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沖霄從沒有天真到認爲門家會悔悟,默想司恆宇與夜麒麟,不禁面現惋惜。
香滿堂又道:“不回話,看來是老夫說中了。小鬼影,你真是蠢到可愛。”
狄沖霄回道:“香老頭,少噁心人,那種可笑問話根本就沒必要回你。比起某些人,門宗一也只能當個一方豪霸,他對成爲聖賢的龐大渴望,不僅騙了世人,也騙了自己,將勃勃野心困於自己編織的聖人夢中。下場就是忘了自己爲什麼要裝作聖人,以至於行事矛盾,該拼命時猶豫退縮,該收手時挺而走險。我這麼說,你明白麼?”
香滿堂陰陰一笑,道:“聽不懂就是白癡了,兩面聖人定是被司恆宇弄出的某個假象騙了,覺着有希望和平解決此事,前提是玉香門消失。事實卻是,你不僅會毫不猶豫地砍光他遞過來的和平枝,更會藉機連樹根也掘了,一點一分地逼他走上懸崖。臭小子,這麼不按規則玩遊戲,是個人物。可惜,老夫竟是要替他除掉禍害。”
狄沖霄失笑搖頭,豎起一根手指晃晃。意思一目瞭然,牛皮吹得響,不過是個笑話!
香滿堂毫不動氣,擡手抹去自鼻內滑落的血珠,心下明白改造心血的鬼命太過霸道,衰老的心臟又遠比年輕時脆弱的多,此刻蘊入的神光已達承受極限。反噬開始顯現,死亡隨時會至,香滿堂眼現猙獰與瘋狂,擡腳跺地,忽兒輕、忽兒重,忽兒快、忽兒慢。
既是最後最強神技的前奏,也是以暗語通知玉無量,他香某人活到頭了,也不想活了,一命換一命!
沙下,玉無量微現黯然,急速遊移,鑽出沙面後正在狄沖霄背後,操縱流沙沼神技向前延伸。
狄沖霄早有防備,於腳底與沙面同時附上陽雷衣,借互斥之力穩穩立在狂亂流沙之上,轉回身道:“玉無量,我像是那種光吃虧不長記性的人麼?流沙沼變沙天星,還不如先前的硬拼有用。”
玉無量冷哼一聲,左手微向上擡了擡。
狄沖霄聳聳肩,將外附雷衣加以變化,使得沙面陽雷遠強於腳底,借斥力斜躍,避開自沙底升起合攏的巨嘴。落穩站定,狄中霄拋開半死不活的香滿堂不理,腳下外附雷衣一瞬十變,身形詭異難測,避過重重阻擊,撲向玉無量。這種移挪法門不過是神技粘粘蟲的基礎修行之一。
玉無量手中閃現沙盾,硬接狄沖霄一腳,左手透盾而出,抓實腳踝;同時,空着的右手按向沙面。
只聽得一片沙拉聲響,一道中空沙塵柱直衝雲宵,困死內中的兩人。
狄沖霄操縱神光絲於腳部集中,以靈光奇變的玄奇沙中神光散解大半,借勢反震脫困,落地後打量四周,道:“這就是當年你用來困住綠洲營的神技吧?”
玉無量昂首看天,道:“若是加以擴展,就是。狄沖霄,急速旋轉對撞的沙粒是會鬥逆化生雷靈,你的移挪神技在混亂雷靈的影響下會大打折扣。這個通天沙井就是你的墳墓。”右腳輕點沙面,蘊入神光。
沙塵柱頂端扭曲變形,化作四臺沙輪水車,永不停止地抽取沙面沙粒,灌向沙井內。
狄沖霄看看埋到膝蓋的沙層,道:“不錯,我可以在沙面移動,卻拿從天而降的沙層沒轍,看來,你是改變主意決定陪我玩命了。怎麼不怕死了?”
“怪你自己蠢,在沙漠裡,我就是永生不死的神,你的神技除去消耗我的神光,一無是處,頂多事後天地靈源會再一次散去。猜猜這回要多少時間纔會有足夠多的沙子化生沙天星?”玉無量雙手虛作對攏,合成一個圓球狀。
狄沖霄懶得迴應,雙手同時上舉,心想你對凝沙化身的強大自信將是你迎來死亡的前奏曲。
沙塵柱外界,或完好、或殘破的無盡神光絲感受到來自主人的神光召喚,盡皆有若活物般向沙塵柱移去,一層附一層、一重裹一重,天上、沙下無處不有,眨眼間就將沙塵柱與沙面完全分隔開來。
夜空下,沙塵柱變得銀光燦燦,下一瞬,由三重覺醒揉合而來,超大範圍、超強威勢的如意囚衣發動了,威壓着沙塵柱急速凝縮,達至某個極限後轟然破滅。一重如意囚衣消散,另一重凝縮而至,一氣十餘重連爆,內蘊神光被散解的沙塵柱率先崩潰,沙粒如雨點般散向沙面。
層層疊疊的銀色光衣並沒有就此消散,以主人狄沖霄爲核心繼續凝縮,對內裡的事物展開無差別連爆。威力雖比不上先前的合絲蓮爆,可也使得沙塵飛舞,如同一場超強沙暴。
百花真站得較近,見勢不對便以沙化盾擋開濺射而來的沙粒,頓感沙盾神光被散解近半,心下明白是狄沖霄的靈光奇變。百花真急起腳震退玉秀尊,再次以流沙沼困住僥倖鑽出沙底的玉秀威、玉秀傑、玉狼,嬌呼:“妹,別玩了,再來一次沙埋烏龜。”
百花貞聞言一改先前的遊鬥,欺玉熊重傷無力,展開神魂“秋後算賬”,招招硬打硬拼,雖是受傷吃虧,卻是越戰越強,十餘拳後尋到機會,探手前抓,握牢玉熊打空的右拳,發勁前拽。
玉熊無力抗拒,順着拉力踉蹌前行,看着流沙沼越來越近,羞忿上騰,哇得噴出一大口血,心想若不是老子被狄沖霄打掉大半條命,哪會被你這小丫頭當玩具耍!
到得流沙沼邊緣,百花貞發勁前甩,在玉熊衝前而過的瞬間在他屁股上加了一腳,嬌笑:“下去吧!”
玉熊應腳前飛,手舞足蹈,怪吼着栽進流沙沼裡,與玉秀尊幾個再做難友,眼睜睜看着超強沙暴籠罩而來。
遠處,沙層涌動,百花真帶着妹妹及女衛們鑽出沙底,道:“沙粒撞擊威勢驚人,更附有狄大哥的三重神光,這回玉家烏龜們能活幾個?”
厲醉楓輕哼:“一個。玉秀尊是多系覺醒,元靈沙雖是弱勢,可自保不難。這回,不准你們兩個淘氣包先玩,難得練手沙包,人人有份纔對。”
百花貞抓住語病,嬌叫:“不錯,人人有份,誰先上,猜拳。”
猜拳就猜拳,女衛們推出各自隊長做代表,展開沙包爭奪戰。
須臾結果出來了,厲醉楓猜錯了,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何況是鬥神境滅神師。玉秀尊、玉秀威、玉狼、玉熊四人雖是不免傷上加傷,還是彼此攜手再次鑽出沙面。
百花貞甜甜一笑,這下不用爭了。百花真將人分成四組,痛打垂死烏龜。
如意囚衣破滅核心處,狄沖霄散去最強防禦神技“蓮開現佛”,抖散裹身沙粒,自左肩上拔下一支手臂,療治傷勢之餘打量斷臂,心道:它該是香滿堂的右臂,瞧臂端斷口不像是被神光破滅波及,倒像是自行切斷並癒合,內裡血液自成一體,就像殘斷右臂是活的生靈一般,該是香滿堂神魂化生的某種神技。
正當狄沖霄打算蘊入神光詳細探察之時,香滿堂的右斷臂忽地扭動起來,掌心分裂,如嘴般張開,對準狄沖霄雙眼噴出一雙神光劍。換了旁人,必被陰個正着,可狄沖霄早在戰神境時就修行靈神境纔會去做的恆修,時至今日時刻維持五成神光的神技半點不難。只聽得波地一聲,神光劍撞中汲靈神盾,立被吸噬散解大半,無能爲害。
狄沖霄掂掂斷臂,冷冷一笑後借雷靈將古怪斷臂化作焦炭,隨手扔掉,半轉身,看向左側沙面。
玉無量自左側沙下升起,陰聲道:“狄沖霄,香老哥的禮物還行吧?”
“馬馬虎虎,若非你以沙天星加以牽制,那隻斷臂休想傷我。香滿堂的神光氣息完全消失了,不過以他的實力,那場沙暴不足以毀了他。是他用神魂對肉身用了什麼玄奇神技吧?”
“不錯。”玉無量眼蘊一抹淡淡悲色,操縱一個沙傀儡自沙底升起。
沙傀儡外層左右分開,露出內裡的人頭——香滿堂的,似是殘骸偏又擁有極爲旺盛的生命靈光,雙眼緊閉,嘴巴不停開合,嚓吧作響。
看着詭異場景,狄沖霄微微皺眉,猜到香滿堂藉着先前的沙塵掩護做了什麼。
玉無量道:“狄沖霄,你擅長靈光散解,不用我說也應該察覺到了。香老哥神魂名爲鬼命眠魂,這一神技是香老哥以命爲代價才能施展的最強鬼命,名爲七世鬼怨。你一天不死,擁有鬼命的分解肉身就不會安眠,會無時不刻地纏着你,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置你於死地。”
狄沖霄道:“果然如此,玉無量,你可不是好心解惑的人。”
玉無量眼神陰狠依舊,卻多了一抹不知是哀傷還是惆悵的異樣光芒,拿過香滿堂的人頭,輕嘆:“爲殺你,香老哥連命都不要了,我哪能讓他的最強神技就此塵封。惡人,也有名垂青史的權利,是不是?”
狄沖霄正色回道:“不錯,神技無分善惡,七世鬼怨確是稱得上獨一無二。可惜,我那三重神魂中的靈光奇變最擅長散解隱於某樣事物裡的神光,香滿堂最終還是隻能以失敗者的身份出現在本至尊的傳說中。”話音落下左移一步,避開自身後撞來的香滿堂軀幹,手指輕繞一圈。
神光牽引下,無數神光絲纏向香滿堂軀幹,合作神技“如意囚衣”。
轟然巨響,軀幹內裡維持鬼命、使得殘身存活的神光在對抗中極速消散,血肉隨着漫天沙塵散落沙面。
“玉無量,比起被你們殘害的女孩子們,你們有何資格怨念別人?”狄沖霄暗思毀掉右臂與軀幹,七世鬼怨已去其二,頭在玉無量處,尚有左臂、雙腳未出現,這最後一世鬼怨會是什麼?
“香老哥當然是怨念有良心的小鬼影嘛。”玉無量放聲狂笑,對準狄沖霄擲出香滿堂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