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方真人當真被氣得七竅生煙,眼見嚴辰倒地不起他仍想再打,這時大殿上一位中年女冠看不下去了,伸手攔住了妙方:“辰兒年紀尚輕,這纔沒能經受住蠱惑,師兄就算打死他也沒用,當務之急還是要想個辦法,先消弭了後面的大禍再說。”
女冠是掌門人的師妹,道號妙常,此刻能站在真武殿上,自然也是妙方無比信任之人。
妙方暫時收手不打,這時候忽然一道紙鶴飛來,落在他的肩膀上,擺動幾下、噗嗤一聲化爲青煙消散不見。妙方對師妹道:“妙慶師弟已經趕到齊喜山,探得明白,離山門下直屬妖奴只是受傷。”
妙慶是掌門的另一位心腹,妙方在接到徒弟的傳訊後立刻把他派去齊喜山打探消息。
女冠妙常一聽面露喜色:“這就好,總算還有回寰的餘地,大不了我們多加賠償便是。”
掌門妙方正想說什麼,又是一隻紙鶴飛來,聽過消息後妙方冷哼一聲:“遠哨弟子傳訊回來,有人正向着棲霞山趕來,爲首的那個身背一對金紅火翼。”
棲霞山的傳人,無論修爲還是見識都比着傾雲澗強太多了,妙常聞言秀眉一挑:“金紅火翼?離山的那個小師叔蘇景?”
“不是他還是誰?齊喜山的妖怪本就是他的妖奴,不用問了,事情敗露,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
正在地上吃力起身的嚴辰臉色一變,又復摔倒在地......既然離山的人找來了,便說明他篤信無比的李萼把他供出來了。
眼看着愛徒臉上掛滿驚訝與不肯置信,掌門妙方嘆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入內堂。足足一個時辰他才重回真武殿,對妙常道:“我已傳訊無雙城李逸風,給他講明瞭‘巨靈足’的好處,說要將此物贈與無雙城。李逸風很是高興,正親自趕來。”
無雙城,與離山劍宗同列於七大天宗,李逸風是城主駕前七大供奉之一,地位與離山長老、涅羅祭酒相近。無雙城高高在上,與棲霞山沒太多交情,但以前有過幾次往來,妙方和他們至少還能說得上話。
妙常聞言一驚:“巨靈足豈能送人?”
爬起來不久正勉強站立的嚴辰身體一晃,又復摔倒在地。
“師妹糊塗。”妙方搖頭:“你以爲鬧出齊喜山的大禍,我們有巨靈足還能瞞得住麼?那再進一步,若天下皆知我們有這樣一件寶貝,就憑棲霞山的實力,咱們保得住它麼?”
女冠妙常皺起眉頭:“就算送人...又何必送給無雙城?還不若給離山,正好當做賠罪之物。”
“錯!就算離山得了巨靈足,他們也會說此物是兇器,收繳去是理所當然,不僅其他賠償分毫不能少,還不會領咱們的情;無雙城則不同,平白收了咱們這一件大禮,多少會對棲霞山生出一份眷顧,以後若有事大可向他們尋個照應。”
妙常又問道:“那若待會離山蘇景趕到,索要此寶又當如何?”
掌門妙方一哂:“這話就要看怎麼說了......我主動把巨靈足呈給離山,他們當做兇器收繳帶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換個角度呢?惹禍的是我的弟子,不是寶貝,這是我棲霞山之物,離山憑什麼索要?我不給也全然說得過去!若蘇景聰明,趁早就別開口。凡事擡不過一個理字,離山有頭有臉,我不信他們敢動粗搶奪,堂堂天宗上門殺人奪寶,離山擔得起這個名聲麼?”
妙常點了點頭:“那...辰兒呢?你怎麼打算,不會把他交出去吧?”
蘇景一定會找棲霞山要人的。掌門妙方左眉跳了兩下,聲音低沉:“不交!妖奴受傷、洞府被毀,該怎麼賠就怎麼賠,但沒鬧出人命便不用賠命,這是到哪裡都說得通的道理。我的弟子,我自己來責罰,痛打過後給離山的人看一看,便是交代了。”
到底是最最心愛的弟子,妙方決意保住嚴辰。
“這便去開啓棲霞大陣,蘇景空有輩分沒什麼本事,就憑他還打不穿我們的護陣,讓他在外面空着急就是,有什麼事情都等無雙城的人到了再說。屆時有李逸風在一旁看着,我們又該怎麼賠便怎樣賠,說破大天不過是些身外物的損失,我看那個蘇景還能再如何抓住不放!”
能做到一門之長,妙方自有過人之處,心裡早把得失利弊、雙方處境算得清清楚楚,應對之策也算得體,尤其直接舍了‘巨靈足’更顯出幾分氣魄。
此事定議,妙方喚來刑堂弟子:“把嚴辰拖下去打,越慘越好,還得斷幾根骨頭!”這是給離山的‘交代’,非如此不可,心裡再不捨也得放開了打,何況這個不肖弟子害師門丟了一件了不起的寶物,本就得受罰。
接下來的,便是等待了......傍晚時分,蘇景帶着烏鴉衛趕到棲霞山。
已進山界,卻不得其門,棲霞道不是野修散宗,他的守山大陣頗爲結實,肉眼可見一道暗紅光芒穩穩包裹住了主峰描金峰。
這是棲霞道的地盤,對外來之人,主人家想見就見、不想見便關門,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山下知客道童對蘇景解釋得客客氣氣:掌門真人正在閉關,暫時無法見客。
烏上一目光虐戾,打量着對方的護山陣法:“闖下大禍,以爲躲進龜殼就沒事了?兄弟們結陣,未必就砸不碎它。”
蘇景擺手攔住了他,亮出大聖玦:“不必浪費力氣了,都進來。”
烏鴉衛被收入令牌,一團陽火打在地面上,一枚天香鎮元含入口中,金烏萬巢發動蘇景遁入虛空,自要去的方向上隨意點選了一處火光,心念一轉人已置身描金峰上。
棲霞大陣雖然也是護山陣法,但是和離山的水幕天華天差地遠,棲霞大陣不會辨別敵我、更不會主動攻擊敵人,說穿了不過就是個結實罩子,這樣的護山術,對上敵人的轟襲或許還有些用處,但遇到真正的穿空遁乾脆就成了擺設。
蘇景從一座偏殿的供奉火鼎中鑽出,殿上幾個小道士十足嚇了一跳,不等他們弄清楚這是神君顯靈還是妖孽作祟,眼前又是一片繚亂,九十八個烏鴉衛重新被蘇景放了出來,扯開嗓子齊齊大吼:“離山劍宗真傳蘇景駕臨描金頂,棲霞掌門速速來見。”
蘇景邁步走出偏殿,來到外面的空地上等候,任由烏鴉衛們去大喊大叫。
正在真武大殿閉目養神的妙方真人聽聞聒噪微微一驚,護山大陣沒有用處、蘇景已經上山了?
很快就有門人弟子來報,大概說明情況,女冠妙常從旁邊聽着,目光裡也滿滿詫異:“不是說這個蘇景沒什麼本事麼?怎麼可能會穿空遁法?”
現在討論這些還有什麼用處,妙方一個深深呼吸,起身傳令:“召集弟子、請諸位長老,隨本座一起迎接離山高人!”蘇景算不得什麼,但他是離山第一代真傳、瀋河真人的小師叔,單隻這個身份,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容旁人輕視半分。
山巔處洪鐘悠揚,剛剛發動起來的護山大陣又被撤掉,棲霞道上下身着盛裝,跟在掌門身後整齊列隊,迎接了出去。來到蘇景面前時,掌門妙方早就換上了一臉笑容:“不知離山高人造訪,迎接來遲萬祈見諒。”
女冠妙常也跟着一起微笑道:“久聞離山蘇道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大家不同門宗,不必非得遵照輩分敘禮,棲霞道只對蘇景稱道友,待會或許會有艱苦談判,現在氣勢上不能輸了。
寒暄親切、禮儀得體,根本不提之前封山拒客之事。蘇景沒什麼反應,不說話不還禮,充其量只是點一點頭。
對上蘇景的冷漠態度,妙方掌門不見丁點尷尬,呵呵笑道:“貴客請隨我來,上大殿落座奉茶。”
蘇景搖了搖頭,站在原地不動:“不用了,我來棲霞山所爲何事,你當知曉吧。”
妙方變得嚴肅起來,很有些沉痛地點頭:“孽徒嚴辰做所作爲,我已盡數知曉......”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打斷問道:“嚴辰在麼?”
“把那個孽徒帶上來!”妙方語氣嚴厲,目光裡飽蘊怒色。不多時棲霞弟子將被打得只剩下半條性命的嚴辰帶了出來、放在地面上。
妙方繼續對蘇景道:“孽徒犯下大罪、觸犯棲霞門規,蘇道友放心,我絕不會姑息於他,必定重重責罰、嚴加管束。”
話說得漂亮,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棲霞道不會把人交出來。烏鴉衛聞言個個神情猙獰,九十八雙眼睛都望向蘇景,只待他一聲令下就結陣開打。但是對此蘇景並不覺得意外,之前見到對方啓陣封山,就不難猜到棲霞道的態度了。
棲霞道不同於傾雲澗,這裡是有名有姓的門宗,掌門人、座下長老都有幾分真本事,憑着蘇景帶來的人,想要在這裡逞兇完全不現實,別的不論,人家派出幾位長老,就能穩穩抵擋住烏鴉衛的大陣,到時候老道也不殺人、就那麼擋住你,讓你無法造次,蘇景又能怎麼辦?
見蘇景漠然不語,妙方繼續道:“這孽徒膽大包天,竟敢去襲擊齊喜山,傷及離山門下妖屬,罪該萬死!蘇道友放心,有關齊喜山一切損失,棲霞道絕無二話,全部承擔。萬幸的是這次並未釀出性命大禍,萬事都可挽回。”
聽到這裡蘇景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異常古怪,難以形容的神情,他側目於妙方:“哪個告訴齊喜山沒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