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知道這個丫頭,其實也是個心很軟的人。能不能回得去尚不好說呢。
到了外城安頓下來,所有人都累的慌了。
成王看着路俊林,心思還是比較複雜的。
然而路俊林的注意力並不在成王身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狀似發呆。彷彿魂都抽掉了一半似的。
一是因爲林太后之死沒緩過來,二是面對晉陽的強大,而他自己已經不是這座江山的主人,三是因爲路遙。
這三件事,將他的心思佔滿,哪裡還有空搭理成王。
只是其餘將領與臣子都對成王怒目而視。
成王苦笑一聲,見路俊林並沒有與他攀談的樣子,便無奈的道:“先安頓,待安頓好了,再設宴,宴請諸位。”
路俊林擺擺手,成王便只能苦笑着先退出去了。
齊尚書根本就沒進來,也有點愁眉苦臉,對成王道:“可是被尥蹶子了?!”
“心情不好,沒有理會人,”成王道。
“我這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見他,見到了,要是強硬些,倒顯得我刻薄炫耀,若是軟弱點,又顯得好像心虛了,怎麼都不大對,”齊尚書爲難的道:“難爲王爺了。”
“不難爲,”成王道:“我也沒起到什麼作用,談心暢聊是不可能,能不吵起來就算不錯了。”
兩人無語了一陣,道:“還得找公主來談方好。”
宅子內安靜了不少。因爲林太后剛去,后妃們也都很沉默,自去安頓歇下了。臣子們也都安頓下來,身邊只餘下大太監和幾個小太監宮人。
宅子內的氣氛很沉默詭異。
“你們猜,晉陽會不會擊殺朕呢?!”路俊林低沉着聲音,頗有幾分恐怖的味道,令人心驚肉跳。
大太監撲嗵一聲就跪了下來,他也是嚇到了,恐懼的道:“……陛下。”
被路俊林這麼一說,大太監是真的嚇到了。
路俊林喃喃自語道:“進城的時候,朕一直在想,他們會不會在城中埋伏了刀斧手,只要一進去,就被砍成泥。”
“結果,卻是百姓夾道相迎於他,”路俊林道:“你說,在他的眼中,朕就是連讓他忌憚的對手都配不上嗎?!無論於公於私,他都不屑於殺朕嗎?!”
大太監知道做一個帝王,尊嚴折損十分難受,現在剛進城,只怕路俊林沒緩過勁來呢。可他竟不知道安慰什麼,只是心疼路俊林心疼的不得了。
“王公公,”路俊林道:“馮璋他心裡是輕視朕的,覺得留着朕的命也無不可,因爲他根本不會太過忌憚於朕啊,於這個天下來說,他放在眼中的對手從來不是朕。所以,他不屑於殺朕。朕甚至希望他在城中埋伏了刀斧手,至少,證明了朕是個像樣的對手。”
王公公聽的莫名心酸,不忍,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路俊林的話語像是自言自語。
“還有路遙,他於私人之情上,也不將朕放在眼中,路遙顯然也更親近於他,他一打岔,路遙就跟他走了,在她心裡,朕根本就不算什麼吧,只有馮璋那小子,纔是值得她心疼的,”路俊林道:“爲什麼他不殺了朕呢,殺了朕,路遙必與他反目,這樣才痛快呢……”
“陛下,您在說什麼呀?!”王公公道:“奴才知道您剛失去太后娘娘,心中酸苦,可是無論如何,也得樂觀一些啊,這樣下去,情緒不對,可不是辦法啊……”
路俊林閉上了眼睛,道:“我累了,走吧,去睡一覺。”
用我,不再用朕自稱,彷彿剛剛的朕自稱只是一種告別儀式和不捨。
王公公心驚肉跳的,伺候着路俊林進了內室,洗浴了,然後沉沉的睡下去了。到了晚上路遙來的時候,他還沒醒。
“公主……”王公公一見路遙就哭了,哭的小小聲的,卻稀里嘩啦的,“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着公主。”
路遙道:“真是許久未見了。”
“好幾年了,”王公公見到她覺得親切,有了些底氣,道:“這幾年,發生了諸多事情,公主可還好?!”
“都好,你呢,身子骨還硬朗嗎?!”路遙道。
“都挺好,”王公公道。
“以後就好好在晉陽養老,再不必殫精竭慮了,對你來說也是好事,”路遙道。
王公公點頭。
“路俊林呢?!”路遙道。
“睡下了,睡了三個時辰了,還沒醒,陛下累啊,心裡苦,”王公公就抹淚了,突然跪了下來,道:“公主,奴才知道公主在這晉陽城說一不二,陛下如今已然投降了,還請公主務必給陛下尊嚴,不要折損他,他曾經也是帝王啊。”
“起來!”路遙扶起他來,道:“一把年紀了,哭什麼?!”
“你放心吧,”路遙道:“誰也不會光跟他過不去,這事情,我會開導他的,不管如何,得要他自己想開纔好。”
王公公一直抹着淚,很難受的模樣。
“行了……”路遙拉着他的衣袖,道:“他這一路來也擔驚受怕,又遇大變,只怕還沒緩過來呢,讓他先睡一會吧,來來來,我們下盤棋,省得你總小心翼翼,哭哭啼啼的。”
王公公蒙了,道:“……下棋?!”
這種時候下什麼棋?!
路遙將棋盤收拾着擺放,道:“來了晉陽,就別自個兒瞎想,在這裡,你們慢慢呆習慣了,與那洛陽又有何區別?!別這麼忐忑不安,杯弓蛇影的。放寬心,一切有我呢!”
一切有我呢。
這句話真叫王公公的心倏然的放鬆了。
不管如何,只要這晉陽城有公主,陛下就算失去了一切,也必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失去天下,失去帝位,失去母后,但至少能好好的存活下來。
但是這位公主……陛下這些年對這位公主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
只怕陛下心中更苦,可見而不可得,不過是望穿秋水的境花水月。以往尚有皇后或女侯之位以待,公主都不放在心上,現在,陛下除了一顆心,還能給什麼呢,這一位公主,根本就是個極無情的人,卻也是個極有擔當的人,可以信任的人。一時之間,王公公都不知道這對路俊林來說,是喜是悲。也許人生本來就是喜悲參半,複雜交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