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靈藏在天界之內,把一切看在眼裡。原來眼前這人就是南山派祖師靈霄子,東海那位青玄祖師的師兄。果然是個高手,一出場,就把一切危機平定下來。
南山派之前屢遭大難,先有青玄祖師叛出分裂,後有前朝人皇責罰。舉派衰弱到如此地步,卻仍舊位列宇內五真,非其他派別能比。
其中的功勞,一定全賴這位靈霄子。這種人物,和崑崙祖師玉虛子屬於同輩,估計也是個活了好幾千年的老怪物,道行深不可測。
靈霄子踏足水面,猶如謫仙一般,一步步越過黃河。來到岸邊,先對凌婉嫣幾人點點頭。凌婉嫣不敢託大,趕忙俯身一拜。
宋宇和周從壁也跟着拱手施禮,靈霄子一眼看出幾人的根底,尤其是注意到宋玉兩人,不禁點頭稱讚道:“果然是兩位好漢,難得!可惜不入我門。”
凌婉嫣低聲問禮:“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靈霄子微微搖頭:“你自有歸處,何必來問我?你背後那位,法力道行皆在我之上,你改過自新,好好跟着他,自然有所成就。至於你身邊這兩個,將來另有因緣,非我所能得。”
宋宇和周從壁體會到話裡的深意,互相對視一眼,微微一驚。
淮青連忙小跑步到白衣公子身邊,拉着白衣公子的手臂,滿臉激動:“師父!沒事了!”
白衣公子撫着淮青額頭,連聲安慰:“別怕,沒事了!今晚沒事了!”兩人形同父子,竟比凡人還要真情流露。
靈霄子轉而對白衣公子到:“道兄,難得來江北一趟,不如到我山門一敘?”白衣公子略一停頓,點點頭:“任憑道兄吩咐就是。”
凌婉嫣見狀,知道事情已結,便向衆人道了聲告辭,轉身退去,周從壁和宋宇也跟着離開。靈霄子伸手一指,一條枯葦葉浮空而起,變作一葉扁舟。
白衣公子帶着淮青上船,靈霄子親自掌舵。小舟徐徐越過黃河,飛上高空,穿梭到雲層之上,迎着浩瀚的夜空,緩緩往南山飛去。
待所有人離開,陸玄靈纔出現在渭河河口處。剛纔那個神秘的渭河神君突然出現,不知此刻是否還在?這人身份極爲神秘,不如見一見?
陸玄靈出言向河水試探着問道:“神君?多謝剛纔提醒!可願現身一見?”
聲音迴響在河道上,寂靜無人。半晌也無人迴應,看來是不願現身了!陸玄靈淡淡道:“既然如此,以後若有機會,再來登門拜訪!”說完隱去身形。
此刻已經深夜,西京城內,四處寂靜一片,唯有永陽坊一處天緣酒居內還有燈火。
樓閣深處,一座十分雅緻的包間裡,正坐着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其面容威嚴,穿戴不凡。
對面盤坐了一個打扮非道非俗的蕃外道人,披頭散髮,鬍鬚修長,腰間掛着各色念珠,背上背了一把黑色木劍。
中年人端起酒杯:“達摩笈多大師,據傳你從西域而來,法術精湛,在坊間有赫赫威名。不過這次對付的人身份不一般,你可要有十成把握。萬一事情敗漏,你知道後果。”
被稱爲達摩笈多的法師端起杯子,一口飲盡:“大人,你儘管放心就是,我若施法,受術之人不出三日,必死無疑。只是有一點——”
中年人問道:“哦?莫非法師有什麼爲難處?”
達摩笈多點頭道:“不瞞大人說,人道有人道之規則,靈界也有靈界的理法。所謂術不沾高官,法不侵兵將。我等方外之輩,便甚少碰觸朝廷之事。”
“要是一個不好,引來上差怪罪,到時候只怕我難逃責罰。更何況這次對付的人,身份不一般?”
“大人身居要職,家世顯赫,不懼也在情理之中。”
“我就不同了,獨身一人,不過是個市井小民。這次甘冒靈界之大不違出手,幾乎是把自己陷入危險。所以大人既然要我對付她,便要保證事後,我能安全脫身。”
中年人眼底精光一閃,淡淡笑道:“大師多慮了,本官既然答應你,怎麼會輕易食言?”
“只要你能把事辦好,神不知鬼不覺。事成後,先贈你三千銀兩,再派人護送你出西京,一定讓你安全脫身。”
達摩笈多神情微微緩和幾分:“那是最好不過!只不過俗話說得好,先小人後君子。”他拿出一粒紫色丹藥,化入酒壺裡,微微一搖,倒出兩杯酒。
將其中一杯遞給中年人:“大人,你我共飲此酒,結下盟誓。我替大人辦事,大人則事後一定要照做,不然,違背誓言者,必將粉身碎骨,魂魄俱喪!”
中年人盯着眼前的酒杯,表情一冷,滿臉陰騭:“法師這是信不過本官?”
達摩笈多笑道:“大人何出此言?不過是做個約定而已。大人久居官場,莫非不明此理?”
中年人冷哼一聲,將酒杯接過來,一口飲下:“這下你滿意了?”
達摩笈多這才連忙上前賠罪:“大人勿怪,還請恕罪。畢竟我等行走江湖,命薄-身-賤,不比大人身份高貴。這條命若是就此交代在這,豈不可惜?”
“不瞞大人,靈界之事,非凡俗律法所能窺測,稍有不慎,我自己也會受到反噬。故而一切都要小心爲上!”
中年人並不懂陰陽幽靈之事,只咧開嘴朗聲笑到:“法師功力高深,這樣的事情怎麼會難倒你。西京城內,誰不知法師的名聲?”
達摩笈多很是受用,幾杯酒下肚後,有些微醉,加上被言語一捧,顯得有些飄飄然:“這既然大人信得過,我便豁出一切手段,也定要幫大人成事!”
“大人,我之前要的隨身之物,你可帶來了?把它交給我,我今晚就回去施法,不出三天,那人必定氣絕而亡。靈界之事,一旦動手,便要早做處理,當斷不斷,必定反受其亂。”
“也好!”中年人很是乾脆,從懷裡掏出一塊繡帕,遞給達摩笈多,“這是她的隨身之物,好不容易纔取出來,法師一定要好生做法。”
達摩笈多接過後收好,二人又同飲幾杯。
中年人這時看起來有些酒意上頭:“法師,不知以前在哪座山門修道,拜的是哪位神?怎麼早些年不來中土?”
達摩笈多雖然喝了不少,思緒卻還清明,知道對方在試探自己的來歷:“大人,我不過是一介江湖術士,以天地爲家,四處奔波,哪裡有什麼山門。”
“至於我家神明,倒是可以略說一二。我所修主尊大神,乃是西域大忿怒時尊神王。我的所有修爲,便是供奉時尊得來。”
中年人略微一滯,滿臉疑惑:“忿怒時尊?怎麼本官從未聽說過這位神明?中土之神,在禮部內院幾乎都有記載,這是哪裡的神明?”
達摩笈多點頭道:“大人身在中土,不知他方國土之神,也在情理中。”
“忿怒時尊大神王,乃是天竺國暴風神,摩訶樓陀羅天主之忿怒化身。主尊麾下有無量鬼神眷屬,夜叉修羅,梵神天子。爲戰神、冢間神,統治亡靈鬼怪!”
“樓陀羅天主常年在金剛輪山頂,和憤怒自在母一起修持第四境界之禪定。天主降服了時輪蛇王,做爲頸上環飾,斬殺異域天魔,生出三眼,髮髻流出恆沙河水。”
“連恆河神女也心生傾慕,甘願化作配飾,永遠居住在神主髮髻間。當年修羅島魔王北上侵襲,天主第三隻眼噴出憤怒烈火,化爲忿怒時尊。”
“時尊手持長刀,將無數修羅當場斬殺,砍下他們的頭顱作爲項鍊,用他們的鮮血爲飲品,腳踩死主和魔王,威力震動金剛輪山。”
“連大梵天主,雷神天帝,也要讓我家主神三分。忿怒時尊乃是我等一心供奉的主神,大人若有興趣,不如前往寒舍,看看忿怒時尊之法相?”
中年人一聽這些,下意識覺得此神並非善類,不合中土神明之德。而且如此兇惡的行徑,專管陰靈鬼怪,還是個冢間神,聽這名號,便搖搖頭:“不必了,本官最近有要事,無暇分身。”
達摩笈多微微一笑:“也是,大人公務繁忙,隨意就是。”他眼底劃過一絲失望。
看來想把天竺國的神明帶入中土,沒這麼容易了。
另一邊,平王府裡,田月嬋面色蒼白,臥在榻上閉目休息。眉目之間滿是疲倦,看起來像是睡了,卻絲毫沒有半點睡意。
自從平王當晚被陸玄靈帶走後,田月嬋便對外宣佈平王生了重病,正在內院修養,不許旁人打擾。起初並未引起懷疑,畢竟王妃威嚴俱在,尚能鎮得住場子。
可是時間一長,平王許久不曾現身,難免引人懷疑。下臣之間,流言紛飛。最近更有好幾個主簿暗通消息,帶着一些搖擺不定的下屬,屢次進入內院試探。
田月嬋爲了打理府內府外,已經焦頭爛額。現在還要面對越來越多的懷疑風波,幾乎快要撐不住了。
而且他的哥哥田平多次聯絡,要她儘快掌控王府。田月嬋心知平王遲早還會回來,哪裡肯應下。
自從那晚平王臨死前,兩者互相攤牌之後,田月嬋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跡,此生已經非他莫屬。
所以對於田平的吩咐,她明面上未曾拒絕,但是私下並未答應,仍在拖延中。
今天白天,平王的三個心腹大將,懷疑平王出事了,一起率領大量士兵突然闖入,差點逼近內院。
好在田月嬋以王妃身份,強行喝退這些人,不過這樣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平王一天不現身,這些人只會越來越心思浮動。
上京那些勢力一直在西京遊走,遊說各方。若是平王再不出現,只怕府內必將大亂。
三方互相角力,西京的風波越來越大。她心頭壓了不少事,直至半夜,始終無法安眠,只能在踏上躺一會兒。
旁邊管事的婆子扯下簾幕,提着燈籠,出了內室。
來到外院,她仔細打量左右,見旁邊無人,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符文字帖,踮起腳尖,偷偷來到閣樓二層上,左右觀察合適的地點。
待看到正堂那副山溪墨鬆圖,頓時有了主意。她移開正廳桌案一角,挑起桌子上方懸掛的字畫,將字貼在案几後面的牆上。
放下畫後,將桌子推回原位,正好將字帖牢牢擋住。若不移桌子掀起畫,斷無可能發現。
字剛剛貼在牆壁上,便從符文內發出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靈光波動,瞬間籠罩了整個樓閣。
田月嬋覺得腦子微微一沉,便昏睡過去。
那位婆子下樓,正好見到田月嬋面色舒坦,呼吸均勻,不禁暗暗點點頭,吹滅蠟燭,悄悄撤退。
將近黎明時分,達摩笈多帶着童子從酒坊裡,醉噓噓的出來。
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童子忍不住問:“師父!這人爲何要置田月嬋於死地?他身爲王府中人,田月嬋待他不薄。”
“他卻要背主求榮,還妄圖置人自家主母於死地。肯定不是什麼善類。我們一定要和這種人打交道?”
達摩笈多腳步一停,有些不悅:“管那麼多幹什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以爲這個老匹夫是心還在王府?他早就倒向上京那邊了。”
“這個世上,越是這種人,越容易利用。他心有所求,便是我們的機會。”
“最近據說是平王生了重病,許久不曾露面。這些人蠢蠢欲動,早就有不臣之心。王府裡現在還有個厲害的王妃阻擾,他們難以成事。”
“他跑來次找我,不過是想要趁亂奪權而已。這些都是朝廷內部的爭鬥,是見不得光的。你不必管那麼多,爲師自有道理。”
童子卻又追問道:“那萬一事成後,這傢伙翻臉不認人怎麼辦?徒兒聽說朝廷內部派別之爭,手段最是陰狠下作。”
“我們若是辦成此事,他身爲朝廷高官,萬一反咬一口,倒過來說我們害了田月嬋。我們無權無勢,豈不是白白給他背罪?”
達摩笈多停下腳步轉頭,略帶幾份讚賞:“你還能想到這些,也不枉我教你許久。”
“不必怕他,我已有手段,保證他不敢反悔,他有心試探,我自然早有防備。剛纔的酒裡,已經被我下了咒。他也喝下去了,沒這麼容易反咬。”
“他若是敢反悔,爲師自然讓他嚐嚐什麼叫做萬鬼噬心之苦。”
童子便問道:“師父,大神爲何要我們來中土?難道是想要在此收集信仰香火?”
達摩笈多搖搖頭:“中土雖是塊福地,但神王暫時還未一統天竺,旁邊還有大梵天主婆羅訶摩、雷神提婆屍迦、黑天科里納三大主神虎視眈眈。”
“一肚子壞水的日-神、月神也在暗中窺伺,各個都不是好惹的。神主好不容易在金剛輪山佔據一席之地,暫時還未平定局勢,這種緊要關頭,又怎會分神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