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之巔,一位披着冰晶凝成魚鱗狀的披風的女人,眉目微蹙,望向西方的神龜大陸,久久不語。隨後捧着胸口微微嘆息了一聲:“舊夢逡巡,玄心難收,不知那裡的人一切都好?”
她的身後,一位白髮蒼蒼的玄武杵着柺杖,上前安慰道:“好心之人必有好報,天道有常,這點你不用掛懷,那人已經有神王修爲,天下還有誰能夠傷害得了他?他也是個細心的男人,不會讓小公主吃苦的。”
聽身後的老人這麼說,她的心情並沒有便好,只是喃喃的說道:“過不了多久,我的寶貝女兒也該十八歲了,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了。”
老人嘆息道:“既然這麼想去看,就去看一趟吧,這裡老頭我還能夠爲你支撐一會兒。這些年也難爲你了,做海皇很辛苦吧?”
眼前的女人是這座大海的主人,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可是,即使是大海的主人,爲什麼還會如此悲傷呢?
女皇自嘲道:“丞相,我這個海皇早已經名不副實了,沒有了母皇當年的威武雄壯。水島和龍王,鯊王,鯨王,蛇王五分四海,在天空中還被火島和風島壓制,這些年,我們能夠維持這個現狀已經很見那了。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可惜......”
丞相老龜渾濁的眼睛中射出一道光芒,平靜的語氣中掩藏不住興奮,說道:“女皇不用擔心,神龜之子已經出世,降臨水島,不久之後就是水島統一四海,合併五島的時候了。”
“神龜之子?”娜迦女皇眼前一亮,說道:“你說的是真的麼?大地神靈預言,神龜之子出世就是整個世界一統之時,神龜之子在哪裡?我要去見一見。”
對於大地神靈的預言,也只有像老龜丞相和娜迦女皇這樣等級的存在,才能夠知道,真實性不可置疑。現在神龜之子降臨水島,也就意味着水島可能興盛起來,娜迦女皇的興奮可想而知。
老龜搖搖頭,說道:“神龜之子正在閉關之中,他在爲他的夥伴用玄龜煉甲之法凝練英雄傳承裝甲,此時還不能夠打擾他。”
“哦?”娜迦女皇驚訝道:“神龜之子居然有夥伴?大陸之上誰有福緣能夠和神龜之子簽訂平等契約?”
老龜敲了敲自己背後的龜殼,低頭沉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在我推測看來,這個人的福緣甚深,和神龜之子簽訂平等契約的福緣還是綽綽有餘。只不過,這個孩子和我們水島似乎似敵非友......”
女皇坐不住了,問道:“爺爺,這話怎麼說?”
老龜乾癟的臉上露出笑容,裂開嘴,裡面的牙齒已經掉光,說道:“你這孩子,無須這麼緊張,我也只是猜測而已。這裡有一段影像,你看一看就知道了,不過以我的看法,那孩子凝練的英雄傳承裝甲是人族儒門心學一派的血法師傳承,擅長使用火焰很正常......”
老龜隨手一劃,朦朧的水汽憑空組成一面鏡子,鏡子中展現的就是將夜使用輪迴之峰鎮壓龍蝦們的場景。
“如此精純的火焰,很有可能有火島之上的血脈,我得找人查一查,不知道龜爺爺有沒有去查過?”女皇沉凝道。
龜丞相點頭道:“這羣人是通過東海龜族流放地----龜島上的海妖祭壇傳送回水島的,龜島上的戰鬥,我問過那些犯罪的小兒們,他們說天朝和獸人都是因爲他們而戰鬥,他們這羣人有一個天朝的軍隊番號,叫做特別僱傭軍。”
女皇反應很快,笑着說道:“有番號就行,這樣,我馬上通過通訊魔法陣,詢問我們在狼羣城的娜迦長老,讓她打聽打聽,估計很快就能夠知道這羣人的底細。”
消息很快就傳回來,將夜他們的一切情報都清楚了,孤獨城的年輕一代精英傭兵,天才王者,獲得天理人皇的寶藏,以及僱傭軍中主要成員的名單和他們在孤獨城的背景。
女皇先是冷哼一聲:“果然,果然是菊無雙這賤人和晨風大哥的孩子,不然怎麼會有如此精純的火元力,我姐姐被這賤人害得如此不幸,現在做妹妹的也是該討回點利息的時候了!”
不過,等着她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女皇花容失色,眼睛之中滿是淚光,捂住自己的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看到女王這麼過激的反應,老龜丞相將記錄情報的羊皮紙接過來看了一遍,也明白過來女皇爲什麼會這麼激動了,他自己也很歡喜的說道:“真是天意啊,水島只有你能夠操控永恆之井,所以你離不開水島,想要見見小公主比登天還難,現在小公主天意安排之下,來到你的身邊,這真是我水島一大幸事......”
將夜和夥伴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們只不過俘虜了一些青階一下的小龍蝦,就有機會進入娜迦神廟向女皇覲見?當初,憑藉玄的關係,衆人也只是在玄武族的龜殼宮殿中暗爽一把,都沒有資格進入娜迦神廟中。
將夜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直覺告訴他這事有點不妙,他是火鳳凰的傳人,覲見水島女皇的話,八九成是要露餡挨批,現在他是被架在火上烤,不去還不行。當然,以將夜的懶人性格,想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想法,懶得想太多,直接就跟夥伴們去了。
娜迦神廟,不僅是祭祀聖靈,掌控永恆之井的地方,也是娜迦皇家的居住宮殿。所以一路走去,珍珠琉璃滿地,奇花異草填香,彷彿行走於仙境之中。神廟之中,水元力精純無比,這讓擁有水,木,光三屬性元力的安吉感到全身一陣舒爽,彷彿有回到家的感覺。
覲見女皇的時候,安吉一直感覺怪怪的,她一直感覺到女皇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性子本就外表柔弱,這些更是下意識的將身子縮在將夜後面。將夜斜眼瞄了一眼女皇,用手拍了拍安吉的頭,讓她安下心了。
結果這個動作讓女皇很不爽,還沒等衆人行禮,女皇大人就哼了一聲,這一聲過後,整個大殿之中的水汽頓時凝重起來,化成寒冷的冰風,讓大家渾身打哆嗦。
女皇很不爽啊,她第一次看到女兒的那種好心清全部被將夜的一個小動作給毀了。
女皇直接揮了揮手,命令其他人都退下去,唯獨留下了安吉一個人。
衆人被招進來,又轟出去,人生的轉變真是太奇妙了,這出來的速度比進去快多了。
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讓衆人心裡也很不爽,不過這個地方誰的地盤誰做主,大家有氣也只能憋着。
安吉本能的有些失措,眼睛不安的望着將夜,將夜懶懶一笑,用眼神安撫了安吉一下,然後水之將夜說道:“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安吉看了看腳下,這才放鬆了自己,對於眼前的狀況不再那麼茫然!
將夜他們走了,這大殿中的侍衛們也在龜丞相的命令下都撤走了。宏偉寬廣的大殿中,只剩下安吉,女皇還有龜丞相三個人。女皇的眼睛就開始朦朧着一層霧氣了,她向安吉招了招手,說道:“小安吉,來,到我這裡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安吉有些侷促的問道:“女皇殿下,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女皇想要說話,但是已經泣不成聲了,她捂着胸口一陣抽泣起來,居然說不出話來。這孃兒倆都是水做的,眼淚都跟不要錢似的。
龜丞相搖頭嘆氣,杵着柺杖走到安吉面前,摸了摸她的頭,親切的說道:“孩子,你有見過你的媽媽麼?”
安吉不明所以,但是還是誠實的搖搖頭,說道:“我沒有見過我媽媽,我只知道我出生之後,我媽媽就去世了。”
龜丞相繼續問道:“那你知道你媽媽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麼?”
安吉憂傷的說道:“爸爸只告訴我媽媽是個平凡的普通女子,我想要問他,他卻從來沒有回答過我。不過,我知道我爸爸是很愛我媽媽的,他肯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聽到這話,女皇的身體抽泣得更厲害,趴在了椅子上,心中更加傷心起來:這樣的話,女皇並不希望從自己的女兒嘴裡說出來,但是她瞭解自己的丈夫,如同瞭解自己掌心的掌紋一般,她明白丈夫的心意是不願意女兒參入水島之中的任何事,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成爲下一任的娜迦女皇。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死去,也不願自己的女兒擔負上妻子同樣的命運。
龜丞相的語氣也有些哀傷,過一會兒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媽媽,她會是個什麼樣子?”
安吉不傻,她從這樣的氛圍中明銳的感知到,這一切都在暗示什麼。她的眼睛注視着正在王座上哭泣的女皇,自己的眼睛中不知不覺也積累了一絲霧氣,她有些哽咽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連魔法相片都沒有見到過,不過我經常在夢裡見到過她,她總是親吻着我,告訴我,她雖然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但是把最美好的祝福和心願都留在我這裡。不過,父親告訴我,媽媽已經死了,我知道他不會騙我的,他是那麼愛我媽媽,不會故意咒他死的。女皇殿下,不知道你和我媽媽有什麼關係,是朋友呢?還是親人?”
問起是不是親人的時候,安吉心中甚至有點莫名的期盼,希望眼前高貴的女皇是自己媽媽的妹妹,這樣自己就不再是孤兒,而會多一個小姨。
可憐的孩子,總是不會想要向這個世界奢求太多,如果女皇不是自己媽媽的親人,只是朋友也好,她也可以向女皇詢問自己媽媽的平生。媽媽的印象在安吉的記憶中完全是空白,她只能遐想和想象,可是遐想和想象也是要有參照的,她可悲的發現自己連一點參照的東西都沒有。
女皇許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用一塊破舊的絲巾擦了擦眼淚,再次向安吉招了招手:“寶貝小安吉,到媽媽這裡來。”
媽媽這兩個字彷彿一座大山一般,即像驚喜又像懷疑,壓得安吉喘不過氣來,後退了兩步。
“不,不可能,你不會是我媽媽,爸爸是從來不會說謊的,更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騙我,他臨死的時候也是告訴我媽媽已經去世了。”安吉邊退邊說道。
“什麼?”
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完全是震驚和懷疑。
“好心他,怎麼可能會死?他可是達到神王境界的牧師......”老龜丞相幾乎是叫了出來。
女皇久久不語,最後痛苦的說道:“我知道的,我早就應該知道,我們當初不應該騙他,他這時哀莫大於心死,他肯定是執意求死,醫者不能自醫。”
老龜也反應過來,說道:“都是老夫的錯,不該慫恿女皇陛下用假死的金蟬脫殼之計,告訴他娜迦族不能夠生育,生育後就會精氣衰亡。”
“這麼多年,我早就該看清了,王圖霸業,種族傳承這些對我來說都像浮雲一般。”女皇的眼睛中流出紅色的眼淚,滴落在她的王座之上,是那麼的悲慼景象,“我恨,爲什麼我沒有分身之術,讓我既能夠和家人團聚,又能夠完成家族寄託在我身上的重任......”
“我忽然覺得我很幸運,也很幸福,因爲我有分身術,我只是你一個人的,也代表了我全部的愛。”水之將夜在安吉耳邊輕聲說道,“安吉,上去安慰你媽媽吧,她剛剛經歷認女之喜,又經歷了喪夫之痛,大喜大悲之下,對身體不好。每個善良的人都需要我們的幫助,何況她還是你媽媽,是你這個世界上除我之外,唯一的親人。”
安吉點點頭,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如同乳鴿投林一般,投進媽媽的懷抱中。
此時,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感受到自己確實十七年的東西一下子找回來了。
“媽......不要太過自責,好麼?你不是還有我麼?我們都要堅強的生活下去。”安吉淚如泉涌,安慰道。
女皇此刻不再是女皇,而只是一個可憐婦人,對着自己的女兒哭泣。
女皇仔細問起安好心喪生的過程,顯然是想要爲自己的丈夫報仇。
聽到安吉說起安好心爲了救助敵人而被敵人刺殺,她對獸人的仇恨無以復加。聽到安吉說將夜的父親晨風爲了安好心報仇,一枚晶彈滅一城,讓三十萬獸人爲父親陪葬的事情,女皇對將夜的反感忽然少了許多。
自己的丈夫有個好兄弟啊,同時那個人也是她姐姐喜歡的人,而將夜再怎麼說也是那個人的兒子。
“嗯,幹得好,陰險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不過,神王的隕落,一個城池三十萬人還不足以陪葬,這筆債獸人還得繼續還!”女皇惡狠狠的說道,她的傷心也有一部分發泄到了仇恨之上,讓她的內心暫時平復下來。
女人是一批奇怪,溫柔而又脆弱的動物,當她們的內心不能夠承受那麼多悲傷時,總是會用各種辦法來轉移發泄那種悲傷,暴飲暴食,摔東西或者半夜三更起來洗衣服......不過仇恨永遠是悲傷最好的發泄方式,簡單,有效。
安吉有些憂傷的說道:“媽媽,你能夠告訴我你的名字麼?我在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可憐。”
女皇捏了捏女兒的臉,強做歡笑道:“你雖然不知道媽媽的名字,但是媽媽經常會去夢裡看你的,現在媽媽告訴你,我的名字叫做麗莎葉,有個姐姐,也就是你大姨媽叫做麗莎萌......”
不由的,女皇麗莎葉打開話匣子,就慢慢給自己的女兒講起自己過去的故事。
她曾經是一名通過水島傳送陣,進入狼羣聖城作爲一名娜迦女海妖傳承者。狼羣城雖然都是中立勢力,但是宗旨不一樣,狼羣總是以強者自居,只被最強者僱傭,所以總是看不起孤獨城的人。不過,她有個姐姐在孤獨城,所以不可避免的和孤獨城的人有交集。安好心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及她重傷之中他自殘式的治療,數次拯救她的生命。他如同守護天使一般,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他簡單純樸無私無暇的所有舉動都深深的打動了美麗海妖的心......只不過,上一代女皇壽終正寢,水島之中的傳承重任落到了她的肩膀上,自己的姐姐肩負着的是水島之上戰鬥的重任,兩個人都必須爲此讓她們的愛情受到波折和影響......
最後,生下安吉的麗莎萌心願已足,接受了老龜丞相的計劃,以假死騙過了安好心,然後秘密的回到水島中,掌管永恆之井,做了十八年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