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卿佐摔了個灰頭土臉,可是爬上來仍然不見喜怒。
這讓蜜伽羅也吃不准他的性格了。
“喂!問你呢!”再次肇事的蜜伽羅硬着頭皮開口。
姬卿佐擺弄着手中的木架子,極平淡的回答道,“我想殺人啊。”
那種隨隨便便的口氣好像是在說着什麼衣食起居之類的話題。蜜伽羅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安,瞬間想到李華梅提起過的,甲米地一役眼前這個沒多少力氣的傢伙曾經用琴絃絞死過不少海盜好手。
而當時他也是平靜的像是一泓水。
蜜伽羅和他接觸不多,無法判斷究竟是這個人心機深重到那種程度,還是根本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蜜伽羅忌憚心一起,立刻收起了對他的惡劣態度。
“姬先生。”蜜伽羅口氣軟了下來。
“嗯?”姬卿佐仍在擺弄着手中的工具。
“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南洋諸王決心抵抗,對你的軟禁已經結束了。”蜜伽羅斟酌着,先把這個消息透了個風。
姬卿佐淡淡一笑,“這我倒沒擔心,自從得知我的這條命和你綁在一塊,我就吃得下睡得着。”
蜜伽羅立刻欣慰不少,這說明,姬卿佐在心中對她還是很認同的。至少知道自己的能耐,這可是好事情。
蜜伽羅很快進入了禮賢下士,拉人入夥的節奏,曲意奉承道,“哪裡?想到身肩姬先生的安危,就算阿瑜陀耶是龍潭虎穴,我少不得也要來走這一次。”
蜜伽羅毅然表功,李暮雨坐在旁邊聽得幾欲作嘔。
姬卿佐淡淡一笑並不答腔。
作爲在戰國亂世被幾經爭奪的奇士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聽過多少。
“接下來該怎麼辦?”蜜伽羅有些詞窮,輕輕地捅了捅旁邊的李暮雨。
她對招攬手下的大多數經驗都是顯耀下威風,然後拋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以及搶劫了怎樣分賬等等威逼利誘的條件。
像這樣子禮下於人的事,她乾的還真不多,就連當初拉攏李暮雨也是捆了先放血再說。
想到這裡,蜜伽羅頓時對她可憐的三副官生出一份同情。
“哪有那麼麻煩,打暈帶走就是了。想當初我把他獻給我們大人的時候就是捆去的。”李暮雨的手段依舊簡單粗暴。
“這,怎麼好……”蜜伽羅躊躇。
李暮雨看的撇嘴,“我來!”
蜜伽羅正猶豫着要不要趁機攔下,然後拌個紅臉。看到形勢不妙的姬卿佐已經高叫,“別打!我脫!不,我降!”
招攬過程進行的如此之快實在讓蜜伽羅感嘆姬卿佐在這方面的業務純熟至此。
只是一盞茶的時間,三個人已經晃晃悠悠的走在阿瑜陀耶王城的街道上。
然而正是因爲這樣,蜜伽羅心中那種不踏實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蜜伽羅側過頭去看姬卿佐那恬淡俊美得面孔,不管出來前還是出來後他仍是那副平靜不波的摸樣,如果不是那雙充滿智慧的雙眼,蜜伽羅幾乎以爲眼前的這個人是一件……活着的工具。
是的……工
具。
蜜伽羅悚然。
擁有精妙機巧的才能,任何人“得到即可以擁有”的服從態度……在戰國中征戰多年,輾轉無數的君主之手……他是要證明什麼?
看到蜜伽羅停住,李暮雨先是迅速的四下掃一眼,然後扭頭,“怎麼了?”
姬卿佐也擡頭問,“怎麼了?”
蜜伽羅緊鎖着眉頭看着姬卿佐,半晌後玉白的手指伸出,戳在姬卿佐的胸膛上,“你的心在這裡面嗎?”
姬卿佐很自然的答道,“在呀。”
“哦。”蜜伽羅又悶頭繼續走。
“對了,你這麼跟我走,你身邊那個姑娘呢?”蜜伽羅刻意的提起了周媚娘。
姬卿佐身體頓了頓,“祝福她。”
“呵,你可知道……”蜜伽羅正要把周媚娘這些天爲姬卿佐所做的事講出,李暮雨在她身手輕輕咳嗽一身。
蜜伽羅一回頭,李暮雨向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不過好在是食指,並沒有發生什麼街頭流血事件。
蜜伽羅納悶的瞪着李暮雨,不一會兒一根手指變成了三根。
三?蜜伽羅瞬間想到了讓李暮雨深惡痛絕的那個稱號。
那麼一自然指的是……李華梅了。
自己把那些說出來自然是周媚孃的幸運,但恐怕就要是華梅的不幸了。
蜜伽羅覺得姬卿佐對那個小妮子來說不是什麼好選擇,但是她沒有權利爲她決定。
“呵呵,你可知道我們船上的待遇很好。”蜜伽羅不情不願的改口,隨即岔開話題,“我們這一行三人有兩個中原必欲捉拿的要犯,另一個也不知哪裡的野路子,再這麼在街上晃悠可是大不妥,不如早些回館驛吧。”
“切!”李暮雨不屑的看了兩人一眼,“說起來老子還是正兒八經的建成侯,那章邯也未必有侯封。”
“建成侯很大嗎?”蜜伽羅瞪大眼睛問姬卿佐。侯爵什麼地位蜜伽羅精通中原文化,自然曉得,可是她可不信浪蕩軍中的一個小軍侯也能得到侯封。
“贈爵。”姬卿佐不屑的看他一眼,“皇帝統一後那些放棄武力退隱的幾大君主都得到了王爵的贈封,他們的手下也都是公侯不等。不過因爲浪蕩軍本身就人少,偏偏還得到了十幾個侯爵的贈封,所以能輪到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蜜伽羅羨慕的看看李暮雨,又轉頭問姬卿佐,“那你有沒有?”
姬卿佐臉上一僵。“蜜將軍,這些天南征軍打到哪了?”
李暮雨則毫不留情的揭姬卿佐的短,“這個敗類要是能有封贈,還會被章邯懸賞追殺嗎?”
蜜伽羅早知道李暮雨看不起姬卿佐,卻一直沒弄清緣由。他和大日須彌的矛盾已經讓蜜伽羅很是頭疼,如今又來了個姬卿佐。
“喂,先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蜜伽羅期盼着但願是所謂的立場問題,這樣起碼他們沒有直接的矛盾。
而且姬卿佐似乎招惹的人不少,每個人都要信誓旦旦的要他的命!按理說他這樣的性格怎麼可能拉到那麼大的仇恨。
蜜伽羅還清楚地記得看到的中原
使者送來的檄文。
“……我請求以文王姬昌的名字,武王姬發的名字,以次成!康!昭!穆!我請求以諸位聖天子的名義誅殺王族逆賊姬卿佐……”
檄文中章邯字字如同刀劍,將憤恨表達的一覽無餘。
姬卿佐默不作聲,李暮雨卻早就按捺不住。
“這就得說到他的最後一個主子,夜風!”李暮雨提到這個人也是咬牙切齒。
“錯啦,現在是蜜將軍!”姬卿佐很淡定的糾正道。
蜜伽羅聽大日須彌提起的那些潮汐英雄中似乎有這個人的名字,聽說此人極擅長政治手腕,詭秘的心術和對政治局勢的把握天下無匹。
蜜伽羅又有些心驚膽戰,之前就憂心扯出李暮雨的那兩個主子,這會不會又招惹上麻煩吧。
一想到那些被馮劫放逐四方的魔鬼,蜜伽羅就覺得彷彿這街道上可能就藏着哪個潮汐英雄。
“喂!你先說!他現在在哪?”蜜伽羅打斷。
“他戰敗後退居西南,糾結了西南夷爲自己建起了一座夜郎之城。當年的共和談判他也沒有參加,理論上這個傢伙仍然處於戰爭狀態。但是他封閉了夜郎城專心的做他的夜郎王,難得他肯安分,皇帝也不想招惹他。”
“夜郎城,離這裡遠不遠。”蜜伽羅心有餘悸。
“喂喂,不要以爲整個世界都圍着你轉好不好。”李暮雨毫不留情的嘲諷,“哪怕你有那麼一點點姿色,但是這個人是很難動搖的。”
“她也是個女人?”蜜伽羅一愣。
李暮雨扭頭看姬卿佐,“我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夜郎王之前是秦國的駙馬,可惜他的妻子有心疾……”
蜜伽羅也去看姬卿佐,姬卿佐立刻會意的用口型解釋道,“有點傻。”
“他本人則是已故郎中令梟的兒子,當初剷除呂不韋和嫪毐,郎中令梟和他手下的胭脂都尉出力甚重,因此秦王把自己的女兒許給了他的兒子。”
“等等!”蜜伽羅又打斷了李暮雨的話,“這麼說,這個叫夜風的也是馮劫名義上的主公?”
“名義上是……”李暮雨強調。
蜜伽羅想想李華梅現在的處境立刻就會意了。名義上的主人,落魄流離卻有着強勢的屬下,這其中的甘苦沒人比她更瞭解。
“誰能想到這個小傢伙一出現在世人的眼前就與衆不同,他先是惹得胭脂都尉分裂,又集合起了聯軍合縱攻打秦國,事敗之後竟然逃亡匈奴。憑藉着區區兩個人就裹挾匈奴部落南來遷移到中原的北方。”
蜜伽羅對這些過往毫無興趣,“然後呢。”
李暮雨看着姬卿佐,“就是這個敗類和他一起幹的!”
“真過分!”蜜伽羅表示。之後懵懵懂懂道,“這又怎麼了?”
李暮雨覺得有些無力,他很難解釋匈奴的存在對於中原人意味着什麼。本來在李牧的打擊下,匈奴人狼狽逃竄。他們這主僕的舉動毫無疑問是在整個民族之上安置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