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正是狄沖霄有意接近的,此刻聽得南宮靈素的邀請,心想只此一端就沒白來仙海。狄沖霄正要開口應承卻被寒寧馨借與任婷秀戲鬧之機悄悄在背上輕扭,心下明白師妹更中意官雙妍那裡可能會有的機會,便咽回吐到嘴邊的話,轉而問起當個隊子頭子之類的對於神隱苦心收集而來的文卷庫、料庫及神技典籍能接觸到什麼程度。
狄沖霄所問算是題中應有之意,官萬年生怕心愛佳人的刻板性子發作一兩句就結束,便搶先替她說了,一通胡吹亂侃。狄沖霄哪會不知官哥的爲人,聽得嘴角直抽抽,半點不信,徑直看向南宮靈素,生性以規法爲尊的人雖然執拗死板,可絕不會不負責任的胡言亂語。
果然,南宮靈素瞪了官萬年一眼,如實道:“無論是神隱還是光明宗、十魔會,內中弟子能接觸到多少絕密皆與自身實力、功績、地位脫不開關係。本組中,除去只能由副組長以上才能接觸的絕密,其餘隊長、鎮守司主事、巡鎮等對三組所掌握的文卷與典籍皆可隨心調看,獸料要看存量與品質,稀少或是上品以上皆要先向我提出申請。至於魂器,一是憑功績下發,一是你可以提出想要的魂器,我自會通過神隱向百兵總院提出雕琢請求。”
“嫂子,加入神隱之後,能不能再加入衛軍或是其它滅神官屬?而且我與師妹才獲得師孃允許遠行歷練,不想困守一城。”狄沖霄心下大動,說出最後的爲難之處。
南宮靈素道:“隨你意。神隱中的滅神師有相當一部分皆是兼有要職,好處就在於能接觸到一些神隱沒有的絕密。不足之處,嗯,也不算是不足之處,神隱這邊會依據各人實力下發任務,不會讓滅神師受困於瑣事小事中,所以不必擔心沒時間修行,可若你身兼數職,就算是精力充沛,也必然是會忙得抽不開身。至於後者更不是問題,三組中本就是有巡鎮一職,相當自由,但大多數人都只想鎮守一城,弄得我要兼當巡鎮。你們喜歡四處走動,我是求之不得,巡鎮,怎麼樣?”
寒寧馨心想這就好,對着師兄甜甜一笑。
狄沖霄會意,道:“嫂子,就這麼着了,小弟與師妹加入神隱。”
南宮靈素大喜,又聊了幾句後便展開空間挪移,帶着官萬年消失無蹤。小半個時辰後,醫神奉命帶來了兩人加入神隱的任命文卷,順道爲寒寧馨做最後的療治。午後,寒寧馨終於不用悶在療治室內了,拉着任婷秀與狄沖霄衝向魔皇禁地,賞完風景就修行,直到傍晚纔回返神犬貨場羞語閣。
任家兄弟、魏無忌、官萬年、宣人福、宣媚及宣冷幽早在閣內等候多時,鐵壁與他女兒鐵惜紗也在。鐵壁見恩人來了,離椅就向地上跪下。
狄沖霄上前托住鐵壁,打趣道:“鐵伯,咱們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雙膝就要是勁直如鬆,寧折不彎。就是娶了個母老虎,咱也是要蹲着捱打,絕不跪着受罰。”
鐵惜紗長辮瓜子臉,清秀中透着靦腆,瞧樣子十七八。事前怎麼也沒想到狄家大哥如此風趣,掩嘴輕笑不迭。
寒寧馨踢了師兄一腳,輕哼:“河東獅又怎麼說?”
狄沖霄一昴頭,道:“好爺們不和媳婦鬥,找地趴下,她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就不信她還能翻到天上去。”
任家哥四個再也忍不住笑,齊齊噴出嘴裡的茶水,心中皆想起老爹在兩位娘之間左右爲難的可憐可笑樣。寒寧馨也是笑得不行,不再答理蓄意搞怪的壞師兄,帶着任婷秀與宣冷幽等一衆女子坐在一處。夜襲那天,宣媚藉助天雨與王離死纏到最後一刻,雖是沒有直接對戰,可神光往來震擊下,傷勢之重不過是比寒寧馨三人輕上一些,好在宣家不缺療治之靈食,早寒寧馨一天完全恢復。
狄沖霄一向不是小氣人,將鐵壁按回椅中後自幻形袋內拿出十多柄由地火熔金幻變而成的下品元靈器,有三尺長劍,有長短劍,有劍盾套,有匕首,也有雙手才能握穩的重鋒斬山劍。除去寒寧馨、任婷秀與宣冷幽三女,依着各人喜好一人分了一柄,手中原本沒這麼多,是任婷秀從那孫老四身上收集來的。
鐵壁已知他脾氣,又是擔憂身死之後女兒再遇危險,便沒有推辭,接過劍後交給女兒,吩咐她向衆人致謝。
寒寧馨道:“行啦,我最討厭婆婆媽媽、謝來謝去的。鐵壁,看你年紀我一直以爲鐵妹妹怎麼着也要三十上下,沒想到只是和我差不多。”
鐵壁搖頭道:“比寒姑娘與任姑娘都要小些,紗兒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弄得好好一個俊俏姑娘臉上比同年姑娘要老成一些。我能有這麼一個閨女與狄爺之事有關,各位不嫌小老兒囉嗦的話,我就將這些天想清理順的當年事從頭到尾說一說。”
任戒怒道:“不怕你囉嗦,就怕你忘事。鐵壁,你與女兒兩個往後就在任家過活,絕不虧待你們。”
鐵壁道:“多謝任場主。狄爺今年十九了吧?什麼時候與爹孃分散?”
狄沖霄道:“十八大些,十九差些。六歲上時與爹孃離散,一轉眼十二年多些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二月十七,恐怖毒息如霧般封困整座義天城,城外是難以計數的兇獸。”
任壁嘆道:
“都是苦命人,紗兒與她親爹生死分別時不到四歲。十二年前,我四十六,正值壯年,是仙海城巡界衛軍百御長之一,九月初一,帶着麾下百人去城外六十里的臨江村,接替同僚在那兒駐防巡界。臨江村不大,人口不多,地勢也不緊要,卻正好處在魔皇禁地江域上游與非禁地江域的分界線附近。
爲保魔皇禁地的安寧,也是爲防不知情的外城人沿江岸誤入禁地惹下事端,衛軍一向是百人常駐,三月一輪替。當時附近石林山上有個七將宗,雖非正道可也沒什麼惡名,所以臨江村算是相當安全的地方。九月初四,下了一場大雨。九月初五清晨,天降大霧籠罩石林山方向,當時我不知道那是彩瘴毒息,一心只想不是江上起霧飄了過去,就是山裡雨後潮溼生霧,便照常帶隊出村巡界。
巡到江邊時,山邊那霧向禁地這瀰漫過來,我們在霧裡沿江岸行走不到十丈,忽有十餘人倒地不起,氣息全無,可神色上彷彿就是在沉睡,毫無異常。我這才明白霧有問題,急帶人退離江邊。這時,又有十餘人倒地斃命,狀況與之前一般無二。狄爺,這隻彩瘴毒息看似輕緩無害,可一旦發作就絕無解救可能,偏又令毒蝕人毫無痛苦,不知與義天城那只是否相似。”
狄沖霄壓下心中的激動,輕輕點了點頭。
鐵壁接着道:
“恩人曾說每隻彩瘴毒息都有獨屬於它的奇異之處,自此來看已是十有四五,能對狄爺有所幫助,我心中略安。毒息不明,我不敢收斂遺體,帶着餘下人回返臨江村,一邊安排村人逃難,一邊取出料庫收存的化毒靈食服下。忽地村外涌來百餘黑紋雙尾蠍,三對將獸統御。
我是經由飛神靈液強啓覺醒的增幅神系滅神師,戰神境六品,神魂是常見的倍體增幅類,算不得什麼強手,可對付它們一人就夠了。我讓手下護衛村人先行,獨自在村外往來阻截,哪知兇獸越殺越多,最要命的是,我體內毒息在神光大幅消耗下發作了,雙眼視物有如厚紗遮擋。危急間,毒霧終於飄了過來,獸羣驚駭四散,我藉此脫身。
正跑着,忽地聽到不遠處有女人哭聲,就此改道尋人,問了才知道她是石林山上的山民,今早有人發現霧氣有異便相互示警逃難,卻又遭遇獸襲,在慌亂中與丈夫女兒分散。見我體繞神光,她便抱着我腿求我救她丈夫女兒。她讓我想起了母親,當年也是一樣地求人去救父親,卻沒人答理。情之所感,我又自知命不長久,便豁了出去,以神光護體,揹着她衝進毒霧中。”
鐵壁到此話音暫停,微偏頭看向身邊的鐵惜紗,眼中滿是傷感與緬懷,也不知是想起了她的母親,還是想起自己那在悲憤哀絕中早逝的母親。
衆人嗟嘆不已,皆是想明他爲什麼神系覺醒擁有神光之後還甘願做一名微不足道的衛軍百御長。
過得一會,鐵壁自回憶中回過神來,輕嘆:
“如今總愛想從前的事,諸位莫怪。那日我揹着紗兒她娘衝進毒霧中,在四散亂奔的兇獸羣中邊殺邊行,終在一片山窪地找到四十餘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其中一個正是紗兒她爹。他將女兒塞在一個地坑縫隙裡,用身體堵死坑口,奇蹟般護住女兒,也令她沒有吸入多少毒霧。我救上紗兒綁在身上,見毒霧正向仙海城飄漫而去便橫下心賭命,以神光阻隔毒霧,向相反方向衝去。
我的判斷沒錯,越往反衝,毒霧越薄,兇獸也越少,眼看就要翻過石林山時,體內毒息暴發了,掙扎着又行了十數步後倒在一顆樹旁昏死過去。等到清醒過來時,已是躺在一輛車上。我雙目毒蝕失明,昏沉間感覺到車停了下來,聽到兩人來到車內,一男一女。那女的說:‘笑哥,我們躲在禁地一月,得天之幸找到九瓶寒焰絕瘴,此物是當年極炎魔雕琢出的奇絕焰毒,專克各類毒瘴。以你的實力,只要服下九瓶,不難盡去毒息。’
那男的道:‘阿貞,我的命本就是從老天爺手裡偷回來的,這些年有你陪着已是別無他求。這漢子實力不弱,若非要護着那母女倆,逃生不難。此等義烈之人,我若不救,縱是毒息盡去,往後又有何面目生於天地之間。我有五瓶壓制毒息就足夠了,這漢子毒息最重,分三瓶於他;那母女倆得他護住,毒蝕極微,一瓶分做十份,各服一份就可化去毒息。你雖不懼毒息,可八翅彩瘴非同非常,剩下八份你服下吧。’
那女的見他堅持,便同意了,又不甘笑罵:‘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蠢蛋。’那男的笑道:‘誰讓你精靈得神懼鬼愁,也就蠢蛋敢娶你當老婆。’我這才明白救命恩人是一對夫妻。狄爺,不知令尊令堂名諱中可有字音同笑與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