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寒槊，一個縱觀一甲子，大多都默默無聞的名字。
百餘年前，百蠻皇朝奉域外雙尊的號令，抓住大嵩王朝氣運衰微的天賜良機。
悍然大兵壓境，長驅直入！
以三十萬鐵騎橫掃中原，最終攫奪社稷神器！
這一段歷史被後世稱作“玄洲陸沉”！
中原人族宛若兩腳羊，叫百蠻各族肆意宰割，盡情蹂躪。
其間的斑斑血淚，落於史書竹簡上，無非就是寥寥幾句話。
諸如“人皆相食”、“白骨遍野”！
“千里無人煙，中原無冠帶”、“民盡流離，邑皆荒毀，劫抄蜂起，盜竊羣行”！
諸如此類。
那時候的穆如寒槊，只不過一個出生在掖庭的私生賤種。
從小就被打上百代血契的卑微奴僕，備受王族子嗣的欺辱和凌虐！
可誰又能料想得到，短短二十載，這個掖庭賤種就經歷幾位汗皇的動盪更替。
隨後再見證紅巾義軍勢若野火，肆虐燎原。
沒過多久，各路反王割據橫行，穆如寒槊作爲隨行親兵，及早跟着百蠻貴胄一起出逃京城。
放在數十位大祭司宗師、以及受到大蠻尊祝福的悍將當中。
“封王氣數，排定命盤！
“兩位千夫長乃帝姬麾下的十強武者，得到黃銅王座豐厚恩賜的悍將！
葛顏部最美的女子，自當獻給你們當中……”
“玄洲女子，就是比鬥界嬌嫩水潤！
讓人一看到便動了心，迫不及待想嚐嚐味道！
他曾經見識過朔風關的飛熊衛，燕王的白馬義從，皆爲景朝的精銳強軍！
如今一看，那凝練無匹，沖天而起的精氣狼煙。
一個穿着紅裙的嬌嫩少女，猛地從旁邊閃身出來。
紀淵目光落在那道紫色命數【榨血睥睨】上。
穆如寒槊的身後立着一杆九節白纛，百蠻人俗稱“察幹蘇力德”。
紀淵原本心頭浮現的擔憂，略微消散幾分。
幾縷灰白髮絲張揚飛動，遮住他銳烈無匹的鷹隼目光。
此爲百蠻皇族才能享受的儀仗，類同於景朝聖人的大駕龍旗。
“這是穆如鐵騎的踏火馬，奔跑起來足生烈焰，遇疾風而自燃，千騎迸發，紅光燎原，是爲一大盛景！
曾於大炎朝時期，助冠軍侯打穿裂海走廊，生擒大漠的北院大王！
關外貧瘠，只有少數幾處地方可以放牧生活。
葛顏部最耀眼的明珠，分明是你的女兒摩凝英。
“真是碰巧，老子也相中這女人！
隻身前往關外，與天道厭棄的化外夷民合縱連橫，達成盟約。
只待真正出鞘的那一日，飽飲數百萬計的生靈鮮血！
他一個堪堪凝練真罡的四重天，算不上很起眼。
穆如寒槊放下鎏金酒爵，眼中浮動着冷光：
穆如寒槊坐在上首，手裡捏着鎏金的酒爵，笑吟吟道：
也許是大蠻尊有靈，給予庇佑；
亦或者四神垂眸，於棋盤上輕輕落下一子。
“諸位都是帝姬麾下的精兵悍將，不辭勞苦跨界而來！
“穆如王爺！我等奉帝姬之命，聚兵於關外！”
後被黑龍臺那位督主，親自定爲天字號逆賊！
鐵線河就是真煌王旗下，最爲接近域外的生命禁區！
披戴元辰白骨鎧的石龍大步踏前，舉目眺望那旌旗獵獵飛揚招展的數千鐵騎，昂然道：
“百蠻餘部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實在叫咱們受寵若驚！”
穆如寒槊端坐在一匹踏火馬王背上，跟石龍、圖滄浪介紹道。
你卻選擇欺瞞，這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無需穆如寒槊出言，腰掛彎刀頭戴赤纓鐵盔的親兵就縱馬而出，居高臨下發號施令。
“本王聽說葛顏部的摩合薩向來最好客、最熱情，只要是百蠻的兄弟到訪，他都會拿出族中最好的東西招待。”
“某不好女色。”
再之後，便如迦樓荼所說的那樣，穆如寒槊不知施展何種手段，竟然勾搭上汗皇后妃，暗自私通有染。
這樣跌宕的經歷，即便在話本演義當中，也是相當傳奇。
可是……摩合薩你今天很讓本王失望！”
衆人騎馬，只翻過兩座小山包，就來到一處朵朵白花也似的百蠻部族。
“你比你阿爹有勇氣多了！”
至少他懂得幾分禮數，沒有真個把穆如寒槊當成喪家野犬。
穆如寒槊的聲音鏗鏘有力，如同金鐵交擊，全然不見百歲老者的垂垂暮氣。
圖滄浪卻是大笑道：
穆如寒槊的前半生，隨着百蠻皇朝的覆滅瓦解，從而煙消雲散就此掩埋。
“原來如此，通過摧殘自身，消耗人命速成堆出的鐵騎！”
畢竟主子死了，這幫看門護院的家犬也活不了多久。
穆如寒槊很是熱情，揚起馬鞭說道。
倉皇出關的汗皇爲了嘉獎忠義，將其子嗣悉數拔擢，就連穆如寒槊這個私生賤種也不例外。
撼天動地的氣血汪洋，也隨之生出漣漪波瀾！
【榨血睥睨（紫）】：【受到大蠻尊的聖水賜福，浸泡於黃金泉中的天賜勇士，方能擁有的天賦，五臟六腑如同熔爐，可以融金鍊鐵，增進體魄。得此命數加持，能夠壓榨骨髓，從而爆發超出自身五成以上的氣血，也極爲損耗壽數命元。】
“早就聽聞真煌王用穆如鐵騎、踏火神馬討伐百蠻諸部，將其打得臣服，全部都歸順九節白纛下！
而今一看，果然不虛！”
眨眼間，便讓出一條寬闊大道。
仔細看去，其人生得高大，九尺來高。
本王剛纔吩咐，讓你將族中最美的女子服侍貴客！
他極盡卑微姿態，匍匐於水草豐茂的土地上。
上首坐着穆如寒槊，左右兩邊則是四大營的千夫長。
王爺，某家聽說百蠻尚武，無論是美酒、美食、美人，皆有能者得之！
有沒有這個說法？”
她的肌膚像馬奶一樣鮮嫩白淨，俏臉明豔，如同玉石，排貝似的上牙咬緊嘴脣，宛若盛放的嬌花，令人格外矚目。
換作是關內，誰敢用這種排場招搖過市。
甚至隱隱有突破的跡象，紫氣濃郁，孕育赤金光彩。”
這便是穆如寒槊！
所以，當紀淵看向駐足於高坡之上，那道白髮蒼蒼，意氣雄渾的高大身影。
莫名有種窺見一甲子風雲變幻的壯闊之感！
“他就是穆如寒槊？”
“所以本王纔會把關外少有幾塊水草豐茂的綠洲地，分給葛顏部！
“比起鬥界的烏魔龍血馬，速度上確實要更勝一籌，迅疾如風，騰挪轉移，可爲戰陣上的一口利刃！”
“將你族最美的女子，最烈的好酒，最嫩的肉食……獻於真煌王尊貴的客人！”
“客隨主便，一切都按照王爺的意思辦。”
而且徹底擺脫百代血契的禁錮烙印，直接將掖庭九姓牢牢掌控在手裡。
“縱然有道器鎮壓，橫跨一界也是困難重重！
否則，以四神麾下大魔佔據諸界的嚴峻形勢，玄洲很難鬥得過。”
“穆如寒槊操練養兵的本事也不小，手下個個氣血強盛，目光犀利如劍！
堪稱虎狼之師了！”
紀淵眯起眼睛，感到有些驚訝。
不管對於景朝，亦或者百蠻，皆爲砥礪兵鋒！
穆如寒槊大手一揮，數千騎如臂使指，齊齊扯動繮繩，引得馬嘶鳴叫。
華光盪漾如若汪洋，席捲穆如鐵騎。
“葛顏部定當接竭盡所能，招待貴客！”
“這是葛顏部！他們族中盛產如雪蓮花一樣的嬌嫩女子！
像是烈東、陰北的幾個千夫長，則各自靠攏坐在靠後的位子。
不出一時半刻，全家上下都要被拖到菜市口斬首示衆。
本王自然要親自前來，恭候大駕！”
陡然間，識海內的皇天道圖微微一震，緩緩映照幽暗沉浮的星斗圖卷！
彷如圓盤轉動，合乎周天命數。
族長將頭埋下，鄭重地說道。
旋即，他眸光開合，不動聲色掠過穆如寒槊，勾動皇天道圖映照而下。
跟如今穆如寒槊麾下數千騎，實則相差不大。
紀淵從大西營帶出的八百披甲奴，七殺碑下一進一出，就只剩下兩百餘人不到。
“關外苦寒貧瘠，且受虛空浪潮侵襲，難以耕種，且糧食金貴。
石龍、圖滄浪、雷無相這幾位千夫長帶頭，昂首闊步走過
葛顏部的族長摩合薩既驚懼又後悔，他沒料到穆如寒槊洞察入微，輕易就瞧出來了。
諸位，請讓本王給你們接風洗塵。”
似這種犯邊之舉，幾乎年年都有。
再以那個無比憎惡的生父族名爲封號，是爲“真煌王”！
直到這時候，其人才引起景朝注意。
遷到鐵線河？
這如同宣判死刑一樣，駭到葛顏部的摩合薩連話都說不出來。
頂端是一尺長的鍍金三叉鐵矛，騰起滾滾焰光，下面灑落着銀白公馬鬃製成的纓子。
許是長生天眷顧，他那素未蒙面的生父扼守昌州，死於玄天升龍道護法李不負之手。
於是，他從陷陣衝鋒的鐵浮屠調到汗皇親衛，可以自由出入金帳大營。
“一紫四青三白！穆如寒槊原來是用丹藥餵養馬匹……怪不得這麼精良！
景朝縱橫天下的十七衛軍，估摸着也就燕王的白馬衛、拱衛京城的御林衛、天策衛才能供應得起！”
後面四十年，他暗自收攏尚存的掖庭九姓，改頭換面成三更堂。
就像傾入磨盤的黃豆，大多都被挨個碾碎，化爲糜爛血泥！
當然，也有少部分運氣好的傢伙，身子囫圇地成功着地。
穆如寒槊僥倖從大涼騎的犁庭掃穴中，撿回半條性命。
【榨血睥睨（紫）、其疾如風（青）、侵略如火（青）、動如雷霆（青）、踏火（青）、衝鋒（白）、不驚（白）、服丹（白）】
每一位千夫長身邊，都半跪着錦裙鮮亮的豔麗女子，她們與端上來的好肉一樣，是族長獻給貴客的盤中餐。
好似虛空皸裂徐徐張開，吐出四大營的衆多千夫長。
【穆如鐵騎】
這樣的惡劣環境下，穆如寒槊竟能煉出這樣一支強軍來？！”
“真煌王！請原諒……”
畢竟，人家乃是堂堂大宗師，氣運所鐘的當世真龍！
“請王上饒恕阿爹的一時糊塗！葛顏部的女子自願服侍真煌王的尊客！”
圖滄浪亦是稱讚道。
越靠近虛空域外，越容易淪爲邪祟災禍、化外夷民的獵物。
“當着尊貴的客人，不易動刀兵見血光！
從明日開始，葛顏部就遷到鐵線河去，這塊地方分給骨壎部！”
石龍並不計較這些，他是奉帝姬號令，前來關外等待時機，攻打遼東賀蘭城。
這馬本來已經絕種，幸得大蠻尊垂憐，命令祭司捕捉龍血馬種，培育而成！”
那樣的話，遼東恐怕危險。
率領一支孤軍深入的楊洪，只盯着那些黃金氏族血脈的王公大臣，並沒有在意掖庭九姓的血契奴才。
咱們今日就在此處歇息，等明天再到金帳行功設宴，如何？”
穆如寒槊哈哈一笑，正欲點頭答應，眼角餘光卻瞥見一道昂藏身影倏然起身。
勾勒數行古拙字跡，顯化於眼前。
這位大西軍的千夫長，比起圖滄浪、雷無相那等眼高於頂，氣焰囂張的粗豪莽夫，還是要強上一些。
“諸位橫跨兩界，想必也有些乏了。
穆如寒槊讚許一笑，卻並未收回成命，只是望向石龍與圖滄浪，溫和道：
紀淵眸子微微一縮，悄然垂落眼簾，免得惹得穆如寒槊察覺端倪。
有着七殺碑鎮壓一地，他們也不虞天劫誅滅，自如行動於方圓千里之內。
不多時，朵朵白花也似的葛顏族大營，便燃起一座座篝火，把夜色低垂的天穹照得通亮。
又將一盤散沙的百蠻餘部完全降伏，統合凝聚。
穆如寒槊不容置疑，一言九鼎般說道。
身披烏金色鐵甲，外面罩着一層厚實裘衣，頗有雄主風範。
石龍咀嚼着油滋滋的羊羔嫩肉，擺手道：
他那具魁梧身形站住不動，左右環顧一圈，只見無邊曠野上出現幾座巨大門戶。
石龍撫摸着胯下踏火馬，那火紅的鬃毛飛揚，有種滾燙熾熱的奇異感覺。
又因爲百蠻皇族悉數死絕，穆如寒槊這個體內流淌一半黃金氏族血脈的私生賤種，進一步得到大蠻尊的認可，受到無上恩賜！
紀淵瞧得這一幕，心頭委實有些震動。
大西軍以石龍爲首，天南軍以圖滄浪爲首。
葛顏部的族長看到那一杆代表百蠻皇族無上威嚴的九節大纛，慌忙地前來覲見。
彎着腰坐在側席的族長摩合薩臉色慘白，渾身似篩糠一般，顫抖着說道：
王爺，圖某人沒他這麼正經，極好女色，將這嬌娃賞給我吧！”
那些體魄孱弱，且無絕品鎧甲護身的親兵和披甲奴。
倘若穆如寒槊當真這麼有本事，以一人之力勝過景朝兵部。
紀淵眉頭微皺，回想着黑龍臺卷宗當中，關於此人的生平記載。
“本王一直是有功賞、有過罰！
穆如寒槊眼皮一跳，掃過水火不容般的兩位千夫長，眸光閃爍道：
“的確是這樣，百蠻各族最尊勇士。
敢問這位千夫長的名姓？本王看你面生，以前從未見過。”
“某家大西軍章獻忠！”
紀淵瞥一眼那年僅十五六歲的嬌嫩少女，再望向魁梧如同魔山的圖滄浪，語氣淡淡道：
“擇日不如撞日！圖千夫長，今日下去跟你兒子團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