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廝殺不休,激烈殺伐之聲震得蒼穹都搖搖欲墜,可是在遠處親眼看到小船消失的崔天吉只覺耳中瞬間寂靜沉舟兵呢?哪裡去了?
擡頭看看,找不見、並非飛天;靈識入地,無可查、並非遁地,那麼一支雄壯大軍、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沉舟兵哪去了?崔天吉想不通,然後他就看見小妖人身邊的三個矮子跳腳大笑,對着地面大喊:“傻鬼吧你們!”
準確而言,三尸是對着蘇景身前、地面上一道頭髮絲粗細的裂隙在大喊怪笑,不過那裂縫實在太細小了,崔天吉距離遙遠、運足了目力、瞪疼了眼珠也看不到。
打不過、擋不住?
蘇景打不過、也擋不住沉舟兵。但打或者擋,那是坑不了之後纔要做的事情。若坑了,就不用打了。
蘇景伸手一引,地面上裂隙消失,一塊內蘊七彩的漂亮水晶飛回掌心。
當年西海深處,蘇景一行離開摩天剎時,在那金光大道的盡頭也曾遇到過一道髮絲裂隙玄空。
蘇景闖過玄空考驗,成功過關後‘玄空’化作一枚小小水晶飛入蘇景手中,算是摩天剎對過關晚輩的獎賞,這寶貝他還是第一次用。
沉舟兵兇猛,兇得過摩天剎麼?
如果沉舟兵也和普通陰兵那樣,規規矩矩的行軍,鋪天蓋地一大片的殺了過來,就算蘇景發動‘玄空’也沒有太大用處:前軍陷落、後軍自然停止,而後轉向繞行。
玄空水晶雖然神奇,卻只能‘一次一次’的發動,除非前一批陷落之人離開,否則無法再發動。
偏偏沉舟兵將浩大軍陣結爲一方小舟,是大軍但也是小船,小船栽進去了外面一個沒留下。
話再說回來,沉舟鬼兵的陣法根本來自‘須彌納於芥子’之說,這是釋家的神通。幽冥軍卒似是而非的釋家法度,與出自佛門正宗摩天剎的寶物對上被蘇景坑得冤,可他們輸得不冤。
至於之前蘇景拔劍、衝舟、甚至三尸死上一次想害人,自己總得拿出點誠意。坐在原地乾等,難保沉舟兵不生疑
玄空之中,時時風雷險阻、不存方向且不能停步,沉舟軍又哪裡曉得這些奧妙,急急衝鋒、眼前就要拿下淺尋一脈少主時,突然衆軍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身處何處。楚三垣大吃一驚,立刻開聲傳令:“當時敵人古怪法寶、止步結御小心敵襲!”
軍令如山,大夥全都站住不動小心戒備眨眨眼睛,大軍只覺腳下一空,稀里嘩啦地向下摔去。
玄空淵,萬般法度皆不受,任誰摔落也無法再飛起,只能向下不停摔去。
玄空淵,深百年。除非蘇景主動釋放它們,否則沉舟軍只能摔足百年再出來!
崔天吉看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至少能看懂三尸的得意開心,哪還能不明白沉舟兵敗!
腦子裡轟轟亂想,只有一個念頭、三個字:不可能!但從他與蘇景接戰到現在,不可能的事情來得還少麼?這時候蘇景收好了玄空水晶,轉回頭遙遙向着崔天吉點頭、一笑。
清清透透的笑容,乾淨且明亮,落入崔天吉眼中卻猙獰無雙!
跟着,蘇景又揚手,甩出一道符撰!
崔天吉心中大駭,想也不想,立刻催動神通護佑身周,四五樣寶物放出來維護四方符篆凌風、燃燒、化煙,忽然一道嘹亮的口哨聲響起。
蒼涼、豪邁卻不失快樂的口哨聲。
請沉舟入玄空,蘇景心情大好,想起了仙人掌送來的口哨妖符,那調子好聽,來得正是時候。
崔天吉的心直直向下沉,咬牙再咬牙,終於不再猶豫,傳令身後:“鳴金收兵!我們走!”連沉舟軍都告覆滅,他還有什麼可堅持,天知道那小妖人還有什麼手段!
片刻,噹噹的落銅鑼銳響傳撤天地,薄衣陰兵軍陣緩緩變化,敢死隊集結、斷後兵組陣,開始準備撤退,崔天吉不多待,以手中大刀遙指蘇景:“妖人,你家將軍另有軍務在身,下次再相見定取你首級!”
蘇景笑着點點頭,應了句:“將軍小心狐狸。”
莫名其妙的囑咐,崔天吉聽不懂,心中唸叨了句‘什麼狐狸大聖?’,就在此刻,蘇景一躍而起,縱身半空!
罡天中,執耳軍苦不堪言,深陷古怪大霧五聽全閉,兇殘敵人來去如風,全無反抗餘地!這又哪裡是打仗,任人宰割、只剩等死!
唯一自保辦法也只有催動法器,上下翻飛護主身前,可還未死之人不明白,這樣做全無一點用處,反倒會誤傷附近同僚。
耳聽得或近或遠同僚的瀕死慘嚎不絕於耳,這大霧中的每時每刻都變成了煎熬,護身法器旋轉得更愈發急促了,執耳鬼兵還沒放棄,不過它們心裡明白,這次怕是在劫難逃,除非詭霧散去。
陰兵們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突然之間,大霧無端散去,羣鬼視線陡然清晰同個時候,蘇景人在半空,手中多出了一柄潔白長弓!
弦上無箭,可蘇景卻彷彿不知道如此關鍵之事,手搭弦、弓滿月,遙指崔天吉射!
弓碎、白霧升,霧散、妖狐現!
當年西海邪廟中的彌勒邪佛尚且伏誅白弓下,這個崔天吉的修持比起離山的真傳還遠遠不如,又如何能逃得性命。死前瞬瞬鬼將的最後一個念頭:狐狸來了
潔白長弓一擊後重歸於妖霧之形,蘇景立刻又將其收回罡天,纔剛得清晰視線、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的執耳、陰兵們,又重新陷入大霧,繼續等死!
必殺一弓,更是寶貴一箭,用在區區一個崔天吉身上,實實在在的浪費,後面還要營救淺尋、還要面臨大戰、還會面對兇猛鬼物三尸也沒想到蘇景會如此,同時皺起眉頭。
蘇景知道他們的想法,微笑道:“放心。”說完也不解釋什麼,重新坐回地面,不再關注外間情形,催動修元全力鞏固罡天
三個時辰之後,外面的薄衣陰兵在丟下無數屍體後退去了,孝袍鬼足足追殺出去七百里,最後不得不止步:頸鎖拉長到了極限,再無法前行,只得作罷;十七個時辰過後,罡天內惡戰結束,執耳軍灰飛煙滅!
蘇景重新開目,對着不遠處的阿二點點頭,說過爲他報仇的,如今鬼軍覆滅鬼將伏誅,幸不辱命。
大獲全勝,醞釀許久的拈花神君終於能夠雙手叉腰,把憋悶在胸中的大笑聲盡數吐出,他的力氣驚人,大笑仿若奔雷滾蕩、邊笑邊罵:“剝衣鬼?又算得什麼東西,敢與東天劍尊爲敵便是覆滅下場!咱們在陽世間時,連剝皮妖國都趟平了!它們是剝皮,你們才剝衣,差得遠了!”
拈花神君一場大笑,把旁邊幾個人都個笑蒙了,赤目伸手捅了捅他腰眼:“不是剝衣,是薄衣,薄薄的衣衫,薄衣。”
“啊?我一直以爲是剝衣來着,”拈花愕然:“我說呢,這一族鬼物怎麼取了這麼個下流名字。”
雷動淡淡接口:“就你把薄衣聽成了剝衣,神君的本性可見一斑。”
拈花笑嘻嘻的:“天尊謬讚。”
迦樓羅、屍煞、兇僧、孝袍鬼盡數收回,此戰中孝袍鬼所立功勳交由損煞僧去統計,不用蘇景操心什麼,蘇景起身,帶上阿二和三尸進入孤城。
笑面小鬼大刺刺的,明明是被蘇景救了,卻不肯迎接出城,平平穩穩地躺在城樓,擺足了一方鬼王的架勢,等他們來覲見。
來到城樓,一見面蘇景就笑了:“回覆原形了?以前就說過你這個樣子更討喜。”
笑面小鬼冷哼一聲,不理蘇景的話茬,轉目望向阿二,不感謝、不寒暄,出言不遜:“你傻麼?本王指點你去陽間,本意是留條活路與你走,結果你又回來送死,很喜歡死麼?”
說完,小鬼又轉目望向蘇景:“他傻,你也傻麼?淺尋什麼樣的本領?連她都身陷重圍,憑你?救淺尋,你配嗎?”
“本以爲你要麼不來,要麼就帶上什麼離山、什麼天宗一羣陽世間的兇猛好手一起下來,不成想你自己來了,除了送死又還能做什麼!”笑面小鬼斜眼看蘇景,滿臉不屑:“你莫以爲自己大敗薄衣、擊潰沉舟就了不起了,待你遇到肆悅老鬼的主力時便能明白,小溪衝海、蚍蜉撼樹吧!”
蘇景不在意,問道:“傷得如何?”
“不勞操心,”笑面小鬼平躺、還使勁昂下頜,姿勢古怪異常:“本王修持特殊,你們陽間的本事幫不到我,有替我操心的功夫,你倒不如想一想怎麼去救淺尋救出來肯定無望,不過沒準你能死在她跟前,見了一面也算沒白來。要不就想想回去的辦法,全當沒來這一趟得了。”
“你起來,本座不喜歡打躺着的人!”赤目大怒,未拔劍但是把袖子挽得老高。
小鬼橫眉冷對,毫不退讓:“我不起來!”
蘇景抓着赤目的肩膀把他拉回身邊,小鬼就這個德行,並非沒有善意但好話從不肯好好說,陽間時蘇景領教了好幾次了,現在也不當回事:“我有件鬼袍,對魂體鬼身多有補益,或者你進我袍子裡,療傷當能順暢許多。”
“對了,你還有一件了不起的陰家袍子,本王都忘記了。”說着,小鬼又把話鋒一轉,舊事重提:“蘇鏘鏘,你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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