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匣子是陰陽司爲蘇景大婚準備的禮物,除此之外,自花青花以下,來到離山的大小判官也都另外備了一份自己的禮物,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即有段旺旺珍藏千年的靈異陰參這等罕見奇珍,也有小鬼差妖霧親手縫製的鬼皮喜燈之類心意滿滿的小玩意。
禮物不在貴賤,蘇景全都喜歡,不過小鬼差妖霧非得擺出一副我的燈籠比着老段的陰參更了不起的模樣,就惹得三尸向他翻白眼了。
禮物拿出,即爲真心實意,蘇景不做虛僞推辭,一一收下誠摯道謝,正熱鬧時候,晨鐘悠揚傳遍四方,雷動霍然大喜:“時辰到了,快快去迎新娘子!”
蘇景身後大羣妖孽轟然歡呼、瀋河身後衆多離山年輕弟子紛紛歡笑,本就是大隊人馬,再匯聚了陰司判官,陣勢更顯龐大,浩浩蕩蕩向着新娘子的妖宮趕去。
妖宮、離山相距五里,這邊廂浩大陣仗簇擁着蘇景才走上一里路,前方就跳出來大羣僮兒,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小的走路還不穩當,足足百多個,擁擠在道路上,紅長老款款走來,領着兒郎們齊刷刷施禮,娃娃喊聲參差不齊:“恭賀太上師叔祖新婚大喜。”
蘇景一個不識得,不過聽得他們的稱呼、見得他們身上的劍袍,又哪裡不曉得,全是資質優秀的娃娃,最近幾年裡才被離山高人接引入宗門的。蘇景手上從不缺寶物,可無用之物大都會上繳門宗,乍遇討賞確實愣了愣,總不能把自己的庚金劍羽打賞出去吧。
倒不是蘇景準備不足,只因修家結連理,什麼時候也不會像凡間那樣操辦...一時間太上師叔祖愣在原地,迎上衆小兒的期盼目光,稍稍有些尷尬。雷動天尊宗師風範,沉着應對。給蘇景出主意:“假裝看不見,從娃娃羣中趟過去,看哪個敢抱你大腿!”
“真抱了怎麼辦?”拈花心軟,皺眉頭。
赤目翻起怪眼:“蘇景傷勢好了不少,兩條腿上掛十幾個娃娃照樣走得動。”
三尸的主意實在不高明,此刻忽見蘇景身後走出一人,隨面色蒼白但步態沉穩。一步一步四平八穩,何須隻言片語自襯出來者的大富身家,正是東土妖家赫赫有名、身份地位僅遜天酬地謝樓三阿公的三千大東家,齊喜山六兩。
六兩本姓宋,又因是蘇景麾下妖奴之首,是以修行世界敬稱其爲宋大先生。
宋大先生一拍腰間挎囊。衆人眼前精光亂閃,水行靈珠兒、上佳短劍、百鍊淨符,林林總總大把寶物取出,六兩將大把寶貝往娃娃身前一放,笑道:“請諸位小仙家放出喜路,多謝多謝。”
六兩去天酬地謝樓赴陣,當時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齊喜山全副家當他都帶在了身上,此刻又是刻意爲小祖宗做臉面,出手間氣派十足了得,無論寶珠符撰飛劍皆爲上品,莫說給這些小娃,就是五、六境的內門弟子見了也會兩眼泛光華。
相比其他天宗,離山的根基不夠深厚,但也不缺寶物。不過莫忘記,這些娃娃才入門,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得師門分配寶物?平日裡只能眼巴巴地羨慕師兄們縱符施法馭劍飛縱,此刻乍見大片寶物擺放面前予取予得,一個個入墜美夢,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反倒不敢動了。
紅長老從旁咯咯笑道:“都傻了麼。還不快謝過太上師叔祖,謝過宋大先生。”
蘇景瞪起了眼睛:“快分了它,敢剩下一件,個個都得受罰!”
片刻。猛一聲歡呼爆發開來,哪還顧得上攔路,天王老子結婚也不若自己得寶貝來得更實惠,小娃們一擁而上。
瀋河見狀除了無奈還是無奈,搖頭笑道:“師妹啊...教壞小娃娃們!”
紅長老聳肩膀,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如少女般調皮,不見絲毫不協調,反倒是更襯得她顏色動人:“掌門交代,小師叔喜事典儀交予我辦理,紅景哪敢不盡心盡力。”言罷俏目款款、認真盯了掌門一眼,轉回身走了。
道路讓開,新郎官再做前行,二里過後,赤目‘嘿’一聲冷笑:“又來!”
十三四歲的離山少年弟子,人數更多,紅長老就站在孩兒們身邊。這批都是大孩子了,知節懂禮,無需前輩提點就整齊施禮,口中送上賀詞......不用問,也是來討喜的。紅長老是鐵了心要把這樁喜事按照凡俗禮典的模樣辦下去了。這也怪不得紅景,離山遭重創,如今大家都是凡人,動不得法術又想要熱鬧,怎麼辦?俗世辦!
這羣弟子修爲有了些基礎,隨身帶有師門賜下的寶物,且都經過本命煉化,他們的飛劍法寶成色或許不算登峰入極,但難得的是適合他們的修行。這次不等六兩迎上,大都督裘平安就搶上兩步,伸手自囊中摸出一個口袋,笑道:“人人有份,喜上添喜大吉大利。”口袋打開,七尺高盆栽月桂樹取出,不過這株月桂不長葉子,樹枝上掛着一枚枚湛清碧綠的八角鈴鐺。
鈴鐺被一個個摘下、分發到一衆離山少年弟子手中,衆人都不明所以,少年端詳着手中鈴鐺,心中大都是一個想法:憑此鈴,將來遇到麻煩可喚請大都督出手相助?這倒是有些多餘了,離山弟子有事自會傳訊門宗長輩,何時也不會麻煩到天斗山的妖怪。
發了鈴鐺,裘平安又傳下一咒,寥寥十幾字咒言,少年們頃刻就學會了,小泥鰍得意洋洋:“動咒、妖鈴吧,看看喜不喜歡。”
依其言,衆少年動咒妖鈴,就在叮叮噹噹地悅耳聲響中,鈴鐺內忽有妖氣卷出,妖氣落地化作一個個妖靈兒,年紀與離山少年相仿,平平齊齊五靈階的修爲,現身同時跪倒在地:“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裘平安送的,是侍妖靈奴。平時住在鈴鐺中,一經召喚立刻出來爲鈴鐺主人效命。這些妖靈兒鬥戰本領普通,但勝在機靈勤快,有它們在身邊侍奉,鈴鐺主人就專心做修煉好了,其他事情全都可交給它們打理。更要緊的...少年人,誰沒幾分活潑心思、好強之心?忽然有了個五靈階妖靈兒奴僕,自有一份威風得意,這份禮物實實在在送進了他們的心坎中。
月桂樹,八角鈴,本是小金蟾的嫁妝,不過天斗山的家業不俗,用不到這些奴僕,後來裘平安去西海修行,小金蟾怕夫君孤身在外無人照料,就把這棵樹給了裘平安。
裘平安根本用不上,現在拿出來開路,大長蘇景、天斗山的臉面。
紅長老歡喜而笑,對蘇景、掌門人擺了擺手,示意‘待會見’,轉身又走了。赤目都快急眼了,咬牙切齒:“這不是敲竹槓麼...不是咱結婚、咱敲竹槓麼,怎麼被別人敲了?”
蘇景卻眉飛色舞,一幅紈絝散財後的興奮模樣,簡直將‘敗家’二字寫到了臉上,搖頭笑着:“東土漢家,喜從喜、喜普喜,就是要人人歡喜,主家纔是真正大喜!你道來討喜之人是佔便宜敲竹槓?錯了錯了,只因送出的是禮、更是喜!越多人喜,主人越喜!漢家那一個喜字,寫出的就是這樣的快活!中土四方,爲何唯獨漢家鼎盛?從這一個‘喜’字處理上,便能得窺緣由,很好!”
若非心地實在快樂,蘇景絕不會講這等快要通了天的道理,可惜對牛彈琴,赤目如何聽得進去,他正眯着紅眼睛挨個去看那些攔路少年,努力把他們一個一個都記在心裡......
得妖奴好禮,少年讓路,最二里路走得輕鬆暢快,再未見紅長老身影,蘇景卻若有所思,與花青花並肩而行,前任、現任兩位大判低低交談,不知在說些什麼。
轉過一道路彎,不聽的妖宮赫然聳立,紅長老的身影也隨之闖入衆人視線,還不等她說什麼,三尸就一起倒抽涼氣,這最後一關果然難過得緊了:人很少,寥寥十餘人,比着前面兩夥子‘竹槓娃娃’年紀更長些。
真傳扶蘇、紅鶴峰劍尖兒劍穗兒、白羽成妻卿秀......無一例外,都是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算得離山女弟子中的青秀一代,更‘要命’的是她們個個都和蘇景相熟,真心算得自己人。
寶物?她們不稀罕,或爲真傳、或爲長老駕前近嫡,什麼樣的寶物人家沒見過;妖奴?她們不在乎,離山轄下八十一峰三百零七洞,諸多妖精隨她們調遣;關係?與蘇景親近得不行,有人與他有洗澡之誼,有人與他有偷藥之約......這禮物送輕了蘇景自己過意不去,可送重了人家就搖頭不收,如何是好?
何懼黑心賊,只怕熟人笑——前面那羣熟人就在笑,一個笑得比一個甜美。
唯獨真傳扶蘇最是善解人意,假惺惺的苦着臉:“師叔祖,我都替您發愁,可該怎麼打發啊,唉!”
一聲幽幽嘆,引出鶯鶯笑聲幾許,悅人耳悅人心。
六兩很有些躊躇,有心邁步上前託送重禮,但又覺得現在場合自己出面打發,身份上不太合適。何須宋大先生煩惱,也該蘇景親自出馬打上一陣了。
蘇景邁步上前。。)