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講究實際的人之所以從大部隊中分化出來是有基於他們自身的充分理由的。
武道真意,奧義,寶典聽上去美妙,但他們深知有多少天才參與爭奪,他們有自知之明,不認爲自己有搶奪乃至成功的資格。
而且能不能通過光門還是兩說,即便通過了,領悟武碑也未必能成功,若不成功,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
對他們來說,武碑看起來不錯,但難免虛無縹緲,畢竟其認可條件也是不可控的,極盡苛刻的,他們門派裡也有武道真意,也不是都沒有試過,自是知道其難度。
武道真意已是艱難如斯。
奧義,寶典的難度只有更強。
不可控性太大,還不如在通道里多弄些上乘武學來的實在。
但更多的是不乏志氣的年輕俊傑,心繫前方傳承武碑,沒有因兩旁的風景而又絲毫的停留,不斷向通道深處進發。
眼見衆青年,少年,俊傑欣喜雀躍而入,臉上浮現出暖洋洋的喜意,留下來爭奪的人雖然交手激烈,但也是傾盡全力地奮鬥拼搏,無畏無懼地戰鬥在第一線,神隱心裡那股被塵封不知多少年的自豪,也像隨着剛纔塵封的恢宏大門被打開。
“這就是我東聖域的英才,儘管現今因局勢變化,實力變弱了不少,但內地那股精氣神卻是與我在的那個年代相同的,很多很多年前,我神隱也曾是奮鬥者,不甘寂寞者,富含野心者中的一員。”
想到這裡,突然有一顆紅黑色的魔心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開始了緩緩而有力的跳動。
此心已是被靜雪徹底湮滅,此時出現的當然只是個幻象。
象徵着神隱拷問自我的幻像。
這無比可怕的,散發着套天魔氣,一向爲他深惡痛絕的魔心,卻是他親手煉製的。
非但如此,他當時爲了將其培育成熟,還本打算在這陵墓區設計,將所有俊傑盡數煉化,化作這顆魔心的養料。
“我怎麼能這麼做,這些俊傑可不是他人,個個都是我人族精心培養出的俊傑啊,若無情奪取他們寶貴的姓名,扼殺我人類的希望,那我神隱又與那些可惡的魔頭有何區別?”
“萬萬不該這麼做,萬萬不該這麼想啊。”
“我當時真是鬼迷心竅,竟然曾生出那種想法,幸虧出現意外,幸虧她把握解救了出來。”
先前魔心雖然徹底毀於靜雪之手,但其對神隱無形的荼毒還是縈繞着他的心靈,只是被恐懼稍稍打散一絲絲,卻兀自縈繞污染着他的靈魂。
而此時見到一位位俊傑熱血,刻苦拼搏的青春,神隱深受感染,突然間的領悟讓他大夢初醒,徹底從魔心黑霧般的侵蝕中擺脫了出來。
他原先對此間東聖域各方俊傑圖謀不軌,意圖將其誘到現在的陵墓區一網打盡,並對打破了計劃,摧毀魔心的靜雪又懼又怕,爲了她口中的復甦極盡所能的討好。
但現在,醍醐灌頂的醒悟後,他對自己先前的打算深感慚愧,對靜雪再也沒有懼怕,只有滿心的感激。
若不是對方,他怕是早已墮入魔道,再也無藥可救,即便復甦了,也只能將先前聲名敗盡,淪落成爲所有人所厭惡,也被他自己也深惡痛絕的,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大人,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神隱將萬劫不復,遺臭萬年。”
因爲靜雪曾說不喜歡他打擾,他這段話是在自己心裡說的,並沒有進行傳念。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遇害的那個夜晚。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一道道深陷雙目中有鬼火跳動的骨魔身影從黑暗中到來,殺死了嚴厲卻很疼愛他的爺爺,果決剛毅的父親,將他滿門屠盡,並遠遠追殺到城外,將逃走的族人追殺。
他靠娘說的假死之術,在血腥戰場角落地面上整整躺了一夜,才僥倖存活。
熟悉的旺叔,林伯死了。
族內的同伴,朋友們也都死了。
連最疼愛她的娘卻受到波及,被他的手輕輕一推,便化作死沉沉的灰白色澤,宛如石灰雕塑般裂開,四分五裂化作齏粉。
從他指尖消散的齏粉。
再也抓不住的齏粉。
那麼多齏粉,他只能抓住其中小小的一抔。
他雙手將小小的一抔齏粉如獲至寶般捧在掌心,哭了。
撕心裂肺的哭了。
幾位強者聯袂而來。
雖然珊珊來遲。
其中某位強者看他可憐,將他從戰場帶走,從鮮血侵染的大地帶走。
將畢生所學傾囊以授,帶他走上武者道路,像爺爺一樣,看似嚴厲,實則對他不遺餘力培養的師傅,也最終隕落於魔族之手。
而師傅尚在時,他在學藝初成,十八歲的成年禮,當着師傅的面,當着衆強者的面,當着結交朋友的面,莊嚴發誓要剷平魔族,還人類以太平。
即便已是過去了九千年,遙遠到幾乎記不清歲月流逝的時間,當時的誓言兀自能如晨鐘暮鼓般聲聲迴盪於自己耳畔。
他至今仍然能在自己腦海裡聽得清晰。
然而,他卻墮落了,竟然差點變成了爲惡世間,爲他本人也擯棄的魔頭。
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墮落的啊?
剎那間,神隱深陷的炯炯雙目中老淚縱橫。
他臉色變得堅毅起來。
真的變得堅毅。
他自己也不知道,和他爺爺,和他師傅一樣剛毅果決。
似是從那個苟延殘喘,苟活於世間,在靜雪面前諂媚的魔頭神隱中破開,重新變回了傳說中的大英雄,大俠士,英者聯盟正義之名傳遍天下的第九英者,神隱王。
他臉色毅然,老淚縱橫的深陷雙目中含着悲痛,懺悔,以及一抹堅決。
“我罪不可恕,我會揹負起一切的,但不是現在,我的傳承,兩位老友的傳承,來自其他強者的傳承都該有個好的結果。”
神隱神色悲痛,暗自對自己說。
跟在大部隊中,楚天,靜雪,霍門同伴們也是離通道盡頭處擔負考驗之責的光門越來越近。
而這時,靜雪雖然催動身法,隨着楚天和同伴們趕路。
但她心神卻已進入和神隱見面的空間。
神隱不算高大的身影同時出現。
她輕移蓮足,一步步登上臺階,纖細嬌軀在其上高背水晶王座上落座,美目居高臨下地俯視下去。
神隱臉色平靜,無悲無喜地佇立,雙目中似是仍然遺留着淚水的溼意。
以靜雪的敏銳,自是第一時間察覺到神隱的變化,她美目一閃,試探地喚道:“前輩。”
“大人。”神隱依着面見聖者應有的禮儀,向她一拱手,也不失禮,身形和先前一樣,並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僂。
但靜雪覺得實際已經不同了。
發生了她不明白的,脫胎換骨的變化。
內在的精氣神,和先前完全就是兩個狀態。
“先前,我們已經說好,你的神隱之術,是要留給楚天哥哥的,這件事你可妥善安排了?”
靜雪將神隱的變化拋到腦後,按照先前的交流向神隱問道。
依她原先對神隱的理解,神隱多半是忙不迭的答應,並放下老臉對她討好。
但今天神隱卻沒這麼做,搖頭道:“老夫的神隱之術,一定要交給適合習練的人,他如果表現太差的話,不能走這個後門,不過同等領悟的條件下,相差不太遠的情況下,老夫可以適當予以照應。”
靜雪聽了,絕美俏臉陰沉了下來,聲音冷澈了下來,道:“這和先前咱們約定的,可不一樣。”
聞言,神隱老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愧至極的神色來,汗顏道:“先前老夫鬼迷心竅,被魔族法門誘惑失去本性,貪生怕死,約定自然做不得準,還望大人體諒。”
靜雪聞言不語,美目幽幽地盯着神隱良久,然後才緩緩質問道:“你說你先前貪生怕死,那你的意思是,現在就不怕死,就不怕我了嗎?”
山泉被動聽的冷澈之聲落下,她身上突然有無比恐怖,卻極盡內斂的氣息爆發開來。
一股令人戰慄的威壓籠罩開來。
將臨時變卦的神隱籠罩其中。
使他渾身冰冷,如赤裸露體置於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