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笑,搖頭道:“你沒錢無妨,我有啊。先借給你,等你有錢以後再還我。”
笑面小鬼聞言愣了愣:“你的意思,你借給我錢,我再用你的錢賣你的遊魂?”
“不錯,但還不止。除了這一批,以後我這司中所有不能重返輪迴的遊魂,全都賣給你。遊魂之外,我還借兵於你,損煞僧、諦聽獸,若你需要,阿二阿七兩位猛將也可先隨你去,助你站穩腳跟。另外,”蘇景稍稍加重了語氣:“你放心,我這個判官雖算不得真貨,但我會當下去,不津陰陽司是我的,除非將我打滅神魂,否則誰也奪不去。”
蘇景這判官半真半假,袍子是真的,人卻是假的。此刻司中公事運轉正常,但總衙又怎麼可能對他放任不理?怕是過不多久就會發難。
但蘇景已經打定主意,力所能及,他要把這判官之位做長、做遠、做出些自己想要的味道!本來是小師孃嚴命在前,‘趕鴨子上架’似的當了這個判官,不由得他不做,如今卻是蘇景自己要做這件事了。
笑面小鬼望了蘇景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可笑容裡哪有歡愉之意,只有惻惻森然:“你和陰陽司的事情我不管,你找我來司衙談遊魂買賣,我就把你當做此間判官。但蘇判官老爺,你可知你犯忌諱了?”
判官不涉政,陰陽司只看輪迴不問亂世,不津的判官卻要支持一方勢力。此事絕非說笑,不止會給蘇景召來大難。說不定還會在幽冥引發巨大動盪。
“我有什麼可在乎的?”蘇景微笑。他確實不用忌諱,因他是陽身入幽冥,他本就是這鬼煞世界的忌諱!
蘇景停頓片刻,反問:“你呢?”
小鬼收斂了笑容,低頭沉思。好半晌衝去,再擡頭時笑容重歸於面,他笑得森然依舊,不過目光添出了一份釋然:“孤魂野鬼一個。也實在不用再忌諱什麼了。”
蘇景‘哈’的一聲笑,三尸笑嘻嘻地湊趣,異口同聲:“恭祝滑頭鬼王東山再起,霸業永駐!”
八字祝辭打中心坎,小鬼快活不已。不過很快他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問蘇景:“我曉得你心裡有份假仁假義,所以盼着自己手上出去的遊魂能過些舒服日子。這一重我能想通。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又何必還煞有介事,和我談什麼三升半的價錢?你是判官,遊魂發落你轄區內何處全由你做主,一紙公文,直接送去本王的瓶中城不就是了。還談什麼買賣?”
瓶中城距不津不過千多裡,也是蘇景所在陰陽司管轄之處。
“我幫你沒錯,但也是真正的買賣,大把香火要給出去。”蘇景算賬:“賣了遊魂所得,司中的差官分去半成。還要給總衙上繳七成,這些都是‘真金白銀’。非花不可的錢。”
笑面小鬼沒有錢,算是‘借’,由蘇景先行墊付。
三尸之中,赤目最最財迷,忍不住瞪起了紅眼珠:“蘇鏘鏘,你又敗家!”
拈花給赤目幫腔:“你照看小的,想分給牛吉馬喜他們半成香火也就罷了,可總衙那七成說不定下一刻人家又派刺客過來;說不定明天就有一羣猛鬼大差來拿你問罪!你還想着給他們錢?”
笑面小鬼卻一反常態,對蘇景點點頭:“多謝你。”
蘇景笑了笑:“我和陰陽司的事情,本就與你無關,無須謝。”
黑獄之中,燕無妄略顯好奇:“是爲了把滑頭鬼王‘摘’出去?”
蘇景點頭:“買賣遊魂,是陰陽司的好生意!我問過牛吉了,對這生意總衙看得很重,所有交易都有明白賬目,每隔一個月總衙都會派人下來,查賬收錢。得真正給出錢,賬面纔會平。這樣做,至少表面上看的道理去看:這就是筆買賣,我和陰陽司的糾葛,跟這買賣沒關係、跟滑頭鬼王也沒關係。”
燕無妄笑了笑:“表面的道理?這‘表面’淺了點。”
“表面就夠了,至少留了一個餘地,我沒把事情做絕。”蘇景應道。
而除此之外蘇景心裡還有個想法,他總覺得總衙、那位真正的大判官,這樣瘋狂斂財有些古怪。這想法沒什麼根據,只能歸於‘直覺’,至少暫時、至少現在,他想維持現狀。
燕無妄沒再追究,問起另外一件事:“你有錢麼?”
與此同時,冥殿中笑面小鬼也在問同樣的時候:“看來淺尋給你留了不少錢啊。”
蘇景卻搖頭,回答小鬼:“師孃沒留錢給我。”
笑面小鬼的表情登時僵硬:“那你哪來的錢?是,本王知道你有大把香火,可那些香火都落了你的印記,別人用不了,那沒用!用你的香火付賬,純粹消遣上司總衙!”
幽冥世界,香火做錢,但香火分作‘有主’、‘無主’兩種。
蘇景的香火是前者,只能自己或認主鬼魂享用,不能當做‘錢’;無主的香火纔是陰間的硬通之物。
“哪個跟你說我要用自己的香火?我現在是沒錢可我手上有值錢的東西,能換來大筆的香火。”蘇景笑了起來:“賣它一回,應該足夠應付一陣。”
笑面小鬼好奇起來:“什麼值錢東西?”
“兵!沉舟兵!”蘇景笑得更開心了:“削朱鬼王勢力不是很大麼,應該很有錢吧?沉舟兵不是他的精銳麼,他不捨得不要了吧?”
玄空水晶中,還困着一支削朱鬼王的沉舟兵。蘇大人爲了賺錢想出的第一個辦法,差不多就是綁票勒索。
陰兵都在鬼王花名冊上,若陰兵戰死冊子上的姓名就會消失。削朱鬼王的花名冊上名字未消、但大軍沒再回來。他自然明白自己的精銳被敵人俘虜了。
笑面小鬼大喜:“這買賣做得!”
蘇景問小鬼:“那沉舟兵的價錢”
“一個,香火三百升。”
見蘇景嚇一跳的樣子。小鬼笑道:“這價錢已經是最便宜了,沉舟是真正精銳,比起普通遊魂,以一抵百,再正常不過。”
蘇景搖搖頭:“你不能怎麼算,咱是把他的兵賣回給他。要按着市面價錢,他哪能甘心?須得便宜許多,一個百升就算可以了。”
赤目及時插口:“那就報一百二十升一個。給削朱老鬼二十升還價的空子。”
說說笑笑,這邊想好了價錢,蘇景請阿七幫忙傳訊師孃削朱王、肆悅王都是和淺尋打仗的,如今找對方鬼王商量贖回戰俘,還是淺尋出面最好。
消息傳過去,小師孃未推辭,親手打出一道劍訊直奔削朱鬼王府。不提蘇景,只說是她自己要和削朱鬼王談沉舟兵的買賣。
削朱鬼王本來懊惱不已,事前他又哪裡想到肆悅王的煞血軍會落敗,滿以爲必勝一仗、自己做個錦上添花的人情,全不料大好精兵一去不還!看過淺尋的劍訊,削朱王沒片刻的猶豫。直接又發出兩道靈訊:
一是回訊給淺尋,說自己願意贖兵,就是價錢太貴,希望能再做商量;
另一訊傳給肆悅,削朱王的道理明白‘我是幫你打仗才吃了大虧。如今贖回沉舟軍,你也得出些錢’。肆悅還算痛快,答應分擔,但分擔多少,少不了一番討價還價。
如此,消息往來,七天之後蘇景,小師孃身邊屍煞阿九返回不津,來見少主。
見禮過後,阿九說起正事:“啓稟少主,主公已經收了削朱老鬼的贖金。”
蘇景嚇一跳:“這麼快?這麼痛快?”
三尸也詫異得很:“削朱先給錢了?不怕咱們會賴賬麼?”
阿九語氣驕傲:“主公闖蕩幽冥,從來說一不二、言出法隨,此事陰間大小鬼王皆知,削朱老鬼還算明白,知道主公絕不會賴他,痛痛快快現付了贖金。”
說着,阿九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包袱,比着核桃大些有限,雙手捧於蘇景:“一沉舟兵,一百一十升香火,他家這支沉舟精兵三十萬,贖金三三三贖金盡付,主公說她要一半,剩下一半盡在於此,由末將奉於少主。”
說着,阿九把小小包裹遞到蘇景手上,又從懷中取出一道鬼符:“這是削朱老鬼的一道靈符,內中有軍令一道,命沉舟兵不得再戰即刻歸營。主公已經查驗過,確認無誤。憑此符,少主可以放人了。”
香火、符撰蘇景都小心收好,低頭沉思好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麼。
越想,他的臉色就越沉冷。
“九將軍幫我給師母回個消息。”再擡頭時,蘇景面色肅然,語氣中隱含怒意:“削朱鬼王當初發兵不津,這老賊對我師母不津,蘇景與他不共戴天!如今他想討回沉舟兵?癡人說夢!孩兒不允、不退!師母若降罪,孩兒甘願受罰!”
阿九愣了下,但未多說什麼,抱拳施禮就此告辭,趕回主人身邊去了。
陰陽司中蘇景轉頭去看阿二、阿七、三尸等人:“師孃不會真罰我吧?”
“她老人家真要罰你的時候,你再趕緊放人,應該沒事,沒事。”三尸笑嘻嘻,安慰。
“我也這麼想的。”蘇景點頭,眉開眼笑:“難得削朱鬼王這麼老實。”
怎麼可能是削朱王老實,他先付錢是信得過淺尋。‘九王妃’這三個字,在幽冥世界真正是一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無論對敵或結盟,對她的信譽大小鬼王都足夠信服。
可削朱王哪會想到,說一不二、言出法隨的九王妃,有一位好不要臉的愛徒,如今此人也來了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