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玄見金壇調息完畢,琉璃雙瞳雖依舊不含感情,但英俊精緻的臉上卻是難得的浮現出一抹笑意讚道:“你能接我兩招,實力尚可,東禪寺在融元階段有次能力的傳奇級可沒有幾個。”
“過獎,出第三招吧,我會盡力接下。”金壇雙目戰意升騰,慨然說道。
生死之前,他老農般黝黑樸實的臉龐上,也不知怎的倒是莫名多出些許飛揚的神采了,不由給人以大英雄大豪傑之感。
周圍師弟們看向他的目光的確像看一個大英雄。
明玉雙目垂淚,雙拳緊握。
師兄,一定要撐住啊。
只要你能撐得住第三招,順利度過此節,事後不管你要操練我幾次都可以啊,不過再怎麼過分,師弟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師兄,你要活下來,以後師弟任你操練啊,即便離開靈武院,返回寺裡讓你天天操練也不會有怨言。”明玉聲嘶力竭,卻帶着哽咽的聲音在其雄渾元氣的包裹下響徹天際,自也穩穩送入金壇耳中。
金壇聞言,看了場外的明玉一眼,臉上笑意更濃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爲了你小子,師兄也會盡力的。”
他眼眶也有些溼潤,不過他非濫情之人,很快就穩定情緒,一念動處,矯健內斂的黝黑軀體上青玉之色更加凝聚,琉璃之體晶瑩剔透,望向司玄道:“施主,無須客氣,出招吧。”
司玄點頭,周身恐怖氣息涌動,這時涌動的方式頗爲詭異,宛如森寒的鬼火燃燒,越燃“火勢”卻是越小,最後竟徹底收斂,化作薄薄的一層,宛如水波涌動般向右手涌去,右手之上變成幽藍鬼火詭異跳動。
跳動幾下,也漸漸收斂,鬼火徹底消失,露出那一隻白皙如玉,猶如女子般的,有着修長指形的右手。
只見他臉上笑意收斂,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身子如鬼魅般拉起重重幻影來到通體如琉璃的金壇之前,白玉右掌拍出,輕飄飄的一掌漫不經心向金壇胸口拍去。
這一掌看不出什麼威勢,但出於對司玄之名的忌憚,金壇臉色凜然,雙臂在胸前交叉,青玉之色在其上凝聚,使他原本黝黑的雙臂化作兩條琉璃之臂,因其踏入融元階段的關係,這琉璃雙臂更加晶瑩剔透,更加精緻。
顯然,其防禦力遠非明玉的青神盾可比。
司玄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金壇,輕飄飄的一掌拍出,正好拍在金壇雙臂的交界處,彼處琉璃之色最爲濃郁,顯然防禦力最強,遠非一般傳奇級所能想象。
這次碰撞遠遠比不上第二次的驚天動地,甚至還遠不如第一次被金色僧衣化解後造成的動靜,司玄白玉般的右手與金壇琉璃雙臂交叉處碰撞,兩人一觸即分。
司玄修長身體似乎比來勢更輕,來時形若鬼魅般欺近,退時亦形如鬼魅般退回到原本位置,身體微微一晃,便自行穩定,琉璃雙目看向對面金壇,嘆道:“不錯,不錯。”
這般輕嘆兩聲,竟折轉身軀,揹負雙手,沒在此地作絲毫逗留,腳尖一點地面,竟似化作一道輕煙遠去。
他形如鬼魅,衆人一個恍惚,他便到了百丈之外有某處枝椏伸展的半空,腳尖輕點枝椏,衣衫獵獵,破空而去,眨眼便消失在東禪寺一衆僧人的視野中。
而那根被他借力的枝葉,卻從頭到尾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動,端的詭異無比。
目送他離開,衆僧臉上都浮現出劫後餘生般的欣喜。
他們眼睜睜看着,司玄的前兩招,特別是第二招都是驚天動地,大家就算對金壇,對第十重的青玉琉璃體很有信心,也不由擔心起金師兄的安危來。
更有人悲觀的認爲金師兄怕是未必能撐過對方第三招。
彼時大家心裡都是七上八下,一個個心情都相當忐忑。
卻不料司玄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這第三招的威能,怎麼看比起前兩招都遠遠不如嘛。
他們都是見證,金壇接第一招時,受防禦靈器的保護,金師兄後退十數丈遠,第二招威能無匹,金師兄靠第十重的青玉琉璃體硬抗,後退好幾百丈遠。
第三招金師兄雖然全力催動青玉琉璃體,但任誰都能看出其狀態有所下滑,接了對方第三招,卻連一步也沒後退,對方反倒後退,轉身,離開。
司玄以往聲名卓著,和東禪寺年輕一代第一人,公認的“大師兄”天禪齊名,因爲這個,衆僧倒不會認爲其後繼乏力,只會認爲其沒打算出全力。
按理說不應該,司玄是邪劍宗的人,不應對他們東禪寺弟子手下留情,但事實發生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
“這邪劍宗的妖人,竟也知道手下留情。”一念至此,衆僧都感到一陣荒誕感。
就好像眼睜睜見證一個閱歷豐富的採花賊,一夜之間改過從良,而且變成天下第一號的癡情種子一般。
但他們很快像是迎接歸來英雄一般向金壇走去。
“應該是司玄欣賞金師兄的實力,是以纔沒趕盡殺絕,這麼看來,這惡賊身上倒也不無可取之處。”
明玉心中欣喜,連快步向場內金壇走去。
他心情喜悅,步子自然快,第一個趕到,向金壇笑道:“師兄,沒想到司玄這妖人還有點良心,倒讓咱們逃過一劫,你還有沒有力氣,師弟可以任由你操練,放心,師弟是個有良知的人,不會趁虛而入,會等你全部恢復以後,再進行操練。”
他心情喜悅,沒注意到自和司玄過招後,金壇就一動不動的站着,他身上琉璃之色都保持的完好,琉璃雙臂依然保持着彼此交叉的姿勢。
金壇臉龐扭動了一下,似是想嚮明玉笑一下,卻終究沒笑出來,想搖頭也沒成功,只是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動作,竟似使他徹底消耗殆盡,凝視明玉的雙眸似是浮現出莫名神采,斷斷續續嘆道:“師兄也想...想再次操練你,可惜不...不會有機會了,下輩...輩子吧。”
明玉聞言悚然一驚,連道:“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也不是傻子,大眼一看,便看出金壇情形似是不怎麼好,心中有不詳的徵兆升起。
莫非,師兄他並沒有如他想象中躲過一劫?
其他僧人看到不對勁,也連加快了步子,大喊着金師兄向這邊趕來。
他們都是見到,一絲裂縫在金師兄雙臂交叉處出現,旋即迅速蔓延到其周身上下的琉璃之色上。
已是達到青玉琉璃體第十重,堪稱堅不可摧的青色琉璃上面,龜裂出一道道蛛網般縱橫交錯的裂紋,旋即劃拉一聲,彷彿玻璃般大錘砸過一般碎裂,徹底的粉碎,露出他黝黑矯健,力度內斂的軀體。
這具軀體上彷彿一個破爛的布娃娃,各個地方,乃至五官七巧都有鮮血流出。
然而不待鮮血流淌下來,一抹詭異的幽藍森寒迅速在他身體上蔓延,不數息就將他整個身體包裹,使其化作宛如封印在冰晶之中,五官栩栩如生的冰雕也似。
“師兄。”明玉慌了,連伸手去拉金壇胳膊,用力稍稍有點猛,將胳膊扯斷,斷口處缺如冰雕的截面一樣,沒有絲毫鮮血露出,截面上只有冰晶。
而被扯斷胳膊的金壇身體向後栽倒,明玉拿着他斷臂,行動不便,一時阻攔不及,給其栽倒到地面上。
力道也算不得如何大,就是常人摔倒的力道,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從未修武的普通人,也不會受到稍微大一點的傷勢。
然而,化作冰雕的金壇身體摔倒地面上,卻彷彿玻璃從幾十米以上的高樓上衰落,直接摔得粉碎,地面上除了碎茬子,還是碎茬子。
“師兄。”金壇抱着金壇被封在冰中的手臂,悲從心來,難以抑制,竟是跪倒在地面上,嚎啕大哭。
“師兄。”其他師兄弟亦悲慼地流淚。
曾在東禪寺年輕金丹一代數一數二,近來突破登天境後實力倍增,戰力凌駕於一般傳奇級之上,明玉童年陰影卻也是最爲依仗之人的金師兄,殺死天邪長老心愛弟子的兩大仇人之一金壇,接司玄三掌之後,卒。
這是英者遺蹟第一階段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