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前,盲眼和尚在蒲團上做了數不清多少年頭。須知他不是枯坐、是持心精修,久而久之,在對面那小小蓮花火中,映下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影子極小,若非他已證道,都無法察覺。
而和尚修持的佛法,那蓮花火也是佛家火,兩下相應,影子也飽染靈性,隱隱有了開通靈智之兆。
這是奇妙緣分,盲眼和尚有意成全,當即端持法度,點化靈火中的影子,耗時良久爲它開通了靈智。
高僧之影、蓮火中生、成佛者點化,影子不僅成功醒來、轉生,且他活起來的時候,就身具曼妙佛法。
隨後又是漫長年頭,影子對坐於盲眼和尚,受教誨、修緣法。
盲眼和尚對影子甚好,每有高僧圓寂、天罡荼毗後,他都會取一枚舍利置於影子之心,以此助他修持。
看上去,把別人的屍骨送給自己的影子,是爲大不敬。其實我佛慈悲,普度衆生,若一枚舍利骨能幫到一個神奇影子添禪味增佛香,將來影子成道再點化更多人,何嘗不是大好事。莫說盲眼和尚,就是舍利骨主人也會含笑於輪迴。
天生神異、神僧教誨、舍利鑄心,影子的修行越來越精湛。
再之後盲眼和尚離開摩天剎,入世去傳道度人去了,影子和尚留在‘殮房’內繼續修行。
盲眼和尚在前、影子和尚在後,於石頭房子內。坐爛了這蒲團、敲壞了那木魚......
說到這裡,蘇景收聲了,影子和尚的記憶到此爲止,後面再有什麼記憶全都是凌亂無比且沒什麼意義的碎片,比如一陣烈烈長嗥、幾道鮮血潑濺、一個娃娃笑了、一朵荷花綻放等等,根本什麼都總結不出來。
蘇景說的所有事情,都來自影子和尚的記憶。其中有關盲目和尚飛昇前的事情,影子都看在眼裡、在得點化之後也就悉數記得,故此蘇景才能得知。
戚東來長出了一口氣:“盲眼和尚沒了,闔寺僧侶不見。古剎崩塌。就剩下一個傻呆呆的影子和尚?”
“傻呆呆、而且快死了的影子和尚。”蘇景應道。
若非將死,影子和尚不會維持不住人相、化成鋪滿大寺的‘蔭’;
若非將死,修持大減,‘反面剎天摩’也不會壓倒正面。顯形海底。要知道兩百多年前陸崖九來探寺的時候。他直接進入正面。古剎尚未塌成一片廢墟。說穿了,影子和尚堅持不住了,這正面的摩天剎也就堅持不住了;
若非將死。靈智枯萎,和尚也不會被心魔反噬,變作奪舍妖邪......入世轉生,便墮入劫數,只要真正活了就一定會受魔念滋擾,任誰都無法避免。而他本就是開通了靈智的影子,能結人形但不存真正皮囊,何異於‘魂’,奪舍這種事他天生就會做。
說到這裡,蘇景擡起了右手,食指揮動,一道道橙紅火焰隨他指點流轉而出,凝結於空氣,他在憑空作畫...蘇景的畫工不錯,很快就繪出了一副和尚的肖像。
雷動天尊看了看,皺眉:“你畫得是影子和尚?恁地醜陋,還兇巴巴的。”
蘇景卻搖了搖頭,左手又起,於第一幅和尚肖像旁邊,又繪出了另一個和尚的模樣,口中說道:“這次畫的,纔是影子和尚。”
雷動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點頭笑道:“第二個和尚癡癡呆呆,看上去倒像是記憶不整神志缺失的樣子。那你畫得第一個和尚又是誰?”
雖然發問,但雷動心中也有了答案。
果然蘇景應道:“這個醜陋兇惡的,就是盲眼僧人。”
盲目之人,因爲眼睛萎縮,長相大都會有些扭曲,同時也因他們看不到自己的模樣,所以不太控制神情,更沒有裝扮自己的機會,所以盲人的模樣,比起正常人會多幾分醜陋。
蘇景從影子和尚的記憶中,見到了盲目和尚的模樣。
影子是盲目和尚的影子,但被點化之後,他有了自己的性命,也就有了自己的模樣,長相上與盲目和尚頗有差異。
說完,稍頓,蘇景忽然加重了語氣:“盲目和尚,我以前見過......莫耶世界,那四座巨像,有他一個。”
這句話讓三尸着實一愣,拈花追問、確認:“和天真大聖、獨眼老道、三頭六臂老漢一起的那個和尚?”
待蘇景點頭,拈花‘嘿’地一聲笑:“盲目和尚,也是做大事的人啊!”
“除了這些,我還另外有個想法:屠晚帶着我一路奔波,來這古剎遺址,會不會就是爲了救這個影子和尚。”
會如此想,一是因屠晚對和尚的態度而來,另則,火中生的影子和尚,若是金烏陽火還不能救,天下就再沒爲他續命的辦法了。
猜想得有些道理,可終歸是猜想,沒有求證之處,蘇景說完也就作罷,不再追究了。
赤目更關心寶貝,雖然那把‘棗核’已經送了人,仍忍不住問道:“那些‘金玉菩提’就是盲眼給他的高僧舍利吧?”
赤目看寶貝是絕不會錯的,蘇景點了點頭。
舍利被種入影子和尚心中,初時是爲了助他正等正覺;但後來影子的成就比起舍利骨的主人要更高深得多,就不再是舍利助影子,而是影子煉舍利了。
那把棗核,是影子和尚給他的謝禮......
赤目依舊心疼寶貝,滿臉心疼:“都給了相柳,他用得了那麼多嘛。”
蘇景笑了笑:“南荒之中,咱們只救過他一次,什麼欠我六條性命之說,相柳糊塗、我不糊塗。”
前前後後,用去小半個時辰把事情說完,蘇景擡手輕揮,面前兩枚和尚肖像散去,火靈元重歸於他的體內,跟着蘇景伸手一引,把天魔弟子拉到自己身前。
右手按住戚東來頭頂:“靜心煉氣,這就助你重塑經脈。”
“好!”戚東來回答的言簡意賅......
第一道心神,陽火爲基、三這三那訣爲術,淬鍊屠晚、助它回覆;
第二道心神,進入鬼袍,以陽火的生、暖之意,救護影子和尚;
第三心神,常駐於大聖玦,繼續祭煉狐地妖霧,這件法寶端的神奇,非得儘快煉好不可;
第四道心神,專心做觀想,淬鍊小小的金烏元神;
現在第五道心神,施展金烏大焠真爲戚東來療傷;
還有一道心神常駐於心,時不時會和三尸聊上幾句,更要緊的是隨之關注外間情形...忽然蘇景又張開了眼睛,問三尸:“你們的童棺,敢不敢交與我煉化?”
拈花興高采烈:“好啊!”
雷動老成持重:“別煉壞了啊!”
赤目看穿真相:“便宜你了!”爲三尸祭煉寶貝,說到底增強的蘇景自己的鬥戰手段,他還真是佔便宜了。
空出的左手接過三尸童棺,又一道心神分立出來,引領陽火對其祭煉。
餘下還剩三道心神,全部投入‘奪罡’修行,爲自己的小乾坤煉就天空!
憑藉大鰲寶甲,外面的情形暫時穩定無虞,一切都已迴歸正途,蘇景開始認真修煉,只等奪罡完畢,再和那‘帝釋天’算一筆仔細賬目!
小相柳收入‘金玉菩提’後,也摒念入定,開始煉化這神奇寶物,根本都不理會‘帝釋天’,任他如何兇猛霸道,我有寶甲加身,自巋然不動!
‘帝釋天’這一邊,對小相柳大打出手,猛攻數十年,非但不存力竭之象,反倒是越打越精神、越打越有力氣......護法之身,鬥戰就是修煉。更難得有什麼東西被他一打幾十年仍能相抗不衰,簡直就是老天賞賜的試煉良機。
不久之後,隨着一道神通轟於相柳甲冑,帝釋天猛做開聲大吼,只見一道黑氣從他耳中飛出,下一刻黑氣猛漲、一個面目淫邪的妖僧落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滿面歡喜,跪拜在地咚咚叩頭,尖聲喊道:“吾主在上,孩兒叩首。拜見天帝、侍奉天帝!”
言罷妖僧躍起,催動邪法欲助帝釋天一起攻殺相柳,不料帝釋天低吼一聲:“滾開、一旁看着!”
妖僧立刻又跪回地上:“天帝之令,即爲吾命!孩兒滾開一旁!”說完,竟是真的滾到了一旁去,再起身時雙臂一晃,面前多出一張黑麪大鼓,小妖僧掄動雙槌把鼓打得咚咚山響,爲帝釋天助威。
過了好一陣,帝釋天又是一聲大吼,仍是耳中冒出黑煙,這次是個滿口獠牙的頭陀,仍是被喝令退到一旁,比起第一個淫邪妖僧,兇頭陀毫不遜色,擺手召來一面大旗,用力搖動烈烈作響,爲主人吶喊。
又是良久,第三聲大吼,第三道黑氣,赤身裸體頭頂香疤的妖嬈尼姑落地,她幻出了一隻簫,吃吃笑着,嘴巴湊上去嗚嗚吹響助威,同時兩條長腿緊緊併攏起來,美目流轉,對着身邊兩位師兄眉目挑逗。
打不停,帝釋天吼聲每隔一陣便會想起,屆時必有一個邪魔出家人落地。
這邪物的修煉便是如此,除了修爲漸漸增長、還能引動天命,召喚一個又一個手下出來,以後就是他麾下邪兵魔勇,永世聽命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