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玉磨金光玉氣,磨頂與磨身遍刻天上星辰,磨底雕有一雙託星巨手,左赤右黑,極是好認。
官萬年出身大家世族,一眼便知碎星玉磨是真貨,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敢情宗政安在皇都那會根本就沒用上十分本事,此刻如虎添翼,要想勝他,難上加難了。再看狄沖霄,官大少只剩下嘆氣的份,這兄弟居然還有心情逗小丫頭玩,還有心情看新鮮,此戰不比先前,若是後於宗政安完成雕琢,就已是輸掉一半了。
觀戰場有三十來間專爲大人物準備的奢華單間,官家就是其中之一,位於最東面。腳步聲響起,一位軍裝佳人輕快走近,官家護衛們沒有一人上前阻止,皆面現敬畏,齊刷刷半跪於地。軍裝佳人擺擺手,示意衆人不必多禮,又將手中大海螺拋向護衛頭子官陽。官陽忙起身接住,並恭敬地爲她推開屋門。
屋中老管家正在看比戰,聽聲回頭,見是大小姐來了忙彎腰行禮。軍裝佳人微微頷首,坐入椅中後於心中盤算起狄沖霄勝算多少。忽地一個女人徑直推門而入,是官家四天王中的殷雪,四十上下,可歲月並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印痕,就是神情太過冷厲。
老管家知趣退出屋,順手關上門。
屋內只有兩人,殷雪臉上冷厲神情稍鬆,急切地道:“雙妍,別看了,和我去對陽峰。那壞老頭竟敢騙我,要不是剛剛無心中多問了王行三一句……沒時間細說了,和我走,路上說,希望能趕得及爲壞老頭收屍。”說着揮手隔空上擊,將屋頂震出一個老大的窟窿。”
軍裝佳人正是官家這一代家主的大孫女,官萬年的親姐,名叫官雙妍。她聽得糊塗,卻知殷雪從不說笑便陪着她躍上屋頂,以神光凝聚空中水氣化合出一條丈餘長的水龍。須臾,水龍升上高空向對陽峰飛去,眨幾下眼的工夫就沒了蹤影。
仙海城三百里外天柱山對陽峰上,福如海坐在峰頂一塊向陽巨巖上閉目養神,懷中抱着沉睡不醒的王萍兒,附近有八條十餘丈長的五爪金龍往來飛舞,令合圍峰頂的萬千兇獸無法越雷池一步。忽地晴朗空中飄下漫天冰晶雪粒,絲絲寒氣令兇獸們發出驚懼悲鳴,紛紛掉頭向峰下逃去。
福如海睜開眼,將懷中萍兒放在巖上,該來的終於來了。
熱浪自天而落,一隻巨大凶獸從火焰中走出,嘶騰咆哮,冰晶毛皮,耳鼻燃焰。
福如海躍下巨巖,道:“別亂吼,知道你會說人話。赤焰冰晶,當年老夫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身化冰晶無能爲力,今天,你休想動那孩子一根汗毛。”
赤焰冰晶如人般狂笑:“本皇就說冰晶神光怎麼時隱時現,原來是滅神師在作祟。區區靈神境也敢口出狂言,本皇要多份美餐了。”
福如海冷哼一聲,撕下外衣扔飛,神光內蘊下身上肌膚突兀浮現百種獸類花繡圖案,包括八隻五爪金龍,盡皆惟妙惟肖。隨着花繡滿蘊神光,與花繡相對應的火鳳冰凰、墨羽金雕、天地同命龜等神獸幻現峰頂,其中一隻赫然正是赤焰冰晶,猙獰咆哮。
面對強橫皇獸,福如海終於展現真正神魂,名爲神獸百繡,是幻形神系中在神光初生時就具備神魂的少數異類。日常所用八龍不過是神魂的極小部分。
狄沖霄身在仙海軍營,根本無法探察到三百里外的異動,然而歷經六年離界死戰而來的靈覺迫使他轉向對陽峰方向,一眨不眨地盯着。寒寧馨心中埋有暗魂之心碎片,無上魔器碎了依然是世間無雙的魔器,在它的暗示下,寒寧馨近乎是與狄沖霄同時看向對陽峰方向,雙瞳中滿是戒備。
魏無忌探頭向東面看了看,可沒發現什麼奇特東西,不禁好奇問道:“狄老大,在看什麼呢?”
狄沖霄收回目光,答非所問地道:“過去四天了啊。”
寒寧馨道:“該來的終歸來了。師兄,福爺爺不會輸,我們也不能輸。官哥這一家子有情義有擔當,比這個宗、那個閣的強得多。”
狄沖霄大笑點頭,將七彩香漿盒交給宣小僕後摘下吊在腰上的吞山幻形袋。既然宗政安動真格亮出了鎮國至寶,那天雨門大師兄也不能小氣,輪到天雨門鎮門神器上陣了。
看着小小袋口將大過自身百倍的沙海魔晶吞吸進去,天淨星不禁咦了一聲,認出此袋來歷,也由此猜到了天雨門馬伯的真正身份,面上頓時無限歡悅,心想:吞山幻形袋稀罕不說,有魂魄的魂器更是獨一家,老夫還以爲你這個邪怪老兒早死了,原來是窩在天雨門當大烏龜,這下有事做了。
官萬年認不出幻形袋是什麼,可見它如此神奇,插翅飛走的一半信心又飛回來了。
按尺寸削造的雷擊木、剝下眼膜的同光獸主眼、渾身開孔的七竅香木,狄沖霄陸續將處理過的獸料輔料送進幻形袋裡。過得一會,狄沖霄換成三重覺醒中的恢復神系,指蘊銀光點向幻形袋吞山袋口,緩緩蘊入神光。
袋口一陣扭動,忽地噴出一株四尺餘高、通體雷擊灼痕的小樹,樹身樹枝滿是竅孔,香氣隱隱,從樹孔中可看見內裡縱橫交錯的樹脈—汲水蛛絲。
寒寧馨指揮魏無忌兩人上前搬樹上桌並固定,俏臉滿是興奮與得意,這就是天雨門至寶喲,輔料隨心幻形,毫無任何痕跡可尋,道地的鬼斧神工。
官萬年湊到樹前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覺着不靠譜,這樹除去好看,連想上吊自盡都沒法拴繩子。
狄沖霄可沒空給官萬年詳解,自箱中拿出一顆百眼同光獸分眼作參考,在大堆雷鼓蝠中翻撿尺寸相配的。這下是宣人福立功了,全城的雷鼓蝠都在這裡,狄沖霄很快就找到一隻極爲合適的,以神光蘊注內裡的雷鼓皮膜後將雷鼓蝠放進一旁的蝕土靈液盒裡。默數十個數,狄沖霄拎起只剩骨架與皮膜的雷鼓蝠,左右看看,眼現滿意。
寒寧馨湊了過來,道:“你要將獸眼夾在皮膜裡?全是骨頭,好難看喔。”
狄沖霄點點頭,右手拿過細細汲水蛛絲穿連鎖定蝠骨,妥當後將百眼同光獸分眼放置在兩層皮膜之間,大小正合適,恰似爲獸眼弄了層眼皮。光是骨架與獸眼確是很難看,狄沖霄便將骨架與血肉化成的粘土靈漿一併扔進幻形袋中。物件小幻形就快,近乎這邊進,幻形袋就將符合主人心思的事物噴了出來—以粘土靈漿爲皮肉的雷鼓蝠,唯有胸前有一個圓洞,露出一隻被皮膜遮住的獸眼。四周相合毫無嵌造痕跡,如同天生。
幻形袋不愧是雕琢神器,免去狄沖霄以粘土靈漿蒙貼重造蝠身的麻煩,這種細緻活相當耗時間。
終於見到飛雷蝠眼的樣了,寒寧馨忙拿過細看,又用手掀皮膜,然而上下閉合的皮膜竟是如紋絲不動。狄沖霄燦然一笑,拿回飛雷蝠眼,換成三重覺醒中的元靈神系雷,指蘊電光,故作神氣地點在皮膜上。雷鼓皮膜是雷鼓蝠藉以旋展神技的神光寄體,只對雷與電有感應,立時上下分開,露出內裡的獸眼。
寒寧馨重重切了一聲,敢情神魂與雷或電有關的滅神師才能隨心操縱飛雷蝠眼。
“還沒完成,等會包你喊有趣。”狄沖霄湊到寒寧馨耳前低語數句,又對着雷擊樹指指。
寒寧馨聽完奪過飛雷蝠眼就跑了過去,美眸在樹枝上來回遊掃,找到個滿意位置後將飛雷蝠眼倒掛了上去。寒寧馨屈指輕彈蝠身,見它來回晃盪卻不掉下來,這才明白樹枝上的竅孔是針對蝠爪精心構造,於心中粗略一算,發現這棵不大的小樹足以懸掛百餘飛雷蝠眼。
這邊做那邊掛,不一會雷擊樹上就掛了九十四隻飛雷蝠眼。之所以不滿百,並非王行三珍藏的獸眼有缺失,是因爲百眼同光此類兇獸終其一生都會將獸眼保持在百數,就算實力提升,除去生來就有的兩隻主眼,新生主眼也是由分眼幻變而來。類似潛地人面蛛雌蛛,每升一等多兩隻主眼,一加一減,王獸正好是九十四隻分眼。
宗政安正用星玉靈粉與粘土靈漿化合專一用以培育靈種的百草靈土,忙裡偷閒打量倒掛在雷擊樹上的獸眼雷鼓蝠,隱隱猜到狄沖霄要做什麼了,可又深覺不可能,不禁雙眉微扭,難道百眼同光的獸眼還存在不爲人知的奇特處理法門?
宗政安若是外行倒不會這麼驚訝,偏他是世間少有的雕琢天才,對百眼同光這一兇獸絕不陌生。百眼同光形似巨獅,身具百眼,能以寄眼神技將分眼分散四周,再以同光神技將分眼看到的影像傳給主睛,由此極大擴展探察範圍。分眼寄體可以是人,是獸,是樹木,是山石,但只能是體外寄眼,否則立會腐爛幻化神光迴歸本體以便重生。
此刻狄沖霄的做法正是比外行還外行的可笑行爲,他要是不驚奇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