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谷道人見他二人目光,識得他們在想什麼,便道:“休得小看此物?這是非幻大師採集南海玉蛛絞成的絲,苦心製成。莫看它似破布亂麻,此次收妖,全要賴它。”
“此番前去,有些兇險。那妖怪若見了我,必會逃躲,遂需你兄弟二人在明處,我在暗處,待引它現身,我自會出手收它。”說罷,便同二人起身,往林外走去。
這時已是太陽高懸頭頂,光芒大盛。兩人走到林外,只見灰霧聚在對面林下陰暗處,不曾遠去。
樑嘯雲對周從壁道:“你抱着猴兒多有不便,待我去引它出來。等我與它鬥時,你一旁適機相助就好。”說罷,獨自向前走去。
周從壁躍上老樹,蹲在枝幹後小心應對。樑嘯雲走到林外三丈處,拾起一塊石頭,賣力扔了過去,聽到林內窸窸窣窣的聲音,轉身往回便跑。
剎那間,濃霧中兩點綠光一閃,飛出那蜈蚣。這傢伙變出真身,竟比前番大了數倍,身粗如桶,甲殼大似鍋蓋。
身體從林子裡顯出的部分,已有三丈長短,百足行動之間,比電還快。
一個眨眼,就急追到樑嘯雲身後,樑嘯雲眼看拖不過,忽地回身喊道:“妖孽!看劍——”
手握寶劍,縱身飛起刺向其頂。一擊之下,鐵劍直接斷成數截。驚得樑嘯雲面色大駭,腳步借力輕輕一點,退向桂林。
大蜈蚣緊隨其後,伸手探足,露出全身,足有五丈長,嘴裡一邊嘶吼,一邊噴吐毒液。肢足之間也有黑霧噴射,草木一沾即死。
偌大血口中,黑牙外翻,眼看就要捱到樑嘯雲衣角,忽一道修長紫色劍光,長有八尺,從林中電光之間,一竄而出直奔妖物。
蜈蚣哪裡料到有人偷襲,感應到危險那一刻,急忙反身。然劍光之快如何能躲,劍氣一閃之下,筆直削過去,蜈蚣背部兩對翅膀,被齊根削斷。
這怪物痛呼一聲,知道雲谷道人來了,哪裡敢留,甩身便逃。才跑不過半尺,便見雲谷道人飛身出來,劍光一轉,倒飛回來,阻了去路。
蜈蚣早已通靈,心知若不全力相鬥,怕是今朝就要折在此地,便運丹鼎之氣,張口吐出一道赤色毒水,向後噴出,毒液水滴密密麻麻覆上劍身。
劍光頓時一弱,滋滋作響,頃刻間化成一堆廢鐵。雲谷道人眼眉一恣,氣罵道:“孽畜,你好大的膽子!”
五指向前一推,忽然手中飛起一網,通體瑩白,彌上天空。這網才飛出手,迎風便長,瞬間放大,滿布天空朝蜈蚣撒去。
大蜈蚣急忙飛逃,眼看巨網又要臨頭頂,它張口朝網再噴一道毒水,大網沾上,白光瞬息一弱。
就這半分之間,大蜈蚣四對翅膀賣力一扇,飛出十丈距離,已逃到網外。這毒水乃是它腹內百年積修的丹液,威力雖大,卻浪費如此之多,已是元氣大傷。
雲谷道人大怒道:“妖孽,還想走——”忙飛身急追而上。天空大網越展越大,跟着蜈蚣,緊逼過去。
兩者一追一躲,飛出百丈之外,每當羅網快要罩定之際,蜈蚣則拼命四翅一扇飛出網外,眼看距離越來越遠。
雲谷道人越發心急,若這孽畜走了,以後不知還要何種手段才能尋它。
正心急時,忽然前方山頂飛出一人喝道:“哪裡走——”
來人揚臂一甩,一道兩尺來長的青色光芒,夾雜一根銀色飛針,急如雨電後發先至,如長虹貫日般,破雲穿霧,一招正中蜈蚣。
饒是這怪物頭顱如何堅硬,青光咔擦一聲,一穿而過。
蜈蚣當即腦殼炸裂,毒汁飛濺,血口震天動地一聲悲鳴,摔落在地開始掙扎,一股股濃烈惡臭的血液從傷口溢出。
其盤曲卷身,鐵尾掃來掃去,把周邊樹木草葉打落,如同沙塵亂濺、冰雹齊飛,頗是可觀。
不過一會兒,越來越弱,最終紋絲不動,死僵過去。
周樑二人也跑過來,見到來人,周從壁面色一喜,大呼道:“李道長——”雲谷道人面色一沉,暗道不好!但眼下不可泄露秘密,只施了一禮,便不復動作。
李澄心知自己此舉壞了對方好事,不過此人刻意將這怪物養在此處,卻是另有圖謀。自己出手,本就是要破除這些峨眉佈置的暗手,他拱手回禮道:“見過道兄!”
雲谷道人此時卻頗爲惱火,當年他來此住山,採集百草甘露,煉製丹藥。見那蜈蚣難得,成此氣候不易,而且其體內孕有一寶,殺了可惜,便只將它驅趕了事。
卻未料到這蜈蚣懷恨在心,趁雲谷道人返丹停火閉目靜坐時,將丹藥連同藥渣偷得乾乾淨淨。
那丹藥本是雲谷道人用來提升道行之用,被蜈蚣偷取,幾十年苦工毀於一旦。雲谷道人當時大怒,發誓等到寶物孕育成型,一定要將它抓回來,上爐煉丹,好補償自己。
不過蜈蚣偷吃丹丸後,功行大進,百餘年來,伏在地下,經丹藥催煉,每逢雷電天火灼燒一次,便增一塊甲殼。
平常食的又是血食毒草,不但變化無窮,可大可小,並且頗通靈性,一身甲殼刀劍不入。
行動更是十分狡猾,雲谷道人屢抓不中,一打草驚蛇,此怪復鑽入地下,幾年不露面。
兩方糾纏多年,他聽說非幻大師採集南海玉蛛絲百縷,織成一面神網,能克天下毒物,仙劍難破。
他上門幾次,非幻大師皆言時機未到,不肯相借。
只有這次,好不容易借來法寶,並且起壇作法,驅動玄真法咒,將茅棚附近地層盡數封結,使之再難鑽入。
萬事俱備,眼看就要活抓。卻被李澄生生插手殺死,此時即就是回爐煉製,也靈氣已失,功效大跌。
而且眼下怪物是旁人殺死,萬一對方察覺蜈蚣體內的寶物,到時反倒不好處理,不如先下手爲強!只是眼前這個道人究竟是哪裡跑出來的?
雲谷道人略一思量,有了主意:“我與這蜈蚣糾纏多年,起初不肯輕易傷它,爲的就是活捉。不想卻被道兄殺死!真是可惜!”
李澄淡笑道:“此妖爲害一方,茶毒生靈,然終究是難逃劫數。我若不殺它,被它逃了,一旦兇性大發,山中百姓豈不遭受池魚之災?”
“道兄如此着急抓它,莫不是道兄另有妙用?不過這蜈蚣多年造化,已然不凡,早在頭尾九塊甲殼下結出赤珠,足以彌補道兄矣!”
雲谷道人當即心緒一緊,果不其然,對方已經看到了。
正說話時,樑嘯雲走到雲谷道人面前行禮道:“道長,既然惡怪已除,我們也該回去了。”
雲谷道人更是不快,氣哼道:“你們自便!”說罷,走到蜈蚣身旁,取出寶劍,將九塊甲殼一一撬開,果然發現每塊殼下均有一顆鴿卵大小的紅色寶珠。
珠體通透紅潤,如玉如蠟,大小皆是一般,拿在手中,竟一點也不覺腥臊,反有淡淡藥味。
雲谷道人只拿六顆,剩下三顆遞給李澄道:“這三個留給你們,權當做謝禮。”
隨後,手掌一揮,那蜈蚣便縮成三寸長短,又取來一片葉子小心包好,收進袖內,領着童子徑自離去。
李澄搖頭笑道:“脾氣不小,倒也不是全無收穫。”自己收起一顆,將兩枚遞給周樑二人道:“你兩一人一顆,小心收起。”
周樑二人接過後,周從壁問道:“李道長,這小小寶珠有何妙用?”
李澄回到:“這珠子由蜈蚣被天火灼燒後,孕育而出,名蚣螟珠或百解珠,雖然生於毒中,卻專克毒物,天下間有數的毒皆能祛除。”
“即就是身中劇毒,只要將此物佩戴,當下立解。此物凡間難得,你要好生保管,更不要隨意賣弄。”
接着看到一旁臉色陰沉的樑嘯雲到:“樑公子!我知道你因我賺了你的銀兩,多有怨慫,不過你也是行走多年的人物,見識過大風大浪,豈能如此小氣?”
不說還罷了,提起此事,樑嘯雲更是不耐煩:“你們這些道士慣會賣弄神通,花言巧語騙錢騙物,說的倒是輕鬆,我自小受盡繼母折辱,連區區一文錢也要掰開來用。”
“錢財之貴,豈是你能想到的?何況你還要了我四兩,這要放在普通農家,幾個月都夠花的了。”
見他越說越氣,李澄忙到:“算我之過,銀子是不能還你。這樣吧,你我三人結伴回鎮子,若有什麼妖魔鬼怪我來祛除,當做補償可好?”
周從壁一旁看得直樂,聞言上前勸道:“你也就別再說了。我知道你向來如此,已經過去了,你還糾纏個什麼。還是儘快和宋宇匯合爲妙,你說呢?”
樑嘯雲依舊臭臉對李澄到:“要是一路無魔無怪,豈不還是便宜你了。”
周從壁一拍其背,大呼道:“好了好了,回神都後,大不了銀子我給你,走了走了!”
接着對李澄到:“李道長莫怪!我這兄弟幼時遭遇不好,他什麼都好,唯獨最是愛惜財物,性情向來如此,但他人品卻不壞!道長不要介意纔是。”解釋完便轉身緊跟已經離去的樑嘯雲。
李澄點頭笑道:“哪裡!走吧!”收起寶珠,也不作聲,緩步跟了上去。
三人離開之後,雲谷道人出現在桂林入口處,眼色凝重無比!事情發生變化了,必須儘快通知山門。
就在他準備轉身回去之際,卻陡然一驚,感應到無數目光環繞在側。他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向林內喊道:“是誰!給我滾出來!”
陸玄靈站在山頂,袖子輕輕一揮:“又是峨眉的人,去把!把他收拾了!”
林內神光一閃,走出十二個極爲華麗威武的龍紋金甲戰神,座下騎着十二種金色猛獸,腦後懸有巨大的光輪,渾身放出燦爛金光。
這十二人便是當初在尚州斬殺狐妖前,收服的十二個鬼神,如今已經完全被洗去記憶,穿上軀殼,變成了鎮守下層十二天的大天王。
每一位鎮守於一層天內,麾下統領一百個天兵,一百個仙官。他們全部修煉到元神巔峰,即將成爲地神。
另有一百個高大的威猛金甲神,各個身放祥雲輪光,手持諸般武器,將雲谷子團團圍住!
桂樹林到處金雲流轉,雲谷道人詫然驚聲道:“你們是誰?”這些鬼神怎麼會在白天現身?
就在他滿心震驚之時,爲首的金甲神上前,冷聲道:“主公有令!殺了他——”諸神全部一擁而上——
雲谷子見機不妙,一掌拍向大地,反手一擡,桂花林猛地一顫。所有桂樹全部拔地而起,變成了一個個樹人,搖搖晃晃擊向衆神。
滿山谷頓時金光亂竄,衆神和高壯的樹人大戰起來。雲谷子趕忙往後一退,屈指一道飛劍激射出去,筆直刺向衆神。
只見最前方那位天神揮出金色長劍,縱身一劈,一道金光橫空閃過,將飛劍咔擦一聲斬斷。
陸玄靈低聲道:“乙木神陣?這些桂樹都成精了,別打死,全部抓住移回天界,也給天庭增添一些靈根!他手上肯定有乙木之寶。”
衆神聽到命令,出招不下死手,而是拿出繩索,一邊打鬥,一邊將桂花樹困住。
五個大天王則衝上前,操着寶劍長槍,合力攻打雲谷子。
雲谷子使出峨眉玄真派的劍典,駕馭一柄仙劍,好似流光細絲在虛空翻飛,圍着五人亂打。天上地下劍氣四射,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陸玄靈正要出手,卻扭頭看向西方,嘴角含笑:“南山派的人出動了?看樣子他們也開始破除峨眉青城的佈局,有這些人出手,我便無需操心。”
他轉身對着背後一團若有若無的黑暗到:“道統之爭,歷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除掉眼前這個,不如我跟你一起去你那皇陵看看!”
趙旭政傳音道:“隨你就是!朕感應到地下那些將士都在等待朕的召喚。”
五人圍攻雲谷子正凶的時刻,又有三個大天王騰出身來,加入戰場,八人合力來回閃躲偷襲。雲谷子立即壓力陡增,一把劍根本擋不住。
來回幾下,他身上便被襲擊出一道道血痕,尤其是後背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淋漓。
八人更是趁勢而上,雲谷子接連扔出好幾顆神雷,都被衆神躲開。其他法器更是一擊就碎,漸漸處在下風。
陸玄靈看了片刻:“罷了,還是給他個乾脆!這傢伙是峨眉派的三代弟子,死在這也算值了。”從身旁的樹上摘下三枚松針,往下一扔,松針急速飛下。
雲谷子正在與衆神纏鬥,哪裡有防備,松針正好釘入脊髓三個大穴中。
脊椎乃是大周天運功之主體,經脈受阻,他一身法力,立刻被封住。圍攻的衆神齊齊揮劍而上,刺破雲谷子的護身玄氣,穿心而過。
雲谷子慘叫一聲,身上燃起金色火焰,轟隆一聲,燃燒炸開成無數碎屑,四散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