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游上一株樹,離樹之後就是一個活人,是個女人,三十上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姿容五六分。
那女人道:“不是我弱,是狄神將太強了些。受命起行前,影主曾說狄神將只會遠比皇都一戰更強。我心口皆是不服,便向影主多借了些神光,沒想到連狄神將的恆修也無法破散。心服口服,狄神將叫我芳影僕就可。尋找狄神將實是近年來最爲棘手的影命了,若非有源自影主的一點靈源做指引,只怕再有三五年也追不上人。”
狄沖霄道:“早知遊一半當初沒安好心,不過此事並不重要。你要借神光,遊一半居然就借,可真是奇蹟。只是你不會不知道文影僕是怎麼死的吧?”
芳影僕道:“豈會不知,若說世上還有一個影主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就是我,影主對我沒有任何隱瞞。做爲影主對狄神將願以命陪他賭一局的酬謝,除去原先的承諾,附贈一條隱密,我就是影主最後的賭命局,女僕與男僕的不同之處在於女僕可以生孩子,父母的夢想傳承給孩子,自古就是如此。”
狄沖霄細細一品,道:“遊一半又開始一念滅一心棄了,這不是成功之人該有的,他屠滅親族的大計失敗了麼?”
“狄神將的智計也令人驚奇,功虧一簣,影主出其不意,將遊姓神族盡數屠滅,然而影主不在族內的這些年,族主新添了幾個兒子,其中一個與狄神將年紀相仿,神魂極爲玄奇,死而復生,且不是在身死之地復生,逃過一劫。影主當時並不知情,是在收集文卷時從族主秘錄中看到些含糊記載,可爲時已晚,少族主帶着別支神族殺來,影主重生不久且獨力難支,只能退避。影主絕非好人,可對神族有的只是極度憎惡,所以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爲防狄神將說他毀諾,也是要給神族安排一個最強隱敵,便讓我送來承諾中的神族文卷。遺憾的是,並不是遊家收集的全部。”
狄沖霄道:“足夠了。芳影僕,聽口氣你也是神族中人?”
“不是,世代都只是遊姓神族養的狗,與影主一樣,無論立了多少功,用了多少心,永遠都只是一條狗。現在,我終於是人了,我的孩子會和狄神將一樣,生來就是人。”
“同是傷心恨怨人,難怪以遊一半的心性也會視你爲唯一可信之人。恭喜。正好我也有些文卷想傳給遊一半,或許他那能有答案。就勞你捎帶吧。”狄沖霄取出紙筆,寫下有關酉姓神族及復生之事,遞了過去。
芳影僕接過,轉身來到一個岩石影旁,自影中拉出十個大箱子,指了指後入林離去。
暗星女皇道:“你信她麼?本皇不是說她不可信,一個人若被他人騙得深信不疑,就會像般她說着旁人耳中的荒唐胡話也堅信自己說得是上天神預。”
狄沖霄笑道:“暗星姐說得妙,我信芳影僕,絕不敢全信遊一半。不過遊一半不會殺她該是真的,遊一半再惡也是一個人,渴望自身血脈能有傳續。芳影僕不美也不醜、不強也不弱、不善也不正,放在人羣裡毫無特別之處,沒有比她更合適遊一半心性的女人了。入界,一起看看神族都記載了什麼驚天隱密。”展開穿梭靈印,帶着人獸進入至尊小居。
遊一半這回不僅守承諾,還非常貼心謹細,十大箱中的文卷依卷中記載分了類歸了屬,其中神魂典籍、雕琢秘法佔了六成,遊姓神族名冊、星圖星相典籍、靈珍傳聞、絕域地理圖、兇獸圖典、太古傳說等合佔餘下四成。
暗星對絕域地理圖頗感興趣,挑出細看。百花姐妹搶着挑看靈珍專聞。靈靈翻起兇獸圖典中的魚獸卷,翻一頁,饞饞喵吼一聲。
有淘氣姐妹代勞,狄沖霄便挑出遊姓神族名冊細看,發現每一個人名都被粗大紅線劃去,極其用力。狄沖霄彷彿親眼見到遊一半當時的得意與歡快,不禁心生感嘆。狄沖霄順手連翻,看到少族主一頁,只見上面含糊寫着一行字:重生神魂,三生輪迴,爲族中子孫首有,以母爲祭,三生不絕永生不死,缺在若然死多,心魂紛雜爭主,易有瘋狂,不宜繼族主之位。
狄沖霄看得半明不明,正要細推,聽得百花姐妹喜呼。百花真推過一本厚冊,指着其中一段,嬌呼着讓狄沖霄看。
狄沖霄湊過頭去,只見上面寫着一段百多年前的神族傳聞,大意是三個遊家族老奉命前往極北淨海尋找寒虹珠,卻被淨海海眼吸入劫母之中,兩個族老當場身化冰晶散碎,一個僥倖逃生,於劫母中苦挨,終在神光耗盡前尋到一個通連極北冰原千年冰竅的劫眼,逃離劫母時居高臨下看到一個奇景:一個劫潮推着一小塊地陸碎片往來撞擊,地陸上有一株花,結有一個赤紅巨果,果實落地,化做一片人世絕無的寒虹冰晶靈脈。
百花姐妹沒聽過寒虹珠,好奇詢問。狄沖霄順口解釋,拿過傳聞細觀。
寒虹珠實是世間可遇不可求的靈珍,極北冰原有些地方寒息之重達到連陽光也要凝結的地步,歷經萬千年,光靈由虛而實,化成珠形,便是凝光珠。冰光雙靈,冰靈爲主。寒虹珠就是凝光珠的異變,極北陽光在冰靈折映之下七彩紛呈,似虹勝於虹,由此而成的凝光珠便是寒虹珠。同爲冰氣雙靈,寒虹珠是以光靈爲主,最大玄奇在於迷魂幻魄。若是珠中氣冰雙靈等同,便是韓元尊手中的多彩凝光珠,玄奇兼有兩珠,但皆無法達到極致。
狄沖霄連看五遍,放下傳聞,驚喜滿心,道:“沒想到世間竟然有寒虹冰晶靈脈,這就意味想要多少寒虹珠都有,若能匯聚整片靈脈就能雕琢一尊無上幻心類魂器。妙極,若是沒遇見大龍哥,現在定會看得摸不着頭腦。”
暗星女皇道:“別高興得太早,沒見着後面寫着那人沒過多久就發瘋死掉了?連記這事的神族都認定絕無此事,要麼是老頭子臨死前的幻覺,要麼是爲逃避罪罰胡編出的鬼話。劫母有多危險有多古怪,你去過就該明白。而且就算是真的,這都百多年過去了,天夫花還在不在劫母裡面,兩可之間。”
狄沖霄道:“的確,但總是一個令人振奮的線索嘛,遠比沒有的強。嗯,行程改變,暗星姐,你負責找個願和樹爺爺永世相依的靈脈;小真小貞,我們去極北冰原,正好師孃師傅也在水娘那邊。”
暗星女皇道:“安排是不錯,可不死靈泉怎麼辦?噬天狐是狐獸至尊,豈是無緣之人能找到的,就算找到,只怕沒等開**流就被它吞吃了。這一靈珍只有你能去找,別人無法替代。說來本皇早就想去老祖說過的劫母轉一轉了,或許能找到祖先們遺留的事物。本皇替你去,極北冰原也多有靈脈,順道也能找找。”
狄沖霄道:“暗星姐所想,小弟也有想過。不是小弟不同意,實在是小弟那水娘性子魔起來天下無人能管,暗星姐又不是向人低頭的善脾氣,我怕暗星姐會被抓走當個園丁,最要命的是變成一尊魂器,小弟到時真不知要不要殺了水孃的唯一義子給暗星姐報仇。”
暗星女皇道:“這話繞的。放心,極北冰宮與育花一族的關係很是良好,老祖說過,冰宮善獸們的破劫寒極泉就是他年輕時爲你那水孃的祖先養育而成。瞧你的眼神,本皇有必要騙你麼?育花一族知道此事的除去本皇就只有五七族老。你只是乾兒子不是親兒子,就算是親兒子,怕也是要承繼宮主之位後才能聽聞。”
狄沖霄心想也是,重新安排行程:雲羅小國歸屬狄沖霄與百花姐妹;暗星前往極北冰原,專主劫母天夫花;靈脈一事,先行別託人尋找,若兩邊會合後沒有結果,再一起找。
狄沖霄取出冰宮冰辰空移圖遞給暗星,詳說用法。
暗星推回空移圖,移種山櫃奇花,從一個果實中取出一份冰辰空移圖,觀圖上靈印,極爲古老。狄沖霄一看便知是真貨,但終究是沒法完全放心,取出寒晶劍塞到暗星手裡。此劍是冰宮之主水晶凝的威勢象徵,對冰原冰獸最具威懾。暗星知他一番好意便收進果實裡,又從花袋取出一朵藍紫奇花,黑白雙霧繞瓣,遞給狄沖霄。
狄沖霄接過花,覺着靈光似曾相識,但絕非古種,必是新開之花。心生好奇,指花相問。
暗星道:“若非你是花神寄身,本皇絕不會給你。此花是新生花巢開出的果花之一。花多便會爭奪靈光,爲能令新生花巢擁有最大結果可能,老祖便只留下正中最大的那朵聖花,其餘全清摘掉。聖花天性收集靈光逆陰陽返混沌,這花雖是沒能完全長成,但有成花一半靈奇無疑。你要去的地方靈劫隨處可見,有它衛御會方便很多。人類神光在本源上就是天地靈光的化變,正被聖花逆克,但凡事皆有例外,你那靈光奇變正可用花而不受反噬。”
狄沖霄大喜,將花收於幻形袋中。
百花真道:“暗星姐姐怎麼去冰原?隔着好大一片海呢,我們先用蒲英飛花送你去永恆冰陸吧。”
百花貞道:“是呢,反正有靈靈操縱,很快的,花不了多少時間。”
暗星道:“笨丫頭,蒲英飛花在人世近乎絕滅,可育花界裡隨處可見,育花一族在這一奇花上的心得是萬代族人累積而來,天下間沒有生靈可比。時間緊迫,既然有了決定就不要拖延了,目下便行。離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