倆喝下酒的一瞬,皆覺神光微有變化,令心神無比舒適。楚飛揚喜極,破界極神的機緣竟是在此。
狄沖霄道:“恭喜楚爺爺,你這回可是沾了秀奶奶的光。也是沾了魔皇的光,這酒裡到底也有她的半味情緣酒料在內。也只有滅神境的酒料才能對楚爺爺秀奶奶有所幫助。可惜到底只是半味,不然今天就會是楚爺爺破界極神之日。”
“不消你小子說。”楚飛揚帶着秀仙夢自去一邊。
遠處那些生面孔們有一半是因着好奇才會來看熱鬧,這才明白至尊靈酒一說絕非虛誇,盡皆心動了,可一想到若無法得酒就會是十分尷尬,又不免躊躇。
楚飛揚夫婦離開,華天嶽與梅慧慈接上,接着是司馬鬥與蘭芳女皇、司恆宇與厲鳳鳴。都是有情人,皆得到有情酒。及至上一代求酒完畢,年輕人歡鬧了,百花藏最先被寒寧馨踢了出去。心月照現身,與童宣韻一同陪着百花藏求酒。酒罈雙噴酒,於空中合酒之後又三分,落入三人手中碗內。
見一男兩女也能得酒,旁觀者們躊躇大減,內有一對甜蜜情侶排衆而出,搶在官萬年與南宮靈素之前拜壇求酒。雙壇同噴酒,卻是沒有合酒,各自落在求酒男女手中碗內。甜蜜情侶不明所以,齊看至尊酒的主人。
狄沖霄道:“你們各自喝酒就好。”
男子急道:“狄神將,酒當然要喝啊,可怎麼沒有合酒呢?我們若無情無愛哪裡能求到至尊靈酒。萬請賜教。”
女子想到什麼,惆悵垂頭。
狄沖霄道:“那我就說了。不是你們無情無愛,是你們彼此間的情與愛現下還在發展之中,情是真情、愛也真愛,然而你們心中皆另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情與愛,且無論你們怎麼有心去忘記,那份愛與情依舊藏隱在你們心內最深處。這便是有酒無合的原因。這並非是壞事,思情不忘,你們皆非無情之人,相處日久,彼此間的情與愛自會深厚,你與她都會成爲對方最爲珍視的人。那時你們再來,必能喝到合情酒。”
女子看向男子,輕語:“我想和你說的,可不知該怎麼說,也怕你聽了會傷心。”
“我也是。”男子將酒一飲而盡,道:“多謝狄神將賜酒。這傷懷惆悵之味,我一生也不會忘記。但下一次,定會是幸福之味。”
狄沖霄道:“至尊靈酒三年一求,歡迎你們再來。”
男女拜別,手牽手退回原處。
官萬年樂呵呵,拉着媳婦上前求酒,不妨被一人插到中間,是那王家野姑娘王美鳳。官萬年最是怕她,又知媳婦最與她好,只能隨她了,伸手按向梅魂雪魄。南宮靈素按向潔溪映晴。王美鳳左看看男的,右看看女的,一陣笑後只管將左右手分按在雙壇上。
合拜該是女拜潔溪映晴,野姑娘如此胡來,本是沒得酒喝,可世間就不缺的就是古怪事。王家野姑娘沒求到有情酒,卻從飛壇而出的兩股酒泉裡各得到一些,合於杯中。王美鳳是隻要有酒就好,怎麼來的半點興致也無,一口飲下,紅暈上臉,拉着官萬年與南宮靈素就跑了。
寒寧馨打趣道:“不愧是至尊酒,林姨若來該也是能得到酒的。”
狄沖霄莞爾一笑,隨又心現遺憾。
怪情奇愛未必就不美好,宿姨若來必也是能求到酒的。
青霄對世間無名酒師的奇思妙想一向是將信將疑,今天親見,心中再一次深感人世神魂代有奇絕。幻慎言來到青霄身側,巧笑嫣然。雖沒說話,心意一目瞭然。青霄豈是退縮之人,帶着幻慎言上前拜壇求酒。雙壇同有,卻是梅魂雪魄出酒少於潔溪映晴。
幻慎言飲下合情酒,輕語:“魂入天穹、自在逍遙,絕味,只有一點不好,偶有雷霆閃擊之驚味。你們男人啊。”
青霄大笑。
狄沖霄搖頭道:“幻大姐,你這神皇夫婿比千河王好得有限,情與愛都有三五分強威之勢。算了,以他的性子能讓着你五七分已是破天荒了。祝你們百年好合。”
幻慎言伸出手道:“我與神皇的婚典,你這人世至尊是不會來的了,不是你小氣,是你氣度如海,你若去了,我與神皇的親人必是沒一個敢來,沒有一個親人的婚典實在太過淒涼,這可一點也不美好。人不來可以,賀禮可不能沒有。正好人在,就先給了吧。”
狄沖霄道:“幻大姐還真是一點都不慎言,等會就給,包你滿意。下一對。”
一人自天而落,瞪眼嬌喝:“沒下一對,狄大神將,本妖女要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