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在夢境中飽受迫害的獵物,花京院典明曾經無限期盼夢醒後的現實,爲此,他非常積極的和夢境反抗軍搭上線,爲了摧毀既廣闊又狹小的夢境世界到處奔波。
但親眼目睹的現實景象,徹底摧垮了他內心深處最後的希望——
曾經那熟悉、屬於人類文明的現實世界,早已毀滅。
藍紫色的天幕淹沒了星海,家園地球只剩下投入核熔爐的碎片,由夢境聚合起來的所有殘存生命的替身與靈魂能量,形成了遮罩億萬黑管脈絡的屏障、支撐着淺薄物理規律最後的底線。
苟延殘喘。
藍紫色天幕的侵蝕一刻不止,平行世界自我糾纏的崩潰時而上演,夢境中嚮往天堂的昇華者層出不窮,源自替身“世界”的棋子與力量干涉時隱時現。
地球的碎片還能燒多久?
夢境的崩塌還能拖多久?
億萬卵倉黑管的供能維生體系還能運轉多久?
由安逸夢境墜回殘酷現實的人類,能撐多久?
一個又一個艱難的疑問,在透過類似夢境的、瀰漫的靈魂場蒐集到一些信息的花京院典明心底浮起。
也許是夢境核心中最後死神13和程斌的那場對話太過震撼,也許是比起自己的安危更擔憂他人的前路,花京院典明沒有被絕望的現實完全壓垮,反而在巨大壓力下振作精神、更加積極地思考起了渺茫的前路與自身的任務——
他之所以能返回現實,是因爲尚在爭執的程斌和死神13,有很多矛盾的問題需要他這樣的第三方進行確認。
之前使用夢境中的特殊技巧,成功從維生卵與黑管附近瀰漫的靈魂場裡讀取出來一些信息,就是花京院典明第一時間確認的問題——
老實說,這個確認過程,讓他有一種“自己還在夢境中”的彆扭感覺。
但這瀕臨湮滅的現實,和詭秘的夢境又有多大差別呢?
花京院典明不自覺的想起了,在夢境核心裡嘗試相關技巧時讀取到的、死神13和轟炸空間關於虛假、現實、真實的那場爭論。
這一瞬間,花京院典明忽然有些理解死神13的“心灰意冷”了——
當時迴歸夢境的死神13,有些刻意在程斌面前暴露出脆弱的本體核心,並表露出一些對立的敵意,其實是有些想要在傳達全部信息之前、死在“命令”中必須配合的程斌的手上。
一種夾雜着報復快意的複雜情緒。
這種複雜的情緒,源於無力而絕望的現實,源於自時間軸上游而來的巨大矛盾與隱瞞,源於立場突變間體現出的、自身在涉及時間、世界、衆生、虛實等恢宏領域中的渺小——
作爲在這些領域中縱橫捭闔的強者手中棋子的渺小。
蓮花般盛開的維生卵上,花京院典明用力搖了搖頭,甩開了心底的消極思緒——
別人指出來的路再怎麼崎嶇狹窄,也好過沒有道路,只有走起來的生命纔是生命,停下腳步就只有滅亡。
在這樣的世界裡,連死亡本身都不是自由而平等的,若不想淪爲他人的養料、連存在痕跡都徹底消逝,就只能堅定意志、奮勇向前。
如此理順思緒的花京院典明,默默閉上眼睛,在穿透眼皮的藍紫光暈刺激下,再一次將意識沉入周圍瀰漫的靈魂場,使用程斌“猜”出來的“密碼”去訪問、蒐集維生體系與靈魂場中蘊含的信息,嘗試完成自身的第二項確認類任務——
從周圍的場裡,從那無數生命匯聚的靈魂能量之海中,提取具現出自己的替身。
伴隨着花京院典明意識的沉浸,這個世界過往所埋藏的秘密向他展露出了冰山一角——
《天堂之眼外圍世界線環境對靈魂底層共性的影響》
《晉升儀式中的密語在平行自我記憶節點刺激方面的作用》
《替身對不同平行世界內基石統一認證的漏洞,肉體意識和靈魂意識的矛盾》
《被吞噬者與其平行個體間聯繫的實驗論證》
《替身“殺手皇后”遺骸的利用方法》
《替身“轟炸空間”對四維空間的理解過程中體現出的物理規律偏差問題》
《替身“死神13”所幹涉個體關於夢境記憶缺失與恢復現象的研究》
《二號方案:藉由夢境調動記憶思緒、間接控制所有替身靈魂,聚合模擬替身“世界”吞噬整個世界後的特性》
《虛擬夢境精神負荷分散驗證記錄》
《靈魂降解後重新析出的實驗流程設計以及最終備案》
《替身“無限”的逆轉與補完實驗》...
......
夢境的核心之地,不,這個與外面開始混融的地方,已經稱不上是核心了。
但是,有能力隔離夢境意識源相互侵蝕傷害的程斌和死神13,依舊能在這裡維持着原本的形象,繼續之前的對峙。
這時,夢境中一陣微不可查的異變打破了場中的沉默。
幾乎完全被藍紫色光幕淹沒的程斌看了眼視野遠方僅剩的一片星辰,隨後對死神13說道:“你感覺到了嗎?花京院典明在現實裡成功召喚出了替身‘綠色法皇’。”
“......”死神13沉默不語,雖然意識層面的能力遠不如程斌,但作爲夢境的構築者,他多少也能察覺到那細微的變化,所以也沒有反駁。
“現在你總該對‘我’多點信任了吧?”程斌攤了攤手,“就算人類的靈魂意識藉由夢境融匯歸一,外面的‘我’還是預留了逆轉這個過程的方法,你們其實不用這麼抗拒的。”
“信任?多麼奢侈的詞語...”
語氣中滿是“累覺不愛”感覺的死神13嘆了口氣:“我曾經以爲我對‘迪奧大人’的忠誠心經得起任何考驗,但事實證明了我的天真...
“我發現,自己並非無條件效忠於迪奧大人,而是更多的效忠於與迪奧大人共同積累的經歷與理念,而這種效忠傾向,還是迪奧大人親身引導出來的...
“當我發現這經歷中充斥着隱瞞與欺騙,而這理念是‘由真話構築的謊言’,支撐我的一切都崩塌了...這種情況下,你還讓我信任你?”
“但起碼...”程斌頓了頓後說道,“...那個‘我’信任你。”
“呵呵,”死神13的冷笑中滿是嘲諷,“信任我?你?”
“你不用把我和那個‘我’...算了,鍋反正都是‘我們’的。”
程斌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認真的對死神13說道:“你看,最關鍵一環的選擇權,依舊在你手上——
死神13的思緒似乎停頓了一瞬,隨後他頗爲強硬地說道:“那不過是摸透了‘棋子’的個性、毀滅了更多選擇,近乎傲慢的擺弄罷了!”
程斌笑了笑:“總之...你的選擇呢?是將該給我的信息傳遞給我、將我送入現實,還是一同等待夢境徹底傾覆後的未知命運?”
死神13那張從根鬚行星內核伸出的面具居高臨下打量着程斌的人類形體,這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在他心底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