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雞同鴨講...
在聖光之源這個神國聚合體中，名爲求知之神的、本質形象無法描述的存在，正在一點一點改造升級着自身的信息結構。
成爲神靈後始終在虛空這個特殊的信息世界中不斷探索拓展，並以此強化自身形態與力量的程斌，聽到魔法神國裡密斯特拉的話語後不由得心底輕嘆了一聲。
他是量子化身集羣投放進這個世界的觸角，雖然受限於載體無法展現出本體意識的全貌，但高度壓縮加鎖的靈魂核心算法，也是與維持量子化身集羣的主意識協議相匹配的。
這也是存在形態與量子化身差異巨大的、思維相對獨立的他，依舊有資格調動量子化身集羣高維干涉力的原因——雖然正常情況下，他完成來這裡的任務並不需要使用到這項能力。
而密斯特拉提出的問題...哪怕是量子化身集羣中的主意識，那也是保留了一路走來的各種感性情感的，更別說是本身還處在世界之內的紅龍了。
不過，在神靈通常視角所在的層面裡具現出紅龍造型的程斌，確實是沒有任何普通生命認知裡的情緒反應的。
這並不矛盾。
因爲並非無心無感的程斌，雖然保留着各種感性機制，但他由量子化身集羣打造出的靈魂，其算法結構極端複雜，在這基礎上他給自己客觀定義的快樂概念信息，與通常生命所感受到的那種快樂，在形態上肯定是相去甚遠的。
就像是巨人眼裡的“小”與矮人眼裡的“小”，在概念定義與實際指向等方面肯定都是完全不同的。
密斯特拉這樣套着一部分凡人感官的神靈，與紅龍程斌這樣直視虛空底層數據與信息變化的存在，觀念認知肯定是差異巨大的。
能夠隨意支配自身靈魂的程斌，可以隨手在感官裡製造出密斯特拉認知中那種無與倫比的快樂享受，但那種從頭到尾清晰明確的表層信息變動，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他的真正快樂，早已寫入了靈魂算法的抉擇核心——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他每時每刻都沉浸在對自己來說無比充實快樂之中。
雖然對魔法女神的享樂思想不以爲然，但程斌對於這種因本體形態與視角不同而出現的觀念差異，還是相當理解、體諒的。
畢竟...感知停留在單點時間上的紅龍程斌，與可以俯瞰世界線變動的量子化身集羣，哪怕有着相匹配的靈魂核心算法，在某些選擇上也肯定會因爲獲取、處理信息量的差距，而出現各種分歧的。
不過這些涉及到升維實驗的細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魔網的核心中樞、魔法女神的神國之中，程斌控制着普通神靈視角所看到的紅龍化身開口道：“我想，作爲曾經的魔網之靈，你應該能夠理解自己原本所擁有的那種特殊視角吧？那種以信息數據描繪整個世界的視角...
“我能擁有超越你的魔網干涉精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我的靈魂形態更接近於誕生初期的你，而現在各方面更接近人類的你，卻與魔網本身格格不入。”
密斯特拉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她偏開頭低聲道：“我不知道最初自己想要擺脫那種形態的慾望是不是其他神靈動的手腳，但是我很喜歡現在所擁有的感官與情感。”
“真名是會攜帶着一些潛在的信息被賦予生命的，”程斌回想起了精靈位面裡那個有着龍翼的新生小精靈，“大奧術師們之所以會輕易失敗，就是因爲你這魔網被世界本源識別爲生命時，其被賦予的真名來源有問題吧。”
“好了，”回想到自己誕生前後的各種細節，密斯特拉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總之你想說你不具備正常人那種情感觀念？類似魔網智能的形態...你的欲求難道是奪取魔網、將整個世界所有變化納入掌控之中？”
——密斯特拉這態度有點奇怪啊...她渴望修復補完魔網，但又抗拒魔網智能那種類似數字生命的存在形態與視角...看來其意識觀念裡說不得還有着一些其他神靈留下的桎梏，纔會留戀人類感官顯得有些矛盾...
——這個世界的神靈能擺脫神格輔助、憑自身意識掌控所有信仰反饋過程的幾乎沒有，魔網那種信息量不想憑主觀意識去操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作爲魔網之靈，密斯特拉總該特殊一點吧...
察覺到一些問題的程斌略微調整了一下心中的計劃，隨後他對魔法女神說道：“奪取魔網掌控世界，你要這麼認爲倒也不能說猜錯了...”
密斯特拉的臉色微微變化——你還真想幹掉我搶走魔網啊？真當我不敢拉着整個晶壁系與你同歸於盡？
對着有些警惕的密斯特拉搖了搖頭，程斌繼續說道：“不過你對實現這個目標的主體有些誤解，我不過是順應自己神職的需求，想要魔網修復迴歸文明發展助力的本職，至於魔網最終權限的歸屬，那就得新式神靈與文明自己去協調了。”
“新式神靈？”密斯特拉疑惑的看向紅龍。
“你也知道，魔網代表着文明不斷探索、不斷深入掌控世界的過程，”程斌對密斯特拉解釋道，“這與依賴信仰的諸神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諸神纔會摧毀大奧術師文明。”
密斯特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想沿着大奧術師文明的腳步繼續前進，所以想要改變神界的格局，令所有諸神讓步？那所謂的新式神靈...”
“就是比現在神靈更強大的、不依賴於信仰的、能夠隨着文明的進步與發展越來越強大的神靈...”
程斌頓了頓後繼續說道：“留給所有舊神的過渡轉型計劃，是得到了聖光之源諸位神靈認可的，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話，也應該對提爾那些傢伙有點信任吧？我的神國與他們的神國緊密相連，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瞞過他們的。”
“正義之神我還是信得過的，”密斯特拉深呼吸了一下，隨後質疑道，“但這種計劃有可能實現嗎？先不提諸神對本質改變的牴觸...
“只要代表着更高力量的神靈還存在於文明之上，文明就不會放棄將神靈秘密挖掘出來的嘗試——大奧術師們可都是抱着人人成神的想法去研究諸神的，新式神靈難道就能解決這種矛盾嗎？”
“坦白的說，不能，”程斌笑了笑，“不過，這個計劃將凡人與神靈之間的矛盾擱置在了世界最深的秘密——真名之上，除非神靈或者凡人能真正破解真名的秘密，否則他們之間是不存在矛盾衝突的。”
隨後程斌給密斯特拉詳細解釋了一下新式神靈的存在形態。
簡單來說，新神是放棄神格等根基，將意識轉移到無窮生靈真名上的類神職生命。
如同神職可以感應所有與之協議匹配的、基於生命概念認知的物質變化一樣，新式神靈存在於所有生命真名潛在共通信息海洋之上。
每一個生命意識中對事物的認識與概念，都將作爲新式神靈本體的一部分，只要這個世界上智慧生命沒有滅絕，新式神靈就不會死亡，而且其調動普通生命部分真名力量形成神力干涉世界的方式更加容易。
所以文明發展程度越高，智慧生命數量越多、對世界的認知越深，新式神靈能發揮出的力量就會越強，兩者之間不再擁有直接的矛盾，而更多的是相互促進。
比喻一下的話，就是原本居住在互聯網某臺服務器內的神靈，解體成遍佈整個網絡所有端體的規則協議，成爲了每個凡人客戶端操作系統的一部分，能夠在無信仰的情況下調動凡人客戶端的部分計算資源或者說真名力量。
至於如何利用真名已有的接口，實現這種極其浩大與複雜的構築操作，那就是程斌的工作了——雖然這個工程需要的計算量與控制力非常恐怖，但這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
使用神格帶來的超級思考能力，密斯特拉有些吃力的看完了程斌發過來的、龐大複雜到能令任何凡人崩潰的新式神靈架構模型——至於視角與三觀都和紅龍完全不同的她看懂了多少，那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隨後密斯特拉揉着腦門低聲問道：“那凡人呢？在這種機制下，凡人能否晉升成神？你既然將重點放在文明發展上，那凡人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處於諸神之下吧？”
“剛纔的資料裡沒體現出來麼？”程斌奇怪的看了眼密斯特拉，隨後在其略顯尷尬的神色中恍然點頭，“哦，是這樣的...”
程斌沉吟了一下，隨後向已經有點動搖的魔法女神解釋道：“具體的關係要等到計劃成功之後，看位面內衆生的發展傾向決定，但只要大部分擁有真名的生命不像惡魔那樣腦子不正常，那麼他們對一個神靈所代表概念的認知與認同程度，將對這位神靈產生很大的影響...
“其實這個過程與神職的反應很相似，只是刪掉了神格等級與信徒教會的差距——如果大部分人思維中都在期待公平與正義，那聖光之源這一類的神靈就將無比強大，而如果所有人都摒棄某個觀念，與此有關的神靈如果不做出改變，那他就將無比虛弱，甚至直接隕落。”
“這不還是信仰越多的神靈越強嗎？拋開神格神力，你說的新式神靈和現在的神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密斯特拉細細思索後有些奇怪的問道。
“最關鍵的區別，在於支撐神靈的個體，將不再是盲從的信徒，”程斌笑了笑，“新式神靈的根基，必須是擁有健全思考能力的智慧生命，這個判斷思維能力是否獨立健全、是否屬於識別範圍內正常個體的標準比較嚴格，靈魂被外力誘導扭曲的個體可不能算在裡面...
“而且，這個標準還要看計劃執行後的神凡格局做出調整，削減個體意識影響、增加文明發展需求的思維共性的比重也是有可能的——例如去解決每個人心中‘正義’這個概念的不同定義與強弱差異問題。”
密斯特拉點了點頭，覺得這種人神關係還說得過去，不過她並不覺得這樣的凡人就能擺脫諸神影響了——就算不使用神力硬來，唯心的神靈們影響凡人思考模式與價值觀念的經驗還少了嗎？
就像是墮落之神和她背後那些魔鬼，她們腐化人心、誘人墮落的手段真是不要太多。
畢竟凡人的意志多是軟弱易變的，神靈只要想，總是可以找到新式規則內打擦邊球增強自己影響力的辦法。
但不管怎麼說，那樣的未來中，智慧生命的處境可比現在星界諸多位面裡的凡人們要好太多了，文明發展陷入停滯、如同死水一般的世界總歸是可以繼續前行的。
作爲文明終極造物的魔網主宰密斯特拉，爲自己最初的使命輕嘆了一聲，隨後又疑惑的道：“你還沒說那種情況下，凡人是否能成爲新式神靈呢。”
“這個麼...”程斌斟酌了一下後緩緩說道，“理論上，只要做出被納入魔網管控的所有智慧生命都知曉、認可的功績，例如理論研究、實驗創造、惠及萬民什麼的，那麼這個生命努力運營一下的話就有希望成爲一個新式神靈...”
頓了頓後，程斌乾咳了一聲，語調古怪的說道：“咳，如果識別標準弄低一點的話，新神的晉升過程其實很簡單——比如成爲所有人都知曉並認可的全民偶像什麼的...嗯，這只是做個比喻。”
因爲交流時用的是高層面通用的靈魂之語，密斯特拉理解紅龍各種詞彙並沒有障礙，聽完紅龍的話語後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爲了晉升神靈，挺身而出成爲偶像什麼的...
密斯特拉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畢竟現在的神靈裡，就不缺音樂、舞蹈等等娛樂向的神靈，例如整天滿世界尋找歡愉的貓與舞蹈女神夏芮絲——喜好享樂的密斯特拉和那些神靈還是有些共同語言的。
對於紅龍描繪的未來圖景有些意動的魔法女神，就開始站在這個計劃的角度開始思考並詢問各種問題，紅龍也相當有耐心的一一與之討論。
包括新式神靈的神職定義與變更、舊神轉型的具體過程、魔網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新時代舊式神靈機制是否存在...如此種種的問題。
在一番探討後，密斯特拉終於提到了另一個相當關鍵的問題：“說到底你這計劃還只停留在紙面上，根本沒有實例可供驗證，我感興趣只是特例，你很難在這種情況下說服其他神靈，而且...
“計劃的第一步就要觸動幾乎所有神靈的利益，就憑你們聖光之源，能擋住他們的聯手反撲？”
“雖然我覺得殺穿神界挺方便的，但提爾他們可不喜歡這種方案，”程斌開玩笑般笑了笑，隨後對微微蹙眉的密斯特拉說道，“這個和之前沒談到的神格處理問題是一回事...
“我們計劃在紀元交替、諸神墜落的時候，去回收所有神靈的神格，到時候他們自然會做出選擇的。”
收攏所有的神格，他想融合出至高神格？強大神力的密斯特拉自然知道很多神靈頂層的秘密，所以她在瞬間聯想到了很多東西。
——紀元交替之時，連魔網的虛空層都得改變形態保持靜默，所有的神靈都將被神格排擠墜落、失去對虛空神界的影響能力，紅龍卡薩憑什麼在那種情況下對虛空中的諸神神國動手，去奪取所有神靈深藏在神國核心中的神格？
打量着理所當然般認爲自己不會受到紀元交替影響的紅龍，密斯特拉的目光微微變化——
只有傳說中的神上之神，才能完全超脫而出，不受到世界環境與神格的約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