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中發生的事情,是猛鬼的手段。
比起修士和妖怪,惡鬼一般比較少見,但其中也不乏修爲強悍之輩,比起高深修家也毫不遜色。
在青燈境,陸崖九和蘇景閒聊時,曾講過有關猛鬼道的種種,回憶師叔所講,在聯想這真頁山城前後種種,蘇景很快就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
應該還是在古時,有惡鬼被高人封印在此。看真頁山城附近山青水美,是一等一的靈秀之處,但沒人曉得,此地的靈秀並不是天然孕育……地下有猛鬼,時時刻刻對抗着封印,想要掙脫而去,惡鬼的每一次衝擊,都會讓封印中的靈元發生波動、擴散出去一些。
封印上的靈元不停擴散,積年累月,這才養成了這樣一片漂亮天地。
再如何結實的封印,隨着時間推移,也會漸漸鬆動、漸漸失效,剛巧城中人在這個時候一口井打下去,破了印咒,惡鬼得以逃脫。
那惡鬼被鎮壓了不知多少年,力量必定虛弱,所以它不急着遁走,而是就地施展鬼術,先畫地成牢困住全城,之後便是‘困地起陰脈’、‘陰脈聚鬼元’……這是一連串的養鬼之術,這城中所有人都會從活人變成喪鬼,最終的下場不外兩個:一是變成下面那頭猛鬼的補品,另則被抹掉神智變成它的鬼兵鬼丁。
這種手段,在猛鬼道上算得是大神通了。不難想象下面那頭鬼物的實力,也難怪湖妖大王看一看就走了。
如今城中心的真頁山莊就快抵擋不住了,來的時候蘇景看得清楚,莊子外牆上都已經長出了那些葉脈似的陰脈,只要這些東西蔓延進莊子,裡面的人就和外面一般無異。
蘇景心裡有了個大概的念頭,擡起頭正想對白翼說話,卻發現對方雙眉解鎖、低着頭正做沉思模樣,不知在琢磨什麼。
蘇景咳嗽了一聲,白翼這纔回過神來,不等蘇景說什麼,他就搶先開口:“小仙長只因一道召喚,便趕來相助,仙風俠骨白某平生僅見,感激涕零。但那個鬼物厲害異常,怕…怕不是您能應付的,白某就算再如何貪生怕死,也不敢因此連累離山高足,小仙長就此離去吧,白某和全城百姓只有感激之心,絕不敢有怨言半字。”
說完,稍加停頓,白翼又繼續道:“另外還有一事…仙長回到離山,能不能替我給小兒帶幾句話?”
這麼一說蘇景可就詫異了,反問:“你的孩兒也是離山弟子?”
“犬子拜在離山龔仙長門下,名喚白羽成,”說起孩兒,白翼笑了起來:“我叫白翼,兒子叫白羽成,不太合體統,不過另有番意思,我那夫人姓程,和我青梅竹馬,誕下長子就喚作白羽成,是取了個諧音,白與程。”
小小的一份人間趣味,輕輕一點夫妻情調,蘇景笑了,即便大戰當前也還是忍不住笑了。
其實白翼在多寶會上,拼勁全力去爭奪那三樣寶貝也都是爲了兒子,尤其後兩件都是與離山有關的事物,他爭下來後會交給兒子,白羽成將其呈上師門,必是大功勞。
可憐天下父母心,白翼在多蘭城做的事情,在離山閉門苦修的白羽成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看蘇景笑得沒心沒肺,白翼又有些狐疑了,別看他說得輕鬆,心中可是暗藏得意的,白羽成天賦了得,一入離山就直接被列爲內門弟子,這些年裡修行上進境奇快,大有希望成爲真傳弟子,在離山的晚輩中風頭極勁。
眼前這少年本應一聽白羽成三個字就會面露尊敬,怎麼看他的樣子好像不知道此人似的?難不成是個西貝貨?
不過就算是假冒,蘇景也是來援手幫忙的,白翼只有感激得份,自然不會去追究什麼。
但是一旁的六兩老道卻皺起眉頭,滿臉不悅,質問白翼:“你兒子就是修家,又是離山這等大門派,家裡出了事你爲何不喚兒子回來幫忙,卻擺起了香壇召喚我等來救命?莫不是你兒子嬌貴,我們的性命不值錢麼?”
白翼趕忙擺手,連稱誤會。
白羽成的確給家裡留了個木鈴鐺,有急事時做聯絡之用,可這種法器只能傳鈴聲、不能傳音傳訊,就算這邊捏碎了鈴鐺,白羽成也只知道家裡有急事、不曉得具體什麼狀況。他不知道厲害自己趕來,以城中現在的陣勢,非但救不了人,還得把他也搭進來。
而且從離山到真頁山城萬里迢迢,白羽成多半都趕不及回來,與其如此,又何必耽誤了兒子的功課……其實白翼的反覆解釋裡,總歸是脫不開袒護孩兒的心思。
蘇景擺了擺手,沒讓六兩在質問下去,直接說回正事:“下面的鬼物兇猛,怕是不好應付,不如……”說到這裡他忽然皺了下眉頭,伸手一拍額頭,苦笑着嘟囔了句‘打你個沒腦子的東西。’
隨即蘇景又擡頭,對着白翼笑道:“沒啥可說的了,只能放開手和那個東西鬥一鬥,打起來看吧!”
本來蘇景不想正面爭鬥,想把大黑鷹叫出來,救人要緊,就算它正修行到關鍵時候也顧不得了,請黑風煞和六兩協力,先把莊子裡的人全都運出城,然後他在騎着飛起來奇快大鷹去離山搬救兵,請了厲害師兄一起來除掉這個鬼物。
可是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此處已經‘畫地爲牢’,人人被鬼咒所攝,進得來出不去,只憑着他通天境的修爲,絕抗不過那猛鬼咒術的。
之前白翼讓他先走,也是盼着他能有抵禦鬼咒的法術。
可惜,蘇景沒有,但他有殺鬼的手段!誅殺此獠,咒禁自解。
上品妖目看一眼轉頭就走的鬼陣,才過通天境的小修士竟大言慚慚,說要鬥上一鬥?白翼心中苦笑不已,正想再說什麼,忽然天空中一道火紅雲霞急轉而至,一個少女聲音呼喊:“什麼人點燃祈靈香壇?”
又有修者趕來相助,白翼霍然大喜,對蘇景拱手告了聲罪,帶着手下急匆匆迎去。蘇景也跟着大夥一起去看熱鬧。
少女與蘇景年紀相仿,人如雲駕,火紅羅裙、火雲紋靴、額頭前垂着的一枚荔枝紅寶石,還有左手腕上赤金手鐲,一眼望上去就真就好像一團火焰。
躍下雲頭,雲駕化作一方紅綢帕子,落入她的手上,少女落到地上後,對正趕來的衆多莊中百姓直接搖頭,聲音清脆快人快語:“不用行禮,直接說什麼事情,這城到底怎麼了?”
剛問完,她的目光忽然掃到六兩,圓圓的眸子上下滾動,把妖道好一番打量,問道:“不是你在幹壞事吧?”雖是質問,不過語氣裡帶了些試探,不算太無禮。
她能這麼問,自然看出六兩的妖身,不用問修爲不低,至少比蘇景高出一大截去,但她沒直接揭穿六兩是妖怪,倒是透出她一份善良心思,其實她發覺凡人求救就趕來,也足以證明她的心地了。
六兩對小祖宗唯唯諾諾,可對別人他也是有脾氣的,一撇嘴一扭頭,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