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五十餘年,重返紫桐仙宮,看門的侍衛、妖宮的管事幾乎沒變,都還認得蘇景,這些人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一見大聖去而復返,立刻跪地相迎,口中‘恭迎大聖法駕歸來’之喝響亮異常。
蘇景哈哈一笑,擺手說了聲:“免禮。”邁步就向妖宮內走去。
不過片刻功夫,又一道雲駕從皇城方向急急飛來,落地之後一人快步上前,不敢進殿,跪在大門口恭聲喊道:“老奴洪靈靈,求見主上。”
蘇景追趕洪吉到皇城附近,忽然得了洪靈靈求見之訊,便約到此處來相見。
蘇景應了一聲,宮門大開洪靈靈弓着身子、一路小跑來到蘇景面前。
國師大人神情,喜悅中藏了激動、激動內透出想念、想念裡還摻了些悲涼三尸在黑石洞天裡看着,赤目點評:“到底還是荒蠻地方的妖怪,掌握火候的本領差了些,戲過了啊。”
拈花點頭、同意:“若是六兩在此,當能爲洪靈靈指點一二。”
妖宮之中,蘇景直接搖頭道:“廢話不許說,直接講正經事。”
衝到嘴邊的無數溢美之詞被吞了回去,洪靈靈道:“當年歸竅惡戰之後,主上讓老奴離開,看看能幫您做些什麼洪靈靈牢記主上命令,五十年間辛苦奔走、披肝瀝膽,終不負您所託:我把洪吉那忤逆惡賊掀下了龍座!如今他已成喪家之犬,敢與我家尊主爲敵,就只能是這樣的下場!”
黑石洞天三尸吃驚、大聖玦內妖蠻意外,但蘇景的神情並沒太多變化從南疆深處重返妖國後,這一路追殺腥風血雨惡戰不斷,不過也還是太容易了些。
從始至終,蘇景都牢牢掌握主動,妖皇身邊不斷有人接應,可也只是接應洪吉逃走,並非反擊、狙殺,更沒有逆襲和圍剿。
和當初蘇景被追殺時的情形天差地別,如今給蘇景的感覺是:妖皇只是‘人面熟’、但他似是沒辦法調運起妖國南疆真正的實力。
甚至許多時候,洪吉都會主動避開雄關重鎮、妖兵實力雄厚之處。
現在聽洪靈靈一說,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剝皮妖國大權旁落,洪吉被人篡位了。
不是洪吉昏庸,想不到國家可能會易主,而是他在追殺蘇景時又哪裡想得到,自己會被困住整整五十年!
去去就回,皇位無礙;但一下子耽擱幾十年,他的骨幹、心腹,大都喪于歸竅之戰,再回來時,妖國已經不是他的了。
蘇景問:“現在的皇帝是誰?你麼?”
洪靈靈搖頭:“老奴只求追隨尊主,絕不會貪戀其他,更沒那閒工夫去做皇帝。如今剝皮妖國皇帝是當年的常瑞王。”
剛離開大聖識海時蘇景曾和‘常瑞王’有過一面之緣,洪吉的親兄弟,洪瑞。
洪靈靈不是不想當皇帝,只是憑着他的勢力、威望,就算剝皮國裂成十八塊,也沒有一塊能輪到他做主,但常瑞王就不同了細節事情蘇景無意追究,直接問道:“洪吉去了皇城,被拿下了麼?還有新皇帝對齊鳳、中土又有什麼新的想法?”
“瑞皇帝大權初握,但國內仍有不少洪吉的忠心舊部,若非如此,在南疆就滅掉他了,那容他能逃到這裡。那洪吉也着實狡猾,他向京城來不是爲了奪回王位,憑他現在又怎麼可能奪得回,只是他要去北方,就非得經過無足城不可”
蘇景皺起眉頭,他只想知道結果,實在沒耐心聽他囉嗦,洪靈靈察言觀色,趕忙撇去了沒用的廢話,言簡意賅:“瑞皇帝這次未能抓住他,京師附近有洪吉早就藏下的暗樁,接應着他繼續向北逃去。”
北方,與齊鳳國交戰的大軍,是由洪吉心腹把持的,這支力量是洪吉最後的依仗了。
這個時候外面傳報,剝皮國的新皇帝洪瑞到訪紫桐仙宮,親自來見蘇景了。
這些年裡洪靈靈都在輔佐洪瑞,和蘇景的關係洪靈靈也並未隱瞞。
雖不如洪吉那麼老辣兇狠,但洪瑞也是修行幾千年的大妖,見面後並沒太多客套,直入主題:“我願與齊鳳國結永世之好,更不會覬覦靈秀中土,先生儘可放心。”
說到這裡稍加猶豫,洪瑞繼續道:“先生是明眼人,我也無需隱瞞,洪蛇一脈經此動盪、剝皮一國皇位易主,又哪還有能力再去琢磨那些非分之想。”
蘇景一笑點頭,示意洪瑞接着說。
“洪吉派出的北侵大軍不容小覷,那是他舉全國之力,苦心經營多年的精銳之師,洪吉生,他們誓死效命;洪吉死,他們必爲惡賊報仇。他們不奉詔、更不認我這個皇帝,已經是叛軍了。”
“而剝皮北域不比南疆,藏有洪吉的精心佈置,如今被他從京城逃脫,身邊有叛軍奸細照應着,想要在他真正匯合叛軍之前截殺他不是容易事情。”
“以叛軍的實力,在加上惡賊的威望,兩下匯合之後,更添禍患。”
“不怕先生笑話,朕初掌社稷,這些年花了大力氣、爲平叛整軍備戰,如今已經備下了一支雄壯之師,只是單憑這支軍馬,想要一舉掃蕩叛軍,力有未逮。”
一條一條,洪瑞把道理擺得清清楚楚,蘇景笑道:“陛下還是直說吧。”
密談時間不長,充其量半個時辰,大家就說完了正事,洪瑞站起、長身一揖:“有勞先生了。”
蘇景沒再說什麼應酬話,而是笑道:“另外,我想討一樁賞賜,還請陛下成全。”
“賞賜兩字萬不敢當,先生看上什麼但說無妨。”洪瑞心中稍有緊張,蘇景開口討要的東西必定不凡。
蘇景伸手指了指置身的華麗宮殿:“就是這座紫桐仙宮。”
洪瑞神情一鬆,笑了起來:“朕這便傳旨,紫桐仙宮從今日起就是先生的行宮了,旁人絕禁出入,您什麼時候想來住就來住!”
蘇景搖頭:“不是用來住,是帶走。”
話音落處,紫桐仙宮輕輕一震,偌大一座宮殿徹底消失不見,蘇景、新皇、洪靈靈和一衆侍從護衛,全都站在了曠野中。
再看蘇景面前,多出了一個俏生生的少女,笑容正明媚,小妖女‘不聽’。
妖皇及時傳下一道妖識,何止住手下那些就要做法拿人的侍衛。
‘不聽’不理會其他人,眼睛明亮望着蘇景:“破了衝煞,跨入奪罡,第六境了,恭喜。”
“降服了紫銅妖木,連跨兩境,結成寶瓶身,更要恭喜你。”蘇景笑道,不忘轉回頭對洪瑞介紹:“我朋友,這宮殿就是爲她討的。”
洪瑞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歹客套了兩句。
蘇景又問不聽:“什麼時候完成的?”
“六個月之前,徹底拿下妖木、完成修行。”
“爲何沒走?”
不聽聳了聳肩膀,語氣輕飄飄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就先留下來了。”說到此、一眨眼,聲音又復歡快起來:“沒想到,才半年便把你等來了。”
跟着也不等蘇景說什麼,不聽就徑自道:“這次你幫了我大忙,我們莫之人有恩必報,本來說過要爲你報仇的,現在看估計是不用了。幸好,我也覺得你不是那麼容易死,這半年裡另外爲你準備了一份重禮,以作報恩之用。”
蘇景興致勃勃:“什麼重禮?”
“鞋。”
“啥?”
“鞋。”
真的是一雙鞋,薄底布靴。
針腳清晰,從裡到面從底到幫皆爲手納,小妖女居然給蘇景做了雙鞋,來還蘇景爲她祭煉竹葉寶貝之恩。
“傳上試試,看看合適不,不合適我也不會改了。”不聽笑意殷殷。
蘇景愣了愣,也不矯情什麼,換鞋。
大了半寸,不過也能穿,總比小了強。
“新鞋上腳,兩不相欠。”不聽歡歡喜喜地宣佈,跟着話鋒一轉:“以前你答應過我的,幫我問那位莫同鄉前輩,能不能見一面。”
蘇景應道:“她人在北方,要先問過她,不過她多半會答應。”
不聽的笑容愈發明媚了:“你現在去北方麼,若是,我與你同行。”
待蘇景點頭之後,不聽又想起一事:“路上兇險麼?”
蘇景再次點頭,這回小妖女改主意了趨吉避凶,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領。
蘇景無所謂,和她約了個時間,又換過傳訊用的木鈴鐺,不再理會小妖女,揮手放出洞天中的樊翹和沙包,交代幾句後兩人領命離開,蘇景則背後火翼展開沖天而起!洪吉不好追了,可於蘇景而言,又哪管什麼好追難追,只要洪吉活着,他便永做追殺!
進入北境,洪吉的蹤跡明顯變得‘飄忽’起來,常做長途迂迴,有時甚至還會走上‘回頭路’,一個個圈子兜轉下來,也妙避開新皇的堵截與追殺,可他避得開普通妖孽的追蹤,又哪裡躲得過金烏弟子的洞察。
蘇景一人追殺帶給洪吉的兇險,堪比洪瑞的千軍萬馬!隨後三個月裡,蘇景幾次追到洪吉所在十里範圍內,從叛軍中來接應洪吉的大妖被蘇景斬殺了一個又一個。
可惜,或許是陽壽只剩不到十年之故,洪吉的運氣變得不是普通得好,幾次身陷絕境、卻都被他僥倖脫逃,最後還是被他跑進了叛軍的大營。
此地已經算是齊鳳國的疆域了,但被洪吉麾下精兵控制。
敵營遙遙在望,蘇景止住身形,神念轉動,劍獄高懸劍羽飄零,同時兩座洞天內精銳盡數被他喚出。
三尸神情駭然,只看蘇景的架勢就明白,他這是準備衝營
這和之前進敵國追殺妖皇大不一樣,前面可是一望無際的大軍營盤,人家真正精銳力量所在,且大軍早有準備,兇兵或陳列地面、或懸於天空,領兵將軍懷抱法寶、無數妖師喃喃做咒
還不等三尸相勸,身後遠處就傳來個乾巴巴的聲音:“山溪烏,你想直衝他們大營?膽子未免太大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