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含章離開那方敬告天地的五色法壇,並未直接朝暖閣去,而是擺駕太子妃的寢殿。
他一襲明黃常服,雙手負後跨過門檻,進到寬敞的花廳。
早已收到宮女稟報的太子妃,經過特意打扮,施施然轉出屏風,前來迎接。
如今皇城之內,皆在服喪。
故而她也沒有濃妝豔抹,更不敢用豔色華服。
聽從身邊女官的建議,僅着素白長裙,摘取髮髻珠玉寶釵一應之物。
如此一來,那股小家碧玉似的溫婉氣質,更顯得親近可人。
“見過殿下。”
太子妃嫋嫋娜娜,道了萬福。
“我怕耽擱紀兄你的美事。”
“妾身這幾日,恰好尋得幾位前朝宮廷的舞姬後裔,故而想要進獻給千戶大人,感謝對於大旗會的照顧。”
縱然太子登基之後,需要廣納嬪妃,多生子嗣。
“呀,殿下也不早說,都沒給妾身準備的時間。”
太子妃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底氣很足道:
“小事一樁,殿下不會說什麼的。”
“這天氣陰冷,又多雨水,記得時刻把地龍燒着。”
現在舅舅也出了事,唉,舉目無親的。
正廳當中,洛與貞瞧見那成熟丰韻的大旗會掌門夫人,以及身後彩雲似的一衆女子,趕忙垂落眼簾,瞥向旁邊的紀淵,低聲道:
紀淵亦是感到意外,他本以爲蘭雅芳單獨前來,沒料到會弄出這麼大的陣勢。
“殿下今日是怎麼了?”
據說賞完天魔舞,而未被聲色所迷,可以得到莫大的好處。”
可未經太子允許,私自帶到宮裡。
這樣吧,你去將她接到宮裡,就當陪着本宮解解悶。”
那雙眼神晦暗,不知思忖着什麼。
遼東,浣花劍池。
“既然如此,你家婆娘爲何還整天埋怨,講你是銀樣鑞槍頭?”
怎麼,她們也會那支天魔舞?”
再者,楊三小姐雖是女眷沒太多忌諱。
她輕輕一拍手,跟在後頭的那架寬大馬車簾子掀開,竟是十三四個頭戴輕紗冠,手腕腳踝套着銀色鈴鐺的妙齡少女。
自己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所誕下龍種更是承繼大統的未來儲君。
……
白含章眉宇間,那份漠然與威嚴有一瞬的消散。
白含章呵呵一笑,也不計較那點小性子,溫和答道。
“無事,母后歸天,本宮有些觸景傷懷。”
洛與貞搖頭道。
“你懂什麼?習武中人,氣血強盛,以一敵衆乃常事!”
候在一邊的素服女官很有眼力勁,默默地退下。
她們穿着清涼,露出嬌嫩小腹與纖細胳膊,看似該遮掩的地方,都護得嚴實,可卻像是琴絃撩撥,勾得人心癢癢。
“這有什麼好恭賀的,殿下不過就在這裡過一夜而已。”
外頭還有許多妄加揣測的流言蜚語,講是太子爺安排……”
那白膩膩的肉光,好似浪花似的抖動,直叫來往的行人,無論男女都難以挪開雙眼。
但太子爺委實與自個兒太過生分,全然沒有半點纏綿,往往數月都難見上一面。
隨着更漏聲滴答滴答,已經來到子時夜半。
“荒唐!皇覺寺的和尚,確實與白家有些香火情分!
結果多是碰壁,令人氣餒。
白含章拉住太子妃纖纖素手,淡淡說道。
貼身的女官眼簾低垂,壓低聲音道:
“六扇門正在追查,據說國公爺是與皇覺寺的隱脈首座鬥上一場,雙雙下落不明。
天還未亮,白含章就起身洗漱。
這般體貼的模樣,直讓太子妃受寵若驚,甚至有幾分感動。
“前朝風流雲散,崩塌甲子有餘,居然仍有舞姬後裔存世?
夫人不妨把來歷說得更明白些,也好讓我等長長見識。”
“也好,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紀淵一大清早就把洛與貞招來,他家的通寶錢莊遍佈天下。
等時辰再晚點,太子妃坐到梳妝檯前,貼身女官一邊服侍着,一邊說道。
“娉兒本來天姿國色,端的惹人憐愛。
一夜無話。
蘭雅芳眼波流轉,如一泓秋水,輕聲道:
“百蠻皇朝信奉大蠻尊與長聲天,常有法師、祭司以歌舞作爲儀軌,乞求神靈恩賜。
“……”
“京州那邊的確有點動靜,只不過具體發生何事,暫且還不清楚。
“你有孕在身,就不要輕動,好生養胎。”
他不理會洛與貞的胡言亂語,端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輕聲問道:
太子妃臉頰飛起紅暈,輕聲道:
“那就依照殿下的意思。”
蘭雅芳充耳不聞,遞上請帖,將那些散發妖冶氣息的妙齡少女引入府中。
對於大旗會的掌門夫人蘭雅芳,與北鎮撫司千戶紀九郎暗中勾搭的風流逸事,洛與貞亦有耳聞。
聽到太子殿下直呼自己的名字,顯出十分的親近。
太子妃口中輕飄飄,心底卻是喜滋滋,隨後好像想到什麼,又嘆氣道:
紀淵眉鋒揚起,似是半信半疑道:
燭火搖曳,太子妃服侍着白含章就寢。
我許久都未忙裡偷閒,心神繃得太緊不是好事。”
她與白含章成親多年,卻也未曾有過這般柔情蜜意的時候。
“殿下今日怎麼想着到妾身這裡來了?”
早就受盡明槍暗箭!
隨後,他又望向下方的素服女官,皺眉道:
太子妃有些奇怪的問道。
東宮與涼國公府撕破臉皮,這是衆所周知。
“殿下今夜若是不忙,乾脆就在此歇息吧。”
等到龍種誕下,她在東宮、西宮的地位皆不可動搖。
“錦雲,這些年本宮忙於國事,對你多有冷落……”
目睹這一幕,太子妃更是歡欣。
“夫人這是何意?”
“錦雲,你陪我說說話,這些瑣事吩咐御膳房就是了。”
見到白含章興致頗高,太子妃含羞帶怯道:
貼身的女官好似遲疑,輕聲問道:
太子妃略帶幽怨問道。
今日是大朝會,文武百官皆要參加。
太子妃聞言,面上浮現幾分懊惱之色。
引得大蠻尊與長生天垂眸降世,傳爲奇事!”
話雖如此,可太子妃仍舊覺得心裡苦悶,夫妻間相敬如賓確實是好事。
如今變得癡傻,大哥出家做和尚,二哥被明正典刑。
一旦問責下來,罪名不小。
她好幾次想要展示廚藝,親自送些膳食去暖閣。
約莫幾盞茶後,撤去用完的殘羹冷炙。
貼身的女官點頭遵命,忽地又道:
片刻後,御膳房的佳餚就被端上桌。
太子妃捋了捋鬢邊髮絲,頷首道:
“你且繼續歇息,無需起來。”
他輕柔撫摸隆起的小腹,感受血肉胚胎的勃勃生機,眼中帶有一絲難言的愧疚。
當初,那位末代汗皇尚且在位時,曾有大法師獻上十六位絕豔舞姬,作天魔之舞。
各種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霎時如同石子落進平湖,濺起道道漣漪。
……
蘭雅芳美眸輕閃,掩嘴笑道:
太子妃娥眉緊蹙,厲色喝道:
但舅舅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何至於讓太子殿下動殺心!
你給本宮去查,看到底是哪個賤皮子嚼舌根,抓到當場打死!”
那位手中掌握監國大權的東宮儲君,此時坐在牀榻邊上。
“只可惜本宮那舅舅,聽宮外傳來的消息,涼國公府多年蓄養的五千私兵全數覆沒,連同幾個義子都遭不測?”
俯身貼近隆起的小腹,好似聽着動靜。
蘭雅芳並未正面回答,只說道:
“是真是假,千戶一見便知。
紀淵好像起了興致,身子前傾,反問道:
“本官略有聽說,百蠻汗皇與十六位天魔舞姬晝夜享樂,縱情濫欲,罔顧紅巾義軍挑起處處烽煙。
白含章微微沉吟,最終點頭道:
他輕咳兩聲,面色古怪道:
“太子爺那邊如何交待?”
太子妃心下更喜,熱切道:
“妾身這就去爲殿下點香、備茶。”
卯時初。
“紀兄,你這虯筋板肋的體魄再強橫,也難吃得消如此銷魂的紅粉陣吧?”
白含章主動用手挽住太子妃,將其扶到軟榻上。
後宮妃嬪常說太子專心國事,不近女色,從未有過納娶妾室的想法。
白含章擺了擺手,閒談幾句,合衣睡下。
連早膳都未用,便離開東宮寢殿。
最後國破家亡,化爲過眼雲煙!
這是天大的福分!
日後既沒有爭寵之憂,也沒有奪嫡之患。
白含章用熱手帕擦了擦臉,穿上盤領窄袖的蟠龍袍服。
紀兄果真是口味不同。
紀淵眉頭微皺,旋即又把些許擔心按下,輕聲道:
“我今日要邀大旗會的掌門夫人過來一敘,你不若一併留下?稍後我還打算與聊下募兵發餉的要事。”
白含章嗯了一聲,輕輕揉動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紀淵麪皮一抖,反正名聲已經敗壞乾淨,也未做辯解:
這位大旗會的掌門夫人暗示明顯,好似故意撩撥勾引,看得洛與貞連連嘆氣。
“你只待着便是。這位大旗會的掌門夫人不簡單,興許能擺些陣仗,讓你我瞧個新奇!”
他這陣子將商號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已經初具規模,掙了一個“散財童子”的名聲。
只知道六扇門的總捕頭風朝煌,還有好幾位金章、銀章捕頭都過去了。”
“那個紀千戶真是豔福不淺!”
“十三四個火辣嬌娃,也不怕掏空身子!”
“剛把江南水災的各項事處置好,還未用過晚膳,就尋思來你這裡打個秋風。”
要麼在朝會與羣臣奏對,要麼去暖閣跟六部議事。
洛與貞自無不可,對於紀兄他向來是言聽計從,若沒有這位千戶大人睥睨靖州,自家商號哪能順風順水。
某些消息之靈通,甚至還要蓋過北鎮撫司。
故而,宮中常年養着歌姬、舞姬,除去宴請作樂,還有祭祀上天之用。
“國公爺生死未卜,府中豈不只剩下三小姐一個人了,真是可憐。”
“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
約莫未時過半,接到帖子的蘭雅芳精心梳妝一番,乘一頂軟轎來到浣花劍池山門前。
“北鎮撫司的密報傳信,應當已在路上。”
北鎮撫司的傳言非虛啊!
“那好,請夫人讓本官一睹天魔妙舞!”
紀淵似笑非笑,渾然不放在心上一樣。
“千戶有所不知,這天魔妙舞講究緣分,對於心志不堅者,實則有害無益。
唯有像千戶這般氣概雄壯,睥睨十方的奇偉男子,方纔……可以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