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我就獨斷一回吧!”將夜也沒有多想,很快說道,“這復儒書院的院長,就由三才來擔任吧!三才是天理人皇的直系後裔,是李峰大人的孫子,同時也是我們孤獨城的墨者,他來擔任這院長一職,想必能夠更好的理順儒門和孤獨城的關係,你們覺得呢?”
場中除了阿狸大人外,輩分最高的就是李峰了,李峰對這事那是舉雙手外加雙腳贊成。而他一讚成,這事差不多就定了。
只是李三才心中不安,剛想要張口推脫,且接到將夜的傳音,將夜說道:“三才,你不是要復仇麼?真正的復仇,可不是殺死敵人那麼簡單,還要把敵人踩在腳下,讓敵人仰視我們。接受這個位置吧,三才,你要相信,會有一天,這院長的位置會變成天朝領袖的位置......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們的騎士之王。”
李三才眼中射出閃耀的光芒,堅定的和將夜對視一眼,接受了這院長的位置。
這些日子以來,李峰過得愁苦不堪,一方面他對儒門的不幸有大悲哀,感覺自己愧對列祖列宗,一方面,李伯叔現出本性,叛出儒門,讓他心中牢固的信仰轟然倒塌。
一直以來,李伯叔都是他心中的驕傲,是他對未來的寄託。
在他看來,李伯叔是他用儒門道義精心雕塑出來的完美典型,一直以來,李伯叔都表現得好古知禮,潔身之好,沒有一絲行爲的不檢點,可以堪稱同輩中的楷模。
在他想來,這樣的儒者,應當肩負儒門的使命,爲往聖繼絕學,爲天下開太平。
在一個月以前,他還認爲自己的兒子做到了,可以帶領天朝走向繁榮,可以帶領儒門走向昌盛,可以堪稱一代孝子明君。可是,一切都改變得太快,以至於他都毫無心理準備。也許,這位別人眼中的孝子,突然對他譏諷謾罵,甚至咆哮,他還可以忍受,畢竟眼前自己兒子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一個帝國的領袖,相當於帝王。可是,當他突然宣佈天騎城退出儒門,他感覺自己腦門被人用板磚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自己就是清醒不過來,或者說不願意清醒過來。事實上,這哪裡是被人拍腦門,這是被人拍臉。自己的兒子突然變成了儒門的叛徒,儒門的希望突然變成了儒門的敗類,李家的榮光突然變成李家的恥辱,這打擊,真叫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李峰是一個驕傲的人,擁有一顆驕傲的心,如若不是這般驕傲,他在兵道上也無法登峰造極。他心中一直有一座維持他驕傲和榮耀的巨塔,而現在,這塔轟然倒塌。
所以,他人皇老李把他大罵一頓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反口。他內心羞愧,他沒有臉面見列祖列宗啊......那種慚愧到絕望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被五花大綁,然後被天朝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了一樣。
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李家的後人,成爲儒門最後一座學院的院長,以後當然會成爲儒門真正的領袖。眼前的這人,又是自己的嫡親孫子,即將恢復李家的榮光......所以,在他眼中,三才儼然成爲他在唾沫海中掙扎的最後也是最堅實的稻草。
因此,這時候,他忍不住嘆息道:“蒼天有眼,我李家人對儒門造的罪孽,可以由我們李家人自己來清洗,三才,好好幹,李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呢!”
蛋蛋大人用手拉了拉李峰的身子,用眼神示意的朝三才看了看。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提醒自己這老夥計,他現在說這番話一點都不合時宜。
果然,事實證明,李峰說這話,就是在自己狠狠的抽自己的臉。
三才聽完李峰的話之後,臉上的神色馬上變得煞白,雙手握起,骨節畢露。憤怒之極的他,反而笑了出來,這笑譏諷意味十足:“我是李家的人麼?我不是李家的人!”
李峰這臉被打得啪啪響,即使有蛋蛋大人的提示,他還是沒有緩過神來,說道:“你......”
他只說出了個你字,接下來他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爲他似乎現在纔想起來,眼前這個孫子已經被李家逐出家門很久了,他要反駁卻完全找不到理由。
此時,三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臉上是哀傷好仇恨到極度之後的淡然,他接下來的話,語氣是那麼的平淡,不過在別人聽來確實平淡到恐怖。
“本來,我以爲這段時間以來,我已經放開了我自己,讓我的心不被仇恨所糾纏,讓我的生活還可以充滿陽光和快樂。可是現在我還是發現,我對李家的仇恨,即使傾盡三江五湖四海之水,也無法洗刷,此生之年,我若不能親手殺了李伯叔那個混蛋,我心難安。”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此時當着天朝羣儒的面,聽到自己的孫子說要殺自己的大伯,李峰感覺難堪到了極點,僅次於李伯叔宣佈退出儒門給他帶來的難堪。
“你......你再怎麼說,身上都流着李家的血,你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是你爺爺,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李峰的脾氣,那也是九頭驢拉不回的主,現在的他,揚起手指着三才大罵道。
三才只是嘆息着,緩緩搖頭:“你現在倒是想起來有我這麼個孫子了,那你記不記得你有過一個孫女?你現在記不記得她的模樣?恐怕,你都不記得她的名字吧?”
三才的話,如同返璞歸真的一刀,重傷了李峰。李瘋子果然不記得自己孫女的名字了,當即愣在當場,他不由的問自己,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自己孫女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衆人見到李峰的神情,都知道他被三才說對了,臉上都起了怪異的神情,蛋蛋大人看着也是直搖頭。
將夜原本想要說什麼,但是看到這模樣,便沒有什麼興趣說了。
三才的語氣,還是那樣的淡然到冰冷:“讓我來告訴你吧,我的那個可憐的妹妹叫做李阿九,本來應該叫做李九宮,但是在你們這些人眼裡,她生得賤,不配叫這個名字,怕是會玷污了李家這個光輝的家族,所以,她至死也沒有個名字。不說我那個可憐的妹妹,就連我這個名字,也是我爹跪着向你求來的,你說,是也不是?”
有理行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聽到三才的話,周圍的儒者大都竊竊私語起來。
李峰老臉一紅,強硬不起來,說道:“阿九,她,還好吧?”
將夜聽到這話,不由得搖了搖頭,心道,做人爺爺做到這份上,也算是一朵小奇葩了。
三才仰天苦笑起來:“阿九黃泉有知,是不是要感謝爺爺你第一次關心她?”
在場的大儒,差不多也都是做了爺爺的人,聽到三才的話,對着李峰都忍不住搖頭。這兒孫繞膝,弄兒之福本是天倫之樂,現在聽着李家這事兒,這天倫之樂倒變成人倫之災。
三才不待李峰說話,便繼續淡淡的說道:“你是不會知道她是怎麼死的,說出來,恐怕也沒人會相信,堂堂天朝李家,居然會把自己的子孫餓死......
你可知道我那可憐的妹妹呀,如果她活着的時候,能夠得到你哪怕一次關心,她即使每天只能喝一碗黑麪包煮的清水,恐怕也會高興得睡不着覺。
你可又知道,我那可憐的父親,如果在被逼迫自殺之前,能夠得到你的哪怕一丁點關心,恐怕也不至於那麼傷心......我母親,是堂堂大地祭司,本可以帶着我們兄妹倆回到地元帝國,卻被李伯叔那個混蛋囚禁在陋巷之中,身中籠中鳥禁制,不僅修爲盡廢,而且每天子夜要受非人的痛苦,最後經脈逆流而亡?
你又怎麼會知道,我那可憐的母親,爲了給我治病養身體,會把她腿上的肉割下來,做成肉湯?
你肯定也不會知道,我是怎麼逃出你們李家那個地獄,然後乞討到達孤獨城?
你就是個老傻子,一輩子都被自己那混蛋兒子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等你知道的時候,什麼都不能做。
你生兒不能教,讓兒子爲禍天下,是爲不嚴,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被逼死,是爲不慈,兒子中賢愚不辨,忠奸不分,是爲不智,爲了所謂,就無視人倫,是爲不仁。
你這等不仁不智,不嚴不慈之人,還想要教育我什麼生是李家之人,死是李家之鬼的大義麼?
收起你那套吧,這裡不是在你們李家,而是在我們孤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