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爲何不直接把孟風來拉下水?
他一個外人守着遼東門戶,平時沒少受本地豪強的排擠。
這些年吃了許多夾板氣,未必真個心向定揚侯府。”
高閣頂處,童關半彎着腰束手而立,疑惑不解問道。
自家千戶選中靖州,從它入手引爲地盤,並非毫無理由。
童關知道,紀淵離京之前,曾經得到敖指揮使的默許。
將關於遼東數府各州大大小小的一方主事,其每年都要更新的卷宗文書調出謄抄一份。
這本來不合規矩。
但坐鎮黑龍臺的督主大人沒在,所有事由兩位指揮使一言決斷,自然也沒誰敢於站出來挑刺。
尤其每每負責守城一方,其防禦堪稱銅牆鐵壁水潑不進。
約莫半日的功夫,紀淵終於煉化那方玄胎精英,只留下一點精髓本源。
算是這座城中的一號人物!
其餘的千夫長,估計也是明白章獻忠的厲害,並沒有誰想不開,非要過來找麻煩。
從命理上來看,其象在天,爲風刀霜劍,在地是錚錚金鐵。”
要知道,上陰學宮攏共分出五科,經義、策論、兵務、算學、古史。
金性太盛,壓過生機,讓我血肉凝結一塊……這也是修行當中的禁忌。”
紀淵默默體悟着,不知過去多久,他眼皮忽然一跳,感覺血肉微微發硬。
童關麪皮一抖,不禁咬牙道:
“自是掀桌而起,拔刀而向,即便鬥不過董敬瑭,也要濺他一臉血。”
“奴原是宇文百夫長的妾室……如今爺做了千夫長,他們就叫奴來服侍。”
宛若碾碎一片大地,使得玄洲陸沉的無形壓迫,就會跨越層層空間,重重砸中十類生靈的孱弱魂魄。
約莫磨盤大小,縈繞庚金煞氣的奇物,許是受到青色命數【功德】的吸引,散發出歡呼雀躍的濃郁靈性。
若無這方玄胎精英,僅靠打坐練功,搬運氣血,哪有這樣飛速精進!
而且品質也不會很高,天地間的駁雜元氣,終究不如五行精氣來得大補!”
所謂城府與心術,乃是一次次歷練打磨,世間少有天生便喜怒不形於色的梟雄豪傑。
來到古色古香的偏廳,紀淵大馬金刀坐下,梳理清楚前因後果。
噼啪一聲!
大團大團的庚金煞氣,霎時噴涌而出。
等到千戶的大勢一成,屹立遼東數十年不倒,幾乎蓋過煌煌大日的郭字旗,就該斷了!
……
“空口白牙就要讓人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對你納頭就拜,本官可沒有這樣的王霸之氣。
這位靖州主出身上陰學宮,座師乃是當今吏部尚書趙從哲。
紀淵心神傳音,兩指併攏點在那方玄胎精英上。
嘩啦,嘩啦啦!
只見靜室之內,一股股刺眼無比的金色毫芒,向着盤坐的那道挺拔身姿匯聚而去。
安神的薰香燃去大半,牀尾搭着各色衣物。
精神無形無質,內息無形有質,真罡則是有形有質。
若非皈依的信衆,奔走的爪牙,根本承受不住這種無端注視。
據說,孟風來修學之時,哪怕跟各科博士沙盤對壘也是不落下風。
自古以來,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
無形的意念響徹識海,幻化出幾近真實的景象。
紀淵盤坐冰涼蒲團上,眉心輕跳,念頭一閃,從牟尼寶珠內取出那方玄胎精英。
他可能跟定揚侯府並非一條心,但也不見得就要投靠咱們?
許是太累,睡得很沉,一臉秀氣可人的恬靜模樣。
“當上千夫長以後,大西軍中就風平浪靜,感覺歲月靜好,也沒有想象中整日廝殺不休……”
“天地之數,五五相配,地四與天九相得,合而爲金!
庚金帶煞,剛健爲最,宰執肅殺權柄,主管兵革之變。
所以纔會故意等幾日,等到看清楚情勢,方纔過來拜見。
全靠忍字訣修得精深。”
紀淵並不意外,忍辱負重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卻並非人人都可做到。
這位孟大人今日一會,無非想試探我,究竟有沒有那個決心、那份底氣!
敢於掀翻遼東這片天!”
喀嚓、喀嚓!
彷彿冰層皸裂,那方玄胎精英,瞬間綻開蛛網也似的大片紋路。
紀淵頓時啞然,無言以對,默默地掀開紅緞大被,扯下牀頭的外袍隨手披在身上。
“此物聚集天地造化之功,五行精英之氣,只用來淬鍊靈兵,打磨鋒芒,未免可惜。
按下滿足的充實心緒,雙眸微微閉合,勾動大西軍中那尊化身。
過去好半晌,紀淵乾咳兩聲,緩緩地抽出裹在白膩裡頭的那條胳膊。
怯生生的聲音,小心翼翼從身後傳來。
它可以看得見,也能摸得着!
縱然紀淵見過大風大浪,也擋過明槍暗箭,可這種場面卻是頭一回碰到。
“我對血神可是忠心耿耿!
除去不交付魂魄與肉殼,不給大魔辦事以外,我個人願意給予一切支持!”
極西的天宇下,萬丈金光沖霄而起,極致無匹的殺伐氣息,好似一尊兵主昂首,俯瞰億兆生靈。
其餘時候做事練功,多半依照本性爲之。
然後,他再將腦袋偏過,右手也有那麼一位。
眉眼與少女有些相似,只不過年紀略大,身段更爲成熟。
每一絲細微的氣流,都蘊含着無比鋒銳的森寒意味,足以割傷肌體,凍裂心神。
可對於其他的資糧、外物的需求,卻是極大。
整個人好似變成金鐵,化爲一尊栩栩如生的堅固銅像。
煉入體內,合以筋骨,化爲真罡,纔是正道!”
只要亂掉方寸,便會露出破綻,再怎麼堅固的鐵板一塊,必然不攻自破。
這份評價,不可謂不高!
尤其是黃銅王座上的那道虛幻投影投落目光。
“借你一用,他日相還。”
五行生剋,以火鍊金,藉此打散四肢百骸的庚金煞氣,滲入壯大筋骨皮膜。
……
“雖然說氣血武道,並不像煉神修道那樣,必須靈機孕育己身,壯大三魂七魄。
紀淵頷首,將玄胎精英那點神髓本源收入牟尼寶珠。
隨後那方天地敞開門戶,將其拖入進去。
“宇文懷養的姬妾?難道我真有梟雄之姿?怎麼每每都盯着人家的婆娘……”
紀淵猶自不信,懷疑章獻忠是不是着了誰的道,方纔性情大變。
“賀蘭關的豺狼樑種被我一腳踩死,還剩下惡虎董敬瑭。
“你?”
孟風來其餘幾樣平平無奇,唯獨兵務和算學極爲出衆。
半柱香後,紀淵回到練功的靜室。
“遼東八府一直都是武將大於文官,伱可知道這位孟大人,曾讓定揚侯的驍將董敬瑭指着鼻子羞辱譏諷,說靖州是白山黑水之門戶,你孟風來可要好好地看好家、守好門。
上一次,他將雄驚濤、宇文懷兩個賊子打死,不僅沒受到軍法處置,還提拔成千夫長。
“如果北鎮撫司忽然下來一條強龍,讓你轉投過去,說要聯手扳倒本官,你作何想?”
所以對於孟風來的情況,自家千戶知之甚詳。
那一雙並蒂蓮中的姐姐低垂螓首,俏嫵水靈,頗具風情。
……
“屬下自然當作耳旁風,如實彙報於千戶。”
謝明流乃自以爲是的牆頭草,覺着有底氣坐山觀虎鬥。
紀淵輕彈指甲,錚然作響,如同金鐵交擊,倏地激盪大氣。
孟風來則是聰明人,他曉得北鎮撫司與定揚侯府一旦擺明車馬,自己就要選邊。
更能憑空攝拿牽動元氣,駕馭水火熬煉虛空!
所以才得一個“真”字。
實際上,他並沒有童關想得那麼深。
“庚金煞氣來勢洶洶,沒有及時煉化,鬱積於五髒六腑。
童關念頭一轉,頃刻想通關節,自家千戶是要收孟風來的忠心。
濃稠到化不開的深重血色,宛若垂掛而下的龐大瀑布。
“爺……奴服侍得還好麼?奴和妹子沒去處……”
“面對盤根錯節的複雜線團,一時半會理不清,那就該快刀斬亂麻!”
幾乎是瞬息間,十步之外的燭臺切割兩半,斷口光滑無比。
他不知該講什麼,只得面無表情點下頭。
“爺!您醒了……”
黃銅王座下,是一座座高聳如山的人頭京觀。
而後者,乃是以一座孤城獨釣中原三十六年的武廟名將!
而董敬瑭是定揚侯府養的惡犬,主子鬆開牽住的繩子,他便逮誰咬誰。
殊不知,相爭之前,本官與定揚侯,首要便是拿土雞瓦狗打牙祭。
下一刻,磅礴無匹的氣血真罡凝練似劍,重重地轟進去。
“從今往後你們就在這裡住下,受欺負便來尋某家。”
“可笑!紀某人一生坦蕩,怎麼可能縱情聲色……還是並蒂蓮!章獻忠這道化身,究竟在大西軍沾染什麼習氣!”
前者考校攻守形勢,後者則是各種疑難題目。
“孟風來沒有翻臉,反而笑言‘爲朝廷扼守邊關是臣子本分’。
換作你,堂堂一州之主受此欺侮該如何?”
紀淵不禁有些錯愕,他每次離開,通常會留一道神念於這尊化身體內,主持日常行動。
元磁真罡品質極高,倏然流轉如磨盤旋動,將打散開來的玄胎精英,悉數煉化,收攏入體。
如若厚實的雲霧彌散,眨眼間就填滿靜室!
紀淵睜開眼,只感覺胸口微沉,好似壓着輕柔滑膩的羊脂白玉。
“章獻忠真是好色下流,全然沒有紀某人的半分磊落!”
這話裡話外,不就是罵孟風來是看家護院的一條狗麼。
隨着幾聲極其微弱的顫鳴,虛空如同燒滾的沸水,劇烈地翻騰涌動。
又如肆意奔涌的磅礴汪洋,沖刷着紀淵的心神念頭。
紀淵念閃之際,周身十萬八千毛孔齊齊張開,不住地吸扯細若遊絲的庚金煞氣。
紀淵把頭轉向一邊,結實有力的左臂胳膊掛着一個少女,約莫十八九歲稚氣未脫,好似羊羔般嬌嫩。
這種註定要成爲對頭的勁敵,無需在意半分情面,比誰拳頭大、手段硬就行。
孟風來紮根靖州這麼多年,一個外人坐穩主事大位,始終巋然不動,沒被擡走。
“剩下幾家,碧水宮、赤龍府、移嶽派、長春不老山……盡取五行精氣,填我四肢百骸,淬鍊元磁真罡。”
“如今,我的身體無一處不可迸發劍氣,髮絲、指甲,皆能殺人。”
倘若連定揚侯麾下的驍將董敬瑭也被踏平,遼東邊將一個個就該都坐不住了。
童關心頭一凜,恭敬答道。
右臂胳膊掛着的那個少女,身子忽然一抖,怯生生喊道。
話音甫一落地,他人就邁出房門。
骸骨累累,殺伐撼天!
鋪天蓋地,吞沒萬物的可怖血海,甚至能夠撼動五境宗師的堅固心神。
紀淵搖頭笑道:
他心神再次沉浸,漸漸變得空靈。
只是依着前世辦案的思路,分清楚遼東之癥結的主次緩急。
……
紀淵兩手撐在欄杆上,淡淡問道。
紀淵並未回頭,只是頷首道:
絲絲縷縷的庚金煞氣進入五臟六腑,好像千萬根鋼針刺下,扎得人生疼不已!
呼!吸!
紀淵眉宇平靜,未有絲毫的痛苦之色,肆意吞吸庚金煞氣,將其煉進真罡。
溫熱且舒適,叫人留戀繾綣。
紀淵並未驚慌,轉而催動真罡,演化火極七重天的神髓真意。
“這……”
莽山歸曇州,呵呵,孟風來丟掉的顏面,本官替他找回來。”
日後若有機會,將其埋進庚金陽氣濃重的地方,遲早還能孕育再生。
孟風來可以拉攏,也有用處。
紀淵仰頭望向山雨欲來的陰沉天穹,低聲笑道:
其人不以詩書經典見長,放在文壇上沒什麼名氣,但卻有着沙盤對壘守方從無敗績的驚奇表現。
眸光掃動兩下,發現自個兒精赤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粉帳牙牀上。
嗡嗡,嗡嗡嗡!
因此紀淵以禮相待,打算徐徐圖之。
縱然鋼筋鐵骨置身其中,剎那間都會變得千瘡百孔。
由此得到學宮祭酒不吝讚譽,說是有王玠之風。
鴛鴦戲水的紅肚兜鼓鼓漲漲,若只從身段上瞧,應該是姐姐。
紀淵怡然不懼,接受冥冥之中的意志確認。
紀淵坐在偏廳,低頭想着該找什麼由頭收割一筆善功陰德。
踏踏,踏踏踏!
急匆匆的腳步跨過門檻,披甲親兵來到堂下,雙手捧着一支漆黑戰旗。
“千夫長,軍中有令,拔營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