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老爺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榮成翰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了柳二老爺的意思。他如今雖常在御前行走,但是卻沒有官職。永靖王卻是參贊軍機大臣,在皇上面前,以及在兵部說話都十分管用,尤其是在兵部下轄部門官吏的升遷選調上面。
柳二老爺的要求並不過分,可以說是極容易做到的。作爲上官,消息靈通,並將這些消息運用到決策中,這是一項十分基本的技能。柳二老爺這樣說,不過是向永靖王爺提供了一些信息,也免得永靖王在有關的決策中做出誤判。然而,榮成翰卻沒有立刻就應承。
榮成翰的臉上,分明是有些爲難之色。不僅柳若姒看出來了,柳二老爺也看出來了。
柳二老爺是萬分不願意讓榮成翰爲難的。
“也罷,你只當是咱們師生之間隨便聊聊,不必要掛在心上。”柳二老爺忙就說道。他是耿介的人,所以也特別能夠理解別人這麼做。
“先生放心,我必定會在父王面前提起。”榮成翰這時卻擡起頭來,向柳二老爺許諾道。
“是不是有什麼爲難之處?”柳二老爺就關切地問,“若是爲難,萬不可勉強。”
“先生只管放心吧,這件事,我也會記在心裡。”榮成翰就道,“對於關侍郎的爲人,我也有所耳聞。相信父王那裡,也是清楚的。”
在權貴雲集的京城,關侍郎的官職並不算高。然而,關侍郎極善權術,且爲人行事狡詐狠辣,手下很是聚集了些阿於奉承之輩。成事或許不足,要敗事卻頗有餘。說白了,就是一個小人,而且還是個非常有手段的小人。
說了這些話,榮成翰已經面色如常。柳二老爺就沒有多想,放下心來。
“……告訴你母親,準備飯菜。”柳二老爺就對柳若姒道,一面就跟榮成翰說起別的事情來。
柳若姒答應了一聲。就站起身,輕手輕腳地從屋裡走了出來。柳二老爺並不知道榮成翰的爲難,而且,這件事,榮成翰也並不應該有什麼爲難的。但是,誰又能知道,永靖王和榮成翰父子之間,卻與一般的父子之間有許多的不同。
榮成翰最不願意的,就是向永靖王開口,求助於永靖王爺。
但是。今天她們跟榮成翰提了,榮成翰還是答應了下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固然已經不將榮成翰當做外人,越來越親密,榮成翰那邊,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是越來越敬重、顧及了。
柳若姒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是因爲她知道,榮成翰或許城府極深,但是在有關永靖王爺的事情上,榮成翰卻從來都做不了假。他的爲難以及他的應承,都是出自真心。如果今天換做另外一個人,榮成翰是絕不會答應的。
勸說柳二老爺答應柳三老爺託情的請求,不僅是爲了鞏固二房和三房的感情和聯盟。也是爲了試探榮成翰。
出來這樣的結果,柳若姒不能說不高興。然而,在高興之餘,還有許多其他的情緒混雜其中,一時之間,柳若姒自己竟然有些理不清楚。
管那麼多那。柳若姒糾結了一陣,就想,不管怎樣,努力往前走就對了。
聽說柳二老爺要留榮成翰吃飯,柳三太太格外的殷勤。特意拿了自己的私房吩咐廚房裡頭精心地準備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爺又將柳三老爺請來,陪着榮成翰一起用飯。
柳玉湘也被叫了來,還有柳玉汶、柳玉海。
柳二太太又準備了一桌小宴席,將柳三太太、柳若姍請過來,她們女眷們坐了一席。
賓主自然盡歡而散。
她們這邊這樣一番動靜,柳府上下自然都知道了。柳老太太沒說什麼,只是連連點頭,只不過,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裡,卻着實不是滋味。
轉眼,就到了立秋時節,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下來。柳若姒幫着柳二太太打點完了一家上下的秋裝,柳二太太專門給柳若姒做的換季衫裙也都做好了,又將給柳老太太準備的針線都送了過去,得了柳老太太的誇讚。
“以前還不覺得,如今管了這針線房才知道,這一家上下,要打理起來還真不輕鬆。”柳二太太閒散慣了的人,因此纔有這樣的一番抱怨。雖然有柳若姒在她身邊幫着,手下還有能幹的媳婦婆子們,針線房的事情也不算繁雜。柳二太太的這番抱怨,就有點撒嬌的意思了。
雖然是做了母親的人,但柳二太太有時候還難免露出些小兒女的情態來,當然只是在柳二老爺面前,偶爾也跟自家女兒撒撒嬌。
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的意思,忙故作殷勤地上前就給柳二太太捶腿。
“娘辛苦了,我來服侍娘。”柳若姒笑着道。
柳二太太就被哄的笑了起來。
晚間,柳大老爺、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從朝中回來,衆人都到柳老太太屋中給柳老太太請安,陪着柳老太太閒聊。
兄弟幾個就說起朝中最近的政事變化,皇帝最近十分勤政,朝中接連有升遷選調的大事發生,這些天,又連續有幾位老臣告老,皇帝都應準了。
這就意味着,朝中近期要有很多重大的人事變動。這樣的事情,自來是引人注目的。
兄弟三個議論着,就說到了其中最被人所關注的一件事。左軍都督府都指揮使、安國公杜仲禮向上遞了告老的摺子,上面終於准奏了。
“杜老國公這告老的摺子,都遞了有兩三年了……”柳大老爺就嘆道。
安國公杜仲禮也是開國元勳之後,如今已經年過七十,且身患疾病,從大前年開始就向今上乞骸骨。可今上念他勞苦功高,政績卓著,一直將摺子留中不發,不肯准奏。這次才終於答應下來……
“今上接連兩天打發了不同的太醫去安國公府上,怕杜老國公,也就是在這幾日了……”柳二老爺就嘆道。
他們翰林院還負責替皇帝起草聖旨,因此有些事情比別人知道的還要清楚些。安國公都要死了,皇帝再不願意,也沒有留着人不放的道理。柳若姒偶爾也聽柳二老爺說起當今這位皇帝的某些作爲,在柳若姒心裡,這位皇帝似乎還不錯,只是太會使喚、壓榨大臣了。
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也跟着嘆氣。
“當今實在是重情、念舊的人。”有用的人就必定要壓榨出他的最後一絲可用價值來,這就是當今的重情和念舊。柳若姒在旁邊腹誹道。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是絕不敢說出來的。
“這左軍都督府的職位空缺出來,不知要補哪一個?”柳三老爺就道。這麼一個關鍵的職位,要換人自然並非泛泛的事情,因此也就備受矚目。
“當今朝中,能夠補上這個職位的人,屈指可數啊。”柳大老爺就道。
“老國公給今上又上了一份摺子,據說是應着今上的要求,推薦了人選。”柳二老爺說道。
“推薦了人選?”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就都看柳二老爺,皇帝對安國公的信重大家都有目共睹,安國公建議的人選,極有可能爲皇帝所接受。“可知道是推薦了誰?”
柳二老爺搖頭,那摺子是密封了遞進宮裡去的,除了安國公自己和皇帝,怕也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柳若姒聽了柳二老爺等人的談話,倒也並沒有怎麼在意。柳二老爺在翰林院是清水衙門,最清貴的差事,在某些方面,也就十分的省心。
不出柳家三兄弟所料,安國公在上了最後一道摺子之後,第三天就去世了。安國公的葬禮辦的十分隆重,柳家三兄弟帶着子侄,柳老太太帶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上門去祭奠過了。
皇帝在下了一道優撫安國公後人的摺子之後,立刻另外頒下旨意,確定了左軍都督府都指揮使的人選。畢竟,這麼關鍵的職位,是不容長期空缺的。
皇帝下旨,任命榮成翰爲左軍都督府都指揮使,當朝正二品,即日到任。
左軍都督府下轄浙江、遼東和山東三個都司,同時還直接統轄在京三十二衛中最彪悍的八個衛所,分別是留守左衛、虎賁衛、龍驤衛、水軍左衛、驃騎左衛、英武衛、神策衛、飛熊衛。八個衛所,共有精兵約五萬。
榮成翰在離開北邊,返回京城之後,再次手握重兵。
如果說這項任命已經讓朝中衆人咋舌,那麼接下來皇帝頒下的又一道恩旨,則更出乎任何一個人的意料之外。
在任命榮成翰爲左軍都督府指揮使之後,皇帝又下旨,對榮成翰大家封賞,賞賜的金銀自不必說,並封榮成翰爲武揚候,世襲罔替。
柳二老爺得到消息,立刻回家來,告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更是樂的合不攏嘴,爲榮成翰高興。柳二太太自然也是歡喜,唯有柳若姒,卻有些驚呆了。
“這是真的嗎?”柳若姒幾乎是自言自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