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雖然柳若姒問的似乎漫不經心,但是榮成翰心中卻警鈴大作。他已經預感到,這個問題如果他回答的稍有不慎,將會釀成怎樣的慘劇。“早就想跟岳父大人求親,只是一直沒敢開口。”
“這我就不懂了。”柳若姒瞟了一眼榮成翰,“我父親那樣器重你,你又有什麼不敢的?”竟然還有榮成翰不敢做的事情,柳若姒表示懷疑。
“當然不敢。”榮成翰說的一本正經,“岳父岳母將你視作掌上明珠,我不過是一介武夫,岳父岳母雖器重我,待我極好,但是未必肯將掌上明珠許配給我。再者,你那時對我也不假辭色,我哪敢輕易開口。”
榮成翰的話裡顯然有拍馬屁和美化的成分。那個時候柳若姒對他的態度,何止是不假辭色,根本就是敵意深深。
不過,聽榮成翰這樣說,柳若姒心中還是頗爲舒坦的。
“至於七妹妹……說什麼自小一起長大,其實從來就沒有親近過。還遠遠比不上你與劉和、劉同兄弟倆自小的情誼。後來我又往北邊去了這些年,說是陌生人也不爲過。”榮成翰又繼續說道。
他從北邊回來,可以說第一個進了他眼睛裡頭的年輕女孩子,就是柳若姒。而毒馬草的事情,更讓榮成翰對柳家興起了關注之心,繼而加深了與柳若姒之前的牽絆。至於拜柳二老爺爲師,這是榮成翰回到京城,因爲暫時沒有被安排事由,且他本來也打算了要尋找名師好好讀些詩書。原本他可以在翰林院的大儒中任選一位,但是因爲這種牽絆,榮成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柳二老爺。從而與柳若姒之前的牽絆越發的深了。
榮成翰並沒有說謊。他早就動了要娶柳若姒的心思,也真是考慮到柳若姒的態度,還有自己武將的身份。纔沒有貿然求親,直到柳二老爺做出暗示。榮成翰自然喜出望外。
當然,這一切發生的時機也是那般的巧。榮成翰可以發自本心的說,他娶柳若姒,完全沒有蘇氏或者蘇晴暖的緣故。但是柳二老爺的暗示,以及他和柳若姒的定親,卻正好幫他解了圍。否則,如果那個時候他不是心有所屬,不是跟柳若姒定了親。對於蘇氏的安排只怕還要費上很大一番周折才能夠擺的平。
榮成翰覺得這是他和柳若姒的緣分,柳若姒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福星。
如果說一開始榮成翰還是迫於柳若姒的追問而做出解釋,慢慢地就變成了傾訴。對於兩個人自從第一次相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榮成翰竟然都記得那麼清楚。柳若姒這麼聽着,臉上神色雖然還是漫不經心,但是嘴角卻不由微微地翹了起來,顯見得心情很好。
小夫妻倆低聲說了半晌,越加情意融融起來。不過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是讓他們不得不分心。
“世子妃這次兇險的很,雖然是又一次保住了性命,可看她的樣子。只怕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我想,世子妃也是擔心後事,所以纔會特意到父王和母妃面前說了那樣一番話。”世子妃這次必然是感覺真的要不行了。纔會這樣做。
世子妃雖然是把話說了,但是看她當時在春暉堂的舉止,心裡更多的應該是淒涼和無奈。
榮成翰微微皺眉,半晌無語。
“成翰,你怎麼想?”柳若姒就問榮成翰。
“我記得,大嫂這樣也鬧過幾回,雖然沒有這一次嚴重,可她都熬過來了。大哥對大嫂……十分憐惜,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她。”榮成翰慢慢地說道。
如果這一次。世子妃還像從前那幾次一樣活了下來,那麼蘇晴暖……
蘇晴暖的地位將會更加尷尬。王府和蘇家又要怎麼安置蘇晴暖那。
“依我說。這話說的是有些急了。”柳若姒也點頭道,“我猜只怕也並不是世子妃的本意……”蘇家來人和世子妃說了什麼。蘇氏撇開衆人單獨跟世子妃談話,又說了些什麼。柳若姒隱隱地覺得,世子妃的那些話,應該很大程度上是出於蘇家和蘇氏的授意。
榮成翰點頭,他也覺得這樣做不妥。正如永靖王在這個問題上的沉默,還有榮成翊的態度。但是對於蘇家和蘇氏這樣十分明顯的暗示和安排,除了榮成翊之外,榮成翰自然不會插手,永靖王的沉默,其實相當於是默許了,雖然他也許心中也覺得不妥。
“父王是個非常念舊的人。”榮成翰輕聲說道,語氣頗爲意味深長,“先王妃在父王的眼睛裡,是個完美的女人。”
“哦。”柳若姒與榮成翰交換了一個眼色,立刻就明白了榮成翰的意思。老王爺對這件事情的默許,很大程度上並不是看蘇家的情面,也不是看蘇氏的顏面,而是因爲已故的前王妃。
“世子妃是誰選的那?”柳若姒就問。
榮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目光中帶着讚許。不過是稍微透露出一些線索來,柳若姒卻這麼快就抓住了問題的要害。
“是先王妃過世之前就爲大哥定下的。”榮成翰告訴柳若姒。
小夫妻倆又喁喁地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外面更鼓響,常嬤嬤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提醒兩人時辰不早該歇下了,兩人才忙洗漱安寢。
第二天,柳若姒往春暉堂來見蘇氏,就聽說蘇晴暖已經被接了來,依舊住在玉香齋。有小丫頭告訴柳若姒,蘇晴暖一到王府見過永靖王和蘇氏之後,立刻就去了榮源堂,徹夜不眠地照顧世子妃。
“世子妃的情況怎樣,給母妃請了安,就想過去看看,也不知道是否方便。”柳若姒給蘇氏行禮,接着就問道。
“昨天夜裡鬧了半夜,後半夜才睡了。看着漸漸安穩了,只是不知道今天會怎樣。她這個病,反反覆覆。也難說。”蘇氏就告訴柳若姒,一面卻又叫柳若姒不必去榮源堂,“世子妃病中。你們有這個心思就好,倒不必過去擾了她。於她的病情無益。”
蘇氏這麼說,柳若姒自然也就不勉強。不僅是因爲蘇氏那番於病情無益的話說的有道理,柳若姒還要考慮到世子妃的性情。別說是現在病的幾乎不能見人,就是平常的時候,世子妃也不愛搭理人。柳若姒往榮源堂去,就曾經吃過閉門羹。不過吃閉門羹的也不只她一個,還是勞氏也是一樣。
說起來,能夠去榮源堂。而每次世子妃都肯見的,在王府裡也就是蘇氏和蘇晴暖了。
到後來,柳若姒瞭解了世子妃的這個脾性,乾脆就跟蘇氏說了。蘇氏都說世子妃是病的身子不好,柳若姒也就不再往榮源堂去。
“母妃吩咐,那媳婦就先不過去了。”柳若姒說着,就在椅子上坐了。
她這邊剛坐下,外面就聽得腳步聲響。小丫頭挑起簾子,蘇晴暖邁步走了過來。
蘇晴暖穿着一襲淡青色的衣裙,臉上也只略施脂粉。看着形容似乎比在大相國寺的時候還要憔悴了。蘇晴暖進門,先給蘇氏行禮,然後忙就過來給柳若姒行禮。嘴裡叫着三嫂。
柳若姒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蘇晴暖異樣。以往的蘇晴暖不管在別處是怎樣,只要到了蘇氏這裡,立刻就會活潑起來,但是今天的蘇晴暖卻突然穩重了許多,與柳若姒行禮的時候,少了幾分以往故作的親切,多了幾分鄭重。
“這麼快就又見到了七妹妹……”柳若姒打量着蘇晴暖說道。
“三嫂。”蘇晴暖低低的聲音,“你我姐妹,原本是再好不過的。如果我有什麼不到之處。還請三嫂不要計較。以後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三嫂儘管吩咐。”
柳若姒幾乎忍不住的想笑。蘇晴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認定那個位置非她莫屬了。這個時候想要跟柳若姒交好,免得柳若姒找她的麻煩?
“哪敢吩咐七妹妹什麼。你我之間如何,只在七妹妹一念之間。”柳若姒見蘇晴暖這樣,也就不鹹不淡地迴應了一句。
“七丫頭,過來坐。”蘇氏就招呼蘇晴暖。
蘇晴暖對柳若姒笑了笑,就走到蘇氏跟前,和蘇氏一起在榻上坐了。
蘇氏就拉住了蘇晴暖的手,上下仔細地打量蘇晴暖,這一打量,蘇氏就心疼了。
“這是一夜都沒睡吧。瞧你這眼睛,已經紅腫成這個樣子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你雖照顧好了你大姐姐,可再將你累倒了,我如何跟你爹孃交代,也叫人心疼。”蘇氏就忙叫人端水來,親自爲蘇晴暖擦臉,又拿了藥膏來,要爲蘇晴暖塗抹。
蘇晴暖忙就攔住了蘇氏。
“剛纔太醫來看大姐姐,大哥哥順便讓太醫替我看了看。說是不過歇息歇息就好,若是用藥,反而不好了。”蘇晴暖對蘇氏說道。
蘇氏聽說是太醫說的話,忙就將藥膏放下。
“這孩子就是這樣實心,最重情義。遇到事情,總是先想着別人,讓人心疼。”蘇氏就又拉着蘇晴暖的手,不過話卻是說給柳若姒和屋裡的衆人聽的,“……自幼就與她大姐姐最好,這些年她大姐姐那裡也多虧她總幫着照看着。你們如果都像七丫頭這般貼心,就是我的福氣了。”
“姑母這般誇我,實在是讓我愧的慌。哪裡像姑母說的那樣好,我自來笨笨的,不過是憑着本心。”蘇晴暖馬上就道,一面瞟了柳若姒一眼,“姑母,要說聰慧、貼心,自然還是三嫂,我拿什麼跟三嫂比那。”
蘇氏聽蘇晴暖這樣說,也向柳若姒看了一眼。蘇晴暖就暗中拽了拽蘇氏的衣角。
“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蘇氏乾咳了兩聲,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不敢當母妃的誇獎。”柳若姒笑着道,她當然知道,她得了蘇氏的這句誇獎,那真是借了蘇晴暖的光了。
蘇晴暖過來,是蘇氏打發人去叫的,怕蘇晴暖只顧着照看世子妃,忘記了飯時,因此特意叫了蘇晴暖過來陪她一起吃飯。就有小丫頭進來詢問,說是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擺飯。
“擺飯吧。”蘇氏就吩咐道。
柳若姒見蘇氏要吃飯,忙就起身向蘇氏告辭。
“姑母不是說要留三嫂一同用飯的。”蘇晴暖就道。
“正是。”蘇氏從來不肯駁斥蘇晴暖的話,就向柳若姒道。“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在這裡陪着我用了飯再回去也是一樣。”
“我服侍了母妃就回去吧。”柳若姒道。
小丫頭擺上飯菜來。柳若姒爲蘇氏捧飯,卻並不肯坐下同吃,蘇氏見柳若姒如此,心中也因柳若姒在場而有些不自在,乾脆就開口讓柳若姒回去。柳若姒也忙行禮告退,從春暉堂出來。
一連數天,世子妃的病情反反覆覆,蘇晴暖每天都在世子妃榻前衣不解帶的服侍。柳若姒和榮成翰再次到春暉堂。永靖王和榮成翊都在。對於世子妃的病情,大家都很擔憂。
柳若姒就和榮成翰交換了一個眼色,就站起身,將一個盒子遞了上去。
“……剛尋到的一株老山參,都說應該有上百年的參齡,不知道世子妃用不用得上。”
柳若姒話音落地,屋子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目光都落在柳若姒手中的盒子上。就有小丫頭過來,從柳若姒的手中接了盒子,遞到了老王爺和蘇氏的面前。
永靖王點了點頭。示意小丫頭將盒子打開。小丫頭打開盒子,就聽得屋中一片吸氣的聲音。
柳若姒說的百年參齡並不是誇張,盒子中的人蔘比王府中用的上等人蔘還要粗了不止兩倍。而且已經隱隱有些人形,卻正是有價無市的稀有老山參。
“這是哪裡尋來的?”永靖王將盒子拿過去,仔細看了看,就擡起頭來問柳若姒。
“母妃前段時間身子不好,世子妃又常臥病,媳婦就留了心,吩咐下去讓人用心尋找。可巧這兩天尋到了。能尋到這樣一株,也是出乎意料。”柳若姒就道。
“這是太難得了。”永靖王就道,這樣的人蔘。還真得是機緣巧合,不是尋常能夠得到的。
“必定是被父王、母妃。還有世子爺的一片至誠之心所感,也是老天暗中護佑着世子妃的緣故。”柳若姒就道。
“這必定是三弟和弟妹的一番誠心所致。”榮成翊已經站起身。衝着柳若姒和榮成翰抱拳。他在看到老山參的時候,臉上立刻就有了光彩。世子妃的病,如今正需要這樣的人蔘入藥。王府雖然豪富,但是這樣的人蔘卻難尋。“我這裡先謝過三弟和弟妹。”
榮成翰也忙起身,向榮成翊回禮。
“自家兄弟,大哥不必如此。”
“你雖說的輕巧,但是要尋到這樣一株老參,不知要費多大的工夫。你……你們有心了。”永靖王就點頭道。
老參本就難尋,而且這樣的老參,那是危急到時候能夠救命的,柳若姒卻肯拿出來救助世子妃,這就更加難得。想想世子妃平常待人接物,以及對待柳若姒的態度,永靖王不由得暗暗點頭。柳若姒大度涵容,有大家風範,能夠娶柳若姒進門,是永靖王府的一件大幸事。
這麼想着,永靖王又不由得打量了打量榮成翰。
當初他本來聽了蘇氏的話,心中已經有意遂了蘇氏的心意,讓榮成翰娶了蘇晴暖。是榮成翰自己堅持要娶柳若姒,事實證明,榮成翰很有眼光。永靖王看着榮成翰,欣慰和驕傲的同時也夾雜些其他的情緒。這個最小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能夠頂天立地。而且,在有些方面,他這個小兒子甚至比他還要優秀。
“這參你拿去,”永靖王就對榮成翊道,“請幾位太醫來,看過了這參,正好用藥。”
榮成翊忙答應了一聲,將盒子接在了手中。
“不管世子妃最後如何,這都是你大功一件。”永靖王又對柳若姒說道,“你是孝順的孩子,我和你母妃都不會忘記。”
“父王過獎了,媳婦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柳若姒忙笑着說道。
“也是你的福氣。好生待你媳婦,要是讓我知道你給她吃了委屈,我定不會放過你。”永靖王又對榮成翰說道。
榮成翰只能答應。
說起來,能夠尋到這株老山參,榮成翰也出了不少的力。但是兩人在商量要用這株老山參來救世子妃的時候,榮成翰卻讓柳若姒出面,而且不讓柳若姒提他。柳若姒也明白榮成翰的好意,這是要世子榮成翊和世子妃都受她的人情,也是要博得永靖王和蘇氏的好感。結果也正如榮成翰所預料到的那樣,永靖王剛纔的一席話,使得柳若姒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穩固,也更加超然。
就算是過了這一陣子,蘇氏想起來要再爲難她,也要想想老王爺今天的話。而如果世子妃因爲這株老山參熬過了這一次的劫難,那麼王府內,就沒人能夠動得了柳若姒。
柳若姒要立意要救世子妃,當然也有蘇晴暖的緣故。
世子妃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蘇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