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蜜伽羅有些小呆的看着大日須彌，說話也有點結結巴巴。
大日須彌裝作很認真地思考一會，才露出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笑，我又失憶了。”
“哦哦。”蜜伽羅訥訥的低垂下頭忽然不知說什麼好。
淺褐色頭髮頭髮從頸後散落下來，落在細膩如牛乳的肌膚上。
“這真的是畫眉劍？”李暮雨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大日須彌輕輕一笑，站起身來拉上窗簾，屋裡立刻暗了下來。
李暮雨好像知道什麼，配合的取過桌上的油燈，破開一個火摺子將燈芯點燃。
兩人一起靠近那油燈，蜜伽羅按捺不住好奇也湊了過去。
大日須彌用手中的寶劍湊近油燈輕輕一晃，那經過多次敲打的鍛造的劍身上就泛出銀白色的金屬光。
劍光倒影在牆上，蜜伽羅目光一觸就嚇了一跳。
那些工匠敲打產生的的細密褶皺映出的畫面竟然像是累累白骨一樣猙獰的糾纏在劍身上。
隨着劍光轉動的角度不同，一幅幅堪稱煉獄的畫面一閃一閃的出現在牆上。
那些靠着金屬光暗勾勒出的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像是對這寶劍有着無盡的怨恨，一個個用手腳糾纏牙齒噬咬着劍身。
在青銅油燈的燈光下，這柄劍也顯得鬼氣森森。
蜜伽羅雖然膽大，也不過是相較常人來說。這樣一把有着柔情婉轉寓意的劍上有這樣超乎想象的事情發生，心中忍不住毛骨悚然。
蜜伽羅下意識的向和尚靠了靠。大日須彌察覺，半側過身子讓蜜伽羅依偎着。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確是畫眉劍。”李暮雨喃喃念出有些失態。
“這劍很有名堂？”蜜伽羅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是俗人，一般的寶物很難讓他們這麼上心。
能夠讓兩個人相互詰難的東西，肯定是代表了非同凡響的意義。
“這劍乃是趙國大將趙括所有，秦人大軍壓境時，廉頗屢屢失利，趙王不得已命令趙括頂替廉頗統率四十餘萬大軍對抗秦人。當時趙括剛剛與公主結婚，夫妻間濃情蜜意，他的妻子就贈送他此劍佩戴希望代替自己陪伴夫君征戰。”
大日須彌持有此劍，這劍的來龍去脈他自然最是清楚。
“誰料趙括第一次統率軍隊就遇到了軍神白起，他雖然聰明，但是長於謀略，不善統兵，結果死在白起手裡，手下四十餘萬軍隊無一倖免。”
大日須彌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心，把“長於謀略不善統兵”八個字念得極重，這一下切中蜜伽羅要害，讓她心裡沉甸甸的。
好在現在有大日須彌在，蜜伽羅略寬下心，攥着大日須彌胳膊的手抓的更緊了。
“後來有人掘開血昏河沖刷長平古戰場，這把劍也就再次爲天下人所知。這劍雖然寓意美好，情詞婉轉，但因爲承受四十餘萬亡魂怨念甚爲不祥。”
大日須彌這次着重唸了“天下人所知”五字。
蜜伽羅心思一轉，終於明白了李暮雨的意思。
蜜伽羅早就隱約猜到大日須彌就是當日犯下累累殺孽的東甌王鄒瑤。
這把畫眉劍一旦露面，那麼天下人想必都知道昔日的東甌王現在藏身於南洋的一個海盜船隊中。
不要說東甌王當年因爲戰爭使得多少中原人家破人亡，單他掘開血昏河一事，就讓所有趙人血氣灌頂氣滿胸膛。
三家分晉之後，趙魏韓雖然矛盾摩擦不斷，但是這件事上的立場出奇的一至，三晉士大夫均誓死要追殺東甌王。
東甌王手握大軍時他們無可奈何，戰敗投降後東甌王又受到馮劫的庇護，如今若要是得知他孤身去了南洋，不知會招來多少血腥報復。
蜜伽羅心中的不快盡去，畫眉劍問世就意味着讓大日須彌冒着生命危險表露身份，這樣的事實在太強人所難。
接着蜜伽羅又想到那句讓她有些暈乎乎的話，蜜兒什麼的蜜伽羅不敢去細想。但大日須彌分明是答應了。
如果她想，他願意表露自己的身份，以東甌王的身份爲她征戰。
她終於感受到旁邊這個男人的情真意切。
蜜伽羅心中泛出百味感覺，她想笑，卻差點哭出來。
大日須彌感到懷中的女子越靠越緊，肩膀也在微微抽動着，心中的憐惜更甚，長臂伸出將蜜伽羅抱在懷裡。
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的時候蜜伽羅像受驚的小鹿那樣推開，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怕。
但是這一次，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這個男人喜歡自己呢，蜜伽羅的心亂糟糟的。她從來沒奢望過那種溫暖的東西，她從小到大，面對的都是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慾望，從來沒有人帶給她這樣暖暖的感覺。
被愛，對於這個把自己保護在堅冰裡的女孩，幾乎是一種恩賜。
她想起了那個小時候誰都不敢告訴的夢想，有一個愛她在乎她的男孩能讓她冬天不怕寒冷。
這個遙遠到已經遺忘的夢，忽然就被想起。
“咳咳。”
“咳咳！”
“咳咳~咳！”
蜜伽羅的心一下
子跌倒谷底，她第一次發現李暮雨這麼討厭！該死的死人臉，你裝一會死人會死嗎！
事實上，裝死人還真是會死人的。
不過這和小廳中陷入尷尬氣氛的兩人無關。
看着兩人臉上不爽的表情，李暮雨瞬間覺得滿天的陰雲一掃而空，生活竟然如此美好！
李暮雨潸然淚下，他媽的，老子終於能報復這一對沒良心的黑心狗男女了。
心潮澎湃下他忍不住低下頭憶苦思甜。
自己和大日須彌的恩怨不用說了，那是你死我活的仇敵。蜜伽羅這個小妞雖然和他認識沒幾日，但卻被她玩的死去活來，想起來就滿腹心酸淚水。
大出血有木有，李暮雨內心咆哮！
現如今自己一次竟然能成功的噁心到他們兩個傢伙，實在是太超值了！
這一瞬間的喜悅讓李暮雨臉上的死氣一掃而空，李暮雨忽然發現太有人生了，這種破壞氣氛的暗爽豈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
李暮雨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全新的世界，他要對兩人展開殘酷無情的報復！
你是第一個受害者！
李暮雨板下臉來，眼中冷光掃過有些不自在大日須彌。
你就是第二個受害者！
李暮雨惡狠狠的瞪了露出一絲罕見小女兒嬌羞的蜜伽羅。
李暮雨在心中躊躇滿志，就算將來不去西方，老子也要賴上船。
哼！老子打不過你們，就每天盯你們梢，聽你們的牆角！
我看你們這對狗男女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李暮雨甚至偷偷給二人假定了幾個結局。
某年月日，在浪蕩軍斥候衛長、聲震中原的豪傑、捧杯死士李暮雨的持續盯梢下蜜伽羅與大日須彌兩個狗男女承受不住壓力終於分手，從此抱憾終生。
某年月日，在大英雄、大豪傑李暮雨的聽牆角，並不斷咳嗽干擾下，大日須彌無故不舉，兩個狗男女終於分手，從此抱憾終生。
某年月日，在耳聰目明、誠實可靠小郎君李暮雨的持續跟蹤下……
如果現在東瀛島上無所事事的兩個傢伙得知他們手下的情報頭目李暮雨居然把他驚豔的才能用在新擬定的燈泡攻略上，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吐血。
“喂！”蜜伽羅滿臉不爽，“還有你的問題，比目魚刀難道也是什麼寶貝？我想就憑你，相必沒人會來要你的命吧？”
李暮雨神馬的，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
“和尚，你那麼喜歡說，也一塊說給她聽唄。”李暮雨卻是迴避了這個話題。
“怎麼，還不好意思？”大日須彌心態調整的倒是蠻快，他平淡的語氣略帶了一絲調侃，“又不丟人！”
“切。”李暮雨拉下那張死人臉，表示無視。
沒了那縈繞的死氣，李暮雨這張剛毅堅強的臉看上去可愛多了。
李暮雨任性使氣，大日須彌只得負擔起給蜜伽羅解釋的責任，“當初李暮雨的主子們還是小人物的時候。”
大日須彌伸出小指掐着比劃了一下。
這讓李暮雨的臉色很不好看，但也沒有反駁。
“那時候蒙果還不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統領，蒙則也不是有用兵如鬼、豺狼佳人稱號的幕府謀士。兩個兄弟偏偏又帶着一幫人想要報復最強的秦國，談何容易？這時候，蒙果便以恩義籠絡了一批死士……”
“胡說八道！我等是自願的！”李暮雨忍不住插嘴糾正道。
大日須彌納悶的瞥他一眼，“我也沒說你反抗啊。”
打又打不過，李暮雨沒奈何，閉上眼，懶得理他。
“這些死士手持比目魚刀爲蒙果而戰。”
“完了？”蜜伽羅有點納悶，好像沒說什麼東西啊。
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比目魚刀好像是死士們人人都有的標準配置，沒什麼稀罕的。
大日須彌點點頭，“也對，那是你沒見過比目魚刀！”
“比目魚刀，好奇怪的名字？”
大日須彌耐心解釋道，“嗯，這種比目魚刀製作非常簡單，就像是比目魚一樣，兩炳刀具的熔鑄在一起形成的就叫比目魚刀。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刀柄上有着兩片緊緊並列的刀刃。”
蜜伽羅在心裡默想下那刀的摸樣，好奇道，“這樣的話，根本殺不死人啊？你看，刀刃之間雖然有縫隙，但是因爲貼的緊，一旦用這刀砍人根本入肉不深，砍不透的。”
“沒錯啊，所以這刀的作用根本不是殺人的而是傷人的。因爲兩個切入身體的傷口離得太近，所以一旦受傷很難縫合，縫合這個就要傷到那個，縫合那個就要傷到這個。而且兩個傷口癒合的時候相互的拉力會不斷地把傷口扯破。以戰場處理傷口的水平，極難應付。”
蜜伽羅暗道，這刀倒歹毒，接着又起一念，“那對兄弟也是愚笨，死士爲什麼不選用一擊必殺的武器，反倒用這些耗時耗力的伎倆。”
彷彿明白蜜伽羅的念頭，李暮雨難得的主動解釋道，“因爲開始的時候蒙果大人還不足夠強，我們面對的又很多都是難纏的潮汐英雄。那些人都驍勇異常，單憑刺客或者死士的暗殺，根本拿他們沒奈何。最後，我們只能依靠這種可以造成持
續傷勢的武器不斷地累加砝碼，直到蒙果大人有足夠的把握一舉擊殺對手。”
李暮雨說的簡單，蜜伽羅已經懂了。
說什麼不斷地累加砝碼的話，這簡直是用一條命換一條傷口，然後等到那個強大的敵人開始衰弱的時候才利用最強的武士將他一舉擊殺。
大日須彌雖然不喜歡李暮雨這時候也難得的說了句公道的話。
“這種詭異的雙刃刀，刀口入肉不深，是以最大可能的擊傷對手爲目的。在戰國時代由以生命爲代價，利用比目魚刀造成無法縫合的創口，從而無限消弱對手爲主公制造必勝擊殺的捧杯武士們佩戴。可以稱的上天下最悲壯的兵刃，嗯，那些人很了不起。”
蜜伽羅看看李暮雨露出一絲敬意，但是此時怨念仍在，嘴裡的話就不那麼入耳了，“真想不到你這個死人臉，還挺有種。”
李暮雨冷哼一聲，繼續不屑回答。
蜜伽羅已經將這前前後後都想明白了，心中有數，對李暮雨就不再強求。
“李三副！”蜜伽羅已經不叫李暮雨李統領了，這種身份認知的改變證明了蜜伽羅已經徹底接納了李暮雨這個人。
不過這李三副叫的李暮雨臉上一黑。
蜜伽羅也覺得拗口，尚未打消的怨念又起，惡毒的說道，“乾脆叫小三好了。我說小三，你不願意交出比目魚刀我能完全理解，畢竟我知道自己的斤兩，做你的主公的確不夠合格。”
“不過既然你加入我的船隊，那麼令行禁止一切都要遵從我的號令。我珍惜我手下的每一個人，不會讓他們白白送死，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會把你往火坑裡推。”
“雖然人人都說我蜜伽羅殘暴，但是我卻少對自己人殘暴。不過這並不表示本將軍婦人之仁，本將軍既有讓你爲我而死的情誼，也會有讓你爲我而死的命令。”
“如果你聽到蜜將軍命令，請遵從她。”
蜜伽羅一番言語毫不留情面，她已經收起先前的拘謹。
李暮雨是從戰國這個血腥煉獄中出來的人物，之前效力的又是在天下數一數二的豪傑。最讓蜜伽羅沒一點優勢的是，不要說統治力，就連智謀方面恐怕都要比那個創造傀儡兵術的蒙則差上很多。
李暮雨有這樣的心理優勢，他加入自己的旗下究竟能尊重自己的命令嗎？
這是蜜伽羅面對的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說不上給李暮雨一個下馬威，但是該有的規矩卻不能不申明。
李暮雨略一思索就明白蜜伽羅這番意思，雖然這樣當面點出讓他有些不痛快。
但能意識到這些並能不顧及臉面當面說出來，這也讓李暮雨很滿意。
就算是暫時棲身，他也不會願意爲一個沒有情誼沒有威嚴的主公效命。
而且蜜伽羅的一些做派和那兩位大人也隱隱暗合，那句“有爲我而死的情誼，也有爲我而死的命令”深合李暮雨之心。
他臉色平淡的點點頭道，“一切唯蜜將軍馬首是瞻。”
“那你手下那些人的約束？”蜜伽羅又提到一個敏感的問題。
李暮雨會不會願意把手裡的人完完全全的交出來，還是僅僅願意接受蜜伽羅的指揮，但自己手裡的力量仍要保留着。
這些可都是中原精銳的騎兵，任誰都不能不在意。
李暮雨像是早有心理準備，“他們自然是任蜜將軍差遣。”
李暮雨臉上露出一絲古怪，“我想他們會很習慣……”
李暮雨願意接受蜜伽羅吸收他的騎隊，不過他也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想以蜜將軍的才智，應該不會打散他們吧？”
“當然不會，這支騎隊仍然由你指揮，畢竟我們原來只是在科多倫活動，如今要面對的卻是整個南洋。唔，或許以後還有中原人。”
蜜伽羅只是想知道李暮雨的態度，並不想毀掉這支騎隊。
說到這，她忽然覺得怪怪的，面對着兩個中原人，甚至是中原人中的頂尖豪傑、諸侯。她卻在這裡大談對付中原人。
她小心的試探道，“額，對了，你們對這次南征是什麼態度？”
蜜伽羅現在船隊的核心全部是中原人，大日須彌、李華梅、樓師、西門達觀，新加入的李暮雨還有一直打着撬牆角主意的姬卿佐周媚娘，這些人都是中原人。
雖然之前大家都表示支持蜜伽羅的決定，但是支持到什麼程度，甚至於這些人會不會爲她同中原人作戰這些都是問題。
“我站在你這邊。”李暮雨並沒猶豫。
大日須彌沒說話。
蜜伽羅卻覺得不需要問，心中忍不住又泛出了一絲小甜蜜。
“對了，說起情報。主公，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情報要告訴你。”李暮雨收起臉上的表情正色道。
這聲主公叫的蜜伽羅怪怪的，雖然知道這是代表李暮雨的效忠，她還是委婉道：“像他們一樣叫我蜜將軍就可以，對了，小三，是什麼情報讓你這般看重。”
李暮雨對蜜伽羅叫他小三毫無反應，只從臉上露出一絲宿命的悲哀。
因爲在中原的時候，那個性格才智跟眼前的死女人無限相似的惡趣味男人，一向是叫他——小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